第370章 碎玻璃鞋(2)
斯第爾頓船長帶回的禮物讓女王龍顏大悅,不但赦免了他所有的罪,還要封他為爵士,於是傳令官托馬斯接到命令,向斯第爾頓船長轉達授勳的消息。
平心而論,對一個托馬斯這樣的老傳令官而言,給區區一個爵士授勳,都要勞他大駕,讓他甚為不屑。要知道女王封她的首席男寵羅伯特?達德利為萊斯特伯爵,都是由他傳令,而爵士連貴族都算不上。在托馬斯看來,女王收了斯第爾頓船長那麽多禮物,卻隻封他為爵士,肯定是因為這個人不過是個暴發戶,全身上下除了有錢以外,就再也找不出其他的優點了。
來到斯第爾頓船長的羅思麗莊園,托馬斯先被莊園的占地麵積嚇了一跳。
羅思麗莊園占地兩千多英畝,一改都鐸式建築前麵花園後麵噴泉的格局,一進門,就能看到一個巨大的圓形水池。六匹馬身魚尾長翅膀的怪物圍著持三叉戟的海神,馬的前蹄騰空,俊美凜冽的肌肉曲線極其*真。
圓形水池後麵是一個寬十米、長五十多米的水池,分為上下兩層,上層是供人走路的石橋,石橋底下不停地溢出清泉,落入下麵的水池。池子裏放了十多對麵對麵的黃褐色石雕,鷹首獅身魚尾帶天鵝翅膀的猛獸雕塑長三米多,比人還高,都是雄糾糾氣昂昂地匍匐在地的姿勢,仿佛禁軍列隊恭迎從石橋中間走過的貴賓。水池兩旁都有極寬闊的碎石子路供馬車行走,可走在石橋上被那麽多石雕猛獸恭迎的感覺實在太好了,以至於托馬斯一進羅思麗莊園,就把馬車打發走,自己隨著門衛一路步行進去。不過後來開通了海上貿易之路,菲澤塔覺得運輸過程中不小心弄碎的瓷器直接扔掉太可惜,又不能賣掉,於是幹脆用碎瓷器的光滑麵來鋪水池旁邊的路,鋒利的邊緣用海邊白色的細沙遮蓋起來,隻露出上麵美麗的圖案。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舍得在上麵駕馬車,每一個來羅思麗莊園的客人都要先在花園裏猶豫一會兒,為走石橋接受石雕猛獸的恭迎,還是走旁邊的“迷你絲綢之路”、享受踩在昂貴的中國瓷器上的美妙感覺糾結一番,而主人則不得不另外修了一條專供車夫去停馬車的石子路。
花匠精心修建的花園美不勝收,流動的泉水讓整個院子都顯得生動活潑起來。石橋的盡頭就是主建築,豪華氣派的房子和伊麗莎白女王的任何一座行宮相比,都毫不遜色,兩側是另外兩個較小的院落,藏在高大茂密的冬青樹後麵。
主建築前麵是一個巨大的雙排馬蹄形樓梯,台階和酒瓶形扶欄都白得像雪雕一樣,扶手的兩端各有一對同樣材質製作的酒杯形花盆,裏麵種的花視季節和花匠的心情而定。樓梯下麵是一個栩栩如生的獅頭,石橋下的清泉就是從獅子口中流出的。
走上樓梯,托馬斯無意中瞥見冬青樹後麵的小庭院,發現那是他從沒見過的布置方法,非常別致。
“托馬斯爵士?”一個鶯啼般婉轉的聲音喚回了托馬斯的魂,美麗的異族女管家拉著裙擺行禮,“我是羅思麗莊園的管家麗貝卡。”
托馬斯不愧是見過世麵的人,立刻風度翩翩地還禮:“在下奉偉大的伊麗莎白女王之命,特來通知尼古拉斯?詹姆?斯第爾頓先生授勳為爵士之事宜。請問斯第爾頓先生在什麽地方?”
“我的主人……很喜歡亂跑,而且經常找不到路。”麗貝卡露出了一點難色,“我也不知道他具體在什麽地方。您是否樂意到小客廳坐會兒?我讓人去找他……不過可能要找很久。”說到這裏,麗貝卡歎了口氣:“如果上帝保佑我那位可敬的主人隻是喜歡亂跑也罷,可他偏偏還特別擅長迷路,而且能藏得誰都找不到他。等我們找到他的時候……或許我們得留您吃晚飯,或者留您過夜了。”
“沒關係,麗貝卡小姐。”托馬斯覺得這個說話有些顛三倒四的姑娘挺可愛,“如果你願意讓我陪你一起去找,順便帶我參觀一下的話,我會更樂意。”
麗貝卡如蒙大赦,往旁邊讓開路:“這邊請。”
“謝謝。”托馬斯背著手進了大門,一進去,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從主建築的正門進去就是二樓,第一間是一個高達八米的金碧輝煌的大廳。天花板上吊著一盞有整整九層的大吊燈,照樣一點也不讓人覺得壓抑,反而覺得這樣大小的吊燈配這樣的大廳才合適,小一分都不行。正對大門有兩條弧形的樓梯通向三樓,樓梯下麵左右兩邊各有一扇門。扶手上雕了兩隻昂首蹲踞的獅子,雖然隻有花瓶大小,依然威風凜凜,尊貴不凡。大廳右邊三扇狹長的玻璃窗像教堂裏的彩繪玻璃一樣拚接出精美的圖案,隻是沒有顏色,使得整間房間在白天的采光非常好。托馬斯想借地上的影子看看窗戶上都是些什麽花紋,就看到地板都是五顏六色的大理石拚成的,顯得雜亂無章。
暴發戶果然是暴發戶,一點品味都沒有,托馬斯暗忖。
似乎是看出了托馬斯的鄙夷,麗貝卡走到他身邊:“托馬斯先生,如果您想欣賞地板的圖案,最好還是到樓上去。”
托馬斯不明就裏,跟著麗貝卡走上鋪有鑲金邊紅地毯的台階,發現樓梯旁的牆壁上鏤出一個一個壁龕,裏麵放著幾乎和真人一樣高的神態各異的古希臘風格人像,使得走樓梯都成了一種享受。從樓上往下看,托馬斯才發現大廳的地板是一幅世界地圖。
“我的主人常說隻敢把地圖供在牆上的人不會有出息,他隻欣賞敢把全世界踩在腳下的人。為了避免我們心高氣傲的主人得罪客人,我們就用世界地圖做大廳的地板,每一個進入羅思麗莊園的人都是敢把全世界踩在腳下的人。”
這樣的話從區區一個連貴族頭銜都沒有的爵士口中說出,是何等張狂?可一想到斯第爾頓船長是這樣一幢房子的主人,托馬斯就對他的看法一點也不奇怪了。
“既然已經到了三樓,我們就從三樓開始參觀,好嗎?”
托馬斯示意客隨主便,跟著麗貝卡進了精雕細鏤的大門。
“我先介紹一下各個樓層的大致情況。一樓是廚房、下人房、酒窖、倉庫等,所以從正門進來的貴客一般都是直接上二樓。二樓是琴房、圖書室、會議室、以及用來接待地位比較低的客人的小客廳,是招待大多數客人的地方。三樓是宴會廳、大客廳和主人以及貴客的臥室,是招待貴賓的地方。”
不知是不是托馬斯的錯覺,他覺得自己如果不要求參觀的話,可能就會被扔在二樓的小客廳等上整整一天。
經過一個小走廊,是豪華到令人窒息的大客廳。托馬斯對大客廳的布置歎為觀止,麗貝卡卻看都不看,帶著他穿過另一條走廊,推開一扇華麗的大門。大門後麵是和大廳一樣金碧輝煌的宴會廳,用於擺放食物的桌子都長達十幾米,鋪著潔白的桌布,每隔一臂左右的距離,就有一盞精美的銀燭台,讓人不由得猜想得花多少錢購買食物,才能讓這些長得恐怖的桌子顯得不太空蕩蕩。旁邊專門給樂隊的小舞台上麵放的椅子如果換了是在別的人家,足夠成為主人的專座,可是在羅思麗莊園,卻隻配給樂師歇腳,而真正的主人專座自不待言。
“說真的,我覺得主人不太可能在這裏,不過從這邊的陽台可以看到整個院子。”麗貝卡走到陽台上,托馬斯也連忙跟上去。
舞廳的陽台也遠比一般人家的寬敞,就算上麵同時站了二十多個人,也不會覺得擁擠。從陽台可以看到整個後院。
和傳統都鐸式花園一樣,羅思麗莊園的後院也是由水流和樹木分隔成許多塊,從上麵看,每一塊的布局都不一樣,甚至都不屬於同一個國家的風格,可惜距離太遠,看不仔細。
“我們待會兒再下去仔細參觀花園。”麗貝卡領著托馬斯離開舞廳,挨個介紹接下來的房間,“這是小姐的著裝間、小姐的配飾間、小姐的化妝間、小姐的首飾間……”
“等等,”托馬斯忍不住打斷麗貝卡,“麗貝卡小姐,你說的‘小姐’是指……”
“當然是主人的獨生女兒菲澤塔?維多利亞小姐。”在前麵帶路的麗貝卡回過頭,“不過小姐和家庭女教師還有幾個護衛出去郊遊了,不在家裏。”
“你的主人一定非常寵愛他的女兒。”一般的有錢人家有專門的房間給小姐放衣服就不錯了,斯第爾頓小姐除了臥室以外,居然還有專門放帽子鞋子之類的配飾、專門用來化妝、甚至專門放珠寶首飾的地方,而且每一間都不小。要是再有一個女兒,恐怕靠英格蘭王室供養,都經不起如此嬌寵。
“是啊,誰讓可憐的夫人隻留下了這麽一個孩子就去世了呢?”麗貝卡裝模作樣地擦了擦眼角,“主人非常思念去世的夫人,就把對夫人的愛戀都化為對小姐的寵愛。可能是因為母親去世太早,小姐也格外懂事,並沒有被寵壞,反而乖巧伶俐,是個人見人愛的孩子。”
光是供她穿衣打扮的房間就有四間,這樣的嬌寵還沒有把孩子寵壞,斯第爾頓小姐也不容易。托馬斯不知道所謂的“斯第爾頓船長的女兒菲澤塔?維多利亞?斯第爾頓小姐”就是羅思麗莊園真正的主人,不過留在羅思麗莊園的“斯第爾頓小姐”確有其人。菲澤塔離開英國,一走就是五年,她留下的小女仆伊凡蒂也真的留在英國忠心耿耿地等了她五年、照顧了馬修夫婦五年。菲澤塔自己要扮演“尼古拉斯?詹姆?斯第爾頓船長”,就收養伊凡蒂為養女,讓她扮演“斯第爾頓船長的獨生女兒”。麗貝卡說的“小姐”其實是指伊凡蒂。菲澤塔和伊凡蒂理論上而言算是母女了,可養母比養女實在大不了幾歲,伊凡蒂在人前叫菲澤塔“爸爸”,人後叫她“小姐”,就是死活不肯叫她“媽媽”。
“小姐的臥室就不是我們能進去的地方了,沒有她本人的允許,就算是主人也不能進去。”麗貝卡停在一間房間門口,“主人應該不會在自己的臥室,當然也不會在客房,不過趁著還沒有客人,我們正好可以參觀一下。”
客房有什麽好參觀的?托馬斯有些腹誹。
所有的客房都通向同一條走廊。除了照明用的高大的三枝燭台以外,走廊兩邊放有裝飾用的盆栽,做成小男孩頂著花盆的形狀。隻有半人高的底座小人做出不同的不堪重負的表情,十分滑稽有趣。走廊裏每隔一段距離,就放有一張可供兩人坐的金黃色鏤空雕花扶手椅,椅子上都鋪有厚厚的紫色絲絨墊子——說實話,托馬斯還是第一次見到有走廊長得需要在裏麵放椅子供人休息用。
麗貝卡推開的第一間客房,就讓托馬斯驚得瞪大了眼睛。
上帝呀,這是伊麗莎白女王的行宮,還是區區一個暴發戶的家?
房間的布置以高貴典雅的海藍色為主,窗旁掛的鳥籠裏養著夜鶯,不時發出婉轉的鳴叫聲。地上有一截樹枝支架,上麵蹲踞著一座栩栩如生的孔雀標本,像高傲的貴婦人一樣優雅地歪著頭,自然下垂的華麗尾翎仿佛貴婦人的長裙一瀉到地,琥珀做的眼睛連傲慢的眼神都活靈活現地表現了出來,栩栩如生讓人覺得好像它是活的一樣。桌上的黃銅枝形燭台造型就像是一小段放在桌子上的樹枝,鋥亮的黃銅顏色類似於黃金,仿佛來自童話故事的“金枝”上還停著神態各異的翡翠雕小鸚鵡,憨態可掬的模樣仿佛活的一般。房間裏所有的擺設都是按照王宮的標準製作的,帶廊柱的床寬得足夠讓一個高個子成年男人橫著躺在上麵,上麵掛的帷幔都是絲絨,用銀絲線繡滿玫瑰和人魚的圖案,玫瑰的花蕊裏嵌的都是真正的藍寶石。床旁邊鋪了一張雪白的小毛皮地毯。托馬斯一開始以為是羔羊皮,可毛的樣子有些不對,仔細一看,才發現小地毯居然是一張雪白的狐裘!貴婦人用來裝飾華服、招搖過市顯擺的珍貴皮毛在羅思麗莊園,居然是被當作地毯來使用!看那潔白的毛色,那纖細柔軟的觸感,托馬斯不由得想象了一下大冬天的早晨起床的時候光腳踩在上麵的感覺,順便懷疑了一下除了有錢到變態的主人以外,還有誰會忍心往上麵踩。
麗貝卡用狐裘做地毯是為了擺闊,就像當年的英格蘭首富亨利?黑斯廷斯男爵很喜歡在裝飾得窮奢極侈的書房招待客人一樣,是用來嚇唬客人的,結果客人還沒來,就先嚇得主人自己連這間房間都不願意進——床旁邊鋪的雪狐皮經常讓菲澤塔聯想到在日本認識的小狐仙神威,每次一對上狐皮地毯上那對烏溜溜的眼睛,就會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托馬斯先生,我建議您先別急著驚訝。”麗貝卡推開了第二扇客房的門。
門後麵是中東王宮,一進門,就能聞到昂貴的香料味。房間裏掛著一層又一層的半透明各色薄紗,隨著從窗子吹進來的風輕輕搖擺,仿佛是熏香散發出的煙霧。地上鋪著精致的手工駝毛織毯,有華麗刺繡的墊子代替了桌椅和床,交織出姹紫嫣紅的一片,仿佛把人帶進了一個古老迷離的夢境,靜靜訴說著一千零一夜的故事。
“我的主人在從中國回來的路上,曾經過一個叫慕蘭的小國家,就是‘茜茜魯尼’的出產地。主人與慕蘭的刀聖王子不打不相識,甚至受邀到王宮裏麵去做客。這間房間就是按照慕蘭王宮的樣式布置的。”慕蘭的刀聖王子現在就在羅思麗莊園。“當時慕蘭在和鄰國打仗,多虧我的主人力挽狂瀾,才幫他們贏得勝利,於是慕蘭的國王出麵與奧斯曼土耳其帝國交涉,要求他們向斯第爾頓家族開放蘇伊士運河,不然的話,慕蘭的國門也將永遠對奧斯曼帝國的商人關閉。慕蘭這個國家雖然不大,但是位於沙漠中的交通要道,如果奧斯曼帝國的商人被慕蘭人拒之門外,對他們國家的經濟帶來的損失將不可估量,但如果向斯第爾頓家族開放運河,奧斯曼帝國就可以從我們的盈利中扣除一筆可觀的賦稅。奧斯曼的商人也是商人,是拒絕我們的船,從而影響整個國家的收入,還是接受我們的船,再加上一大筆額外收入,這點小算盤誰都會打。”
如果海船可以通過蘇伊士運河,也就是說不用繞過非洲,就能從歐洲到亞洲,路上的時間和成本都可以大大減少。可奧希曼土耳其帝國向來與歐洲各國關係不好,從來都是拒絕將蘇伊士運河對外開放。斯第爾頓船長到底是什麽人?竟然能爭取到這樣的特權。托馬斯暗暗感歎。唯一可惜的是蘇伊士運河經常堵塞,即使有了可以使用蘇伊士運河的特權,對斯第爾頓家族旗下的商船而言,好望角依然是去亞洲的路上不可避免的“景點”。
第三間房間很奇怪,裏麵隻有幾扇糊著紙的隔扇,地上鋪著草席,整個房間顯得空蕩蕩的。似乎是看出了托馬斯的不解,麗貝卡拉開房間裏的各個隔扇,變戲法一樣地拿出床鋪、折疊桌椅等,壁龕、櫥櫃等像奇跡一樣出現在原本空蕩蕩的房間裏。這個房間簡直就是魔術師的箱子!托馬斯的嘴張得可以把他的整個拳頭塞進去。
“我們的主人在去中國的路上因為遇到海難,隨船漂流到了日本,在那裏認識了一個木匠,並把他帶到英國來了,這就是他按照他的家鄉的房子式樣做的。”
“向木匠致敬。”這一定是異教徒的法術,托馬斯趕緊在胸前畫了個十字。
之後麗貝卡又向托馬斯展示了幾間客房,印度王宮、奧地利城堡、法國行宮……房間的式樣幾乎囊括了從英國到中國能經過的所有國家的風格。所有的歐式房間裏都還有專門的小禮拜堂,供客人祈禱做禮拜用。每一個禮拜堂的風格視房間的式樣所定,按照各個國家的教堂式樣建造,各不相同。
托馬斯越看越懷疑自己是不是還在英國:“麗貝卡小姐,我好像還沒有看到中國式的房間。”
“當然有。”麗貝卡最後推開主臥室的門,裏麵是一間中國式閨房。暗啞的紅木家具邊緣飾有流暢的雲紋,端莊高貴仿佛來自遠東的貴婦。蝙蝠蟠桃圖案的格子窗讓人覺得這種容易讓人聯想到吸血鬼的動物其實很可愛。紅色的錦緞被子上絲線繡的百花齊放,散發出陽光的香味,被褥和床帳都是絲綢。多寶格上放滿了形態各異的瓷花瓶,其中隨便一件的價值就足夠一個大村莊的人一年的開銷。牆上一幅草書的《蘭亭集序》雖然不是王羲之真跡,也是出於名家之手——當然,上麵究竟寫了什麽,托馬斯一個字都看不懂,更不用說辨別真偽了。
“這……”托馬斯目瞪口呆,越來越覺得自己一定是在做夢。
麗貝卡以為是他看出了這是女人的房間:“去世的夫人是個中國貴族,她去世後,主人傷心欲絕,才會犯下讓女王將他流放的罪。流放期間,主人到了中國,找到夫人娘家的親戚,把夫人以前在娘家用過的東西全都運了過來,用作自己的臥室。”
“那……屏風……”托馬斯想到了斯第爾頓船長送給女王的巧奪天工的雙麵繡屏風。
“那是專門為女王陛下買的禮物,因為製作方法太複雜太費事,那麵屏風在原產地都是奢侈品,主人花了大約相當於四十英鎊的錢才買下來的。”
四十英鎊!一個小富人家整整四年不吃不喝才攢得下來的錢,隻能買這麽小一麵屏風,而且這還是在原產地的價錢!運到歐洲以後,該是什麽樣的天價?斯第爾頓船長到底富裕到什麽程度,這樣貴重的禮物說送人就送人。托馬斯突然覺得女王隻封斯第爾頓船長為爵士,實在是有眼不識泰山。
參觀完了三樓,麗貝卡帶著幾乎靈魂出竅的托馬斯來到二樓,走進樓梯下左邊的小門。
傳說中的小客廳果然比三樓的大客廳遜色太多了,隻裝點了幾幅名家畫作,家具也不過是梧桐木包銅,牆上貼著手繪牆紙,不過和一般人家的大客廳相比,也算得上相當豪華奢侈了。
“這是會議室。”麗貝卡推開另一扇門。
一進去,托馬斯最先注意到的是房間中間一張極其樸素的巨大圓桌,旁邊放著古樸的橡木椅子,古老仿佛亞瑟王在卡米羅特城的宮殿。
“斯第爾頓船長打算組建一個圓桌騎士團嗎?”
“不是,這是用來給船長們開會的地方。”麗貝卡掩嘴而笑,“主人打算買上一兩百艘四五桅的貨船用來做生意,不過看椅子的數量,大概隻有各支船隊旗艦的船長才可以坐在這裏。”
“船隊……”托馬斯一個踉蹌,差點跌倒。
“您不覺得把上百艘船組成一個船隊太誇張了嗎?”
托馬斯數了數桌子旁邊的椅子數,一共有十張,如果坐滿的話,也就是說有十支船隊。難道她覺得把上百艘船分為十支船隊,就不誇張了嗎?每支船隊有十艘左右軍艦級配置的商船,那是什麽概念?英國海軍的配置也不過如此吧?
“這……斯第爾頓先生造船……有女王陛下的批準嗎?”
“那當然,主人可是很規矩的生意人。”麗貝卡看了看空蕩蕩的圓桌,“不過我們或許可以向亞瑟王學習,在每一個座位的椅背上用金粉寫上船隊名和船長的名字,再留幾個空位子來吸引人才。”
麗貝卡後來也確實照做了。圓桌從桌首寫有“人魚號菲澤塔?維多利亞?斯第爾頓”的椅子右手邊開始,以下依次是“米迦勒號阿拉貢”,“拉斐爾號納賽爾?卡盧西亞”,“加百列號希律亞?海爾辛”,“烏利葉號歌利亞”,“烏利葉號白夜”,“沙利爾號白晨”,“雷米爾號彌賽亞?格裏菲斯”,“米達倫號伊密爾”,最後是兩張空椅子。除了白夜一個船醫以外,其他人都是旗艦船長,連大副都沒有資格坐到圓桌邊。
看到模仿亞瑟王的圓桌,托馬斯唯一的想法是女王居然沒有以為斯第爾頓船長組建這麽大的船隊是打算造反,真是個奇跡。
二樓是琴房、圖書室、茶室、書房等等。琴房的布置溫馨明快,裏麵有兩張克拉維卡琴,一張是小姐專用,另一張是給有興趣演奏的客人的,旁邊給觀賞者的座椅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不過此時隻有兩個女傭在打掃。高達五米的圖書室分為上下兩層,由一個螺旋形的樓梯連接,滿滿當當的書架都高得得用梯子才拿得到書,書架上精美的裝飾讓托馬斯懷疑在這樣的環境下,有哪個人還會有心思學習,但很快就聽到有人被坍塌的書埋在下麵的聲音。麗貝卡說那是斯第爾頓船長的弟弟馬修?斯第爾頓醫生,是個書蟲,這個圖書館主要是為他而建的,所以拉丁語醫書占了藏書中的大多數。茶室裏用的茶具和放茶點的架子都是純銀的,比三樓大客廳裏的中國瓷茶具遜色得多。書房的地板是帶金色天然紋路的黑色大理石,尊貴不凡,地上擺著一個不算托架都有半人高的玉石地球儀,用不同顏色的玉來標明不同的國家。雖然二樓的各個房間都十分奢華,在三樓經受過刺激以後,托馬斯的神經已經堅強了很多,沒那麽容易受刺激了。
斯第爾頓船長也不在二樓。麗貝卡帶著托馬斯回到大廳,帶他進了樓梯下麵右邊的門:“主人出身貧寒,有錢以後,也沒有忘本,和下人的關係很好,可能和他們在一起。”門後是通向一樓的樓梯。
主人尊重下人的隱私,不會在下人房裏,不過就連羅思麗莊園的下人房都是四個人一間,住得十分寬敞。莊園的廚房比宴會廳還大,六個大爐子一起發出熊熊火光,空氣中彌漫著誘人的香味。胡椒、肉桂、番紅花等昂貴的調味品隨處可見,如果廚師有心,光靠偷羅思麗莊園的香料,就能發上一筆小財。料理桌兼做下人的飯桌,長度不比宴會廳的桌子遜色,旁邊是和桌子匹配的長凳子,不過用的木材不是很好。廚子、廚娘在他們身邊忙忙碌碌——要知道光是每天照料好整個羅思麗莊園所有女仆、男傭、花匠、門衛等等下人的一日三餐,就是個頗為浩大的工程。
主人也不在廚房。
麗貝卡帶著托馬斯進了酒窖:“主人滴酒不沾,不過走這裏到花園,可以少走很多路。”
要不是空氣中彌漫著葡萄酒的醇香,托馬斯一定會以為這裏是馬廄——太大了。羅思麗莊園的藏酒從最昂貴的葡萄酒到最便宜的朗姆酒都有,所有的酒都裝在直徑半米、如果放在地上的話高度能到成年人胸前的橡木桶裏,按照產地的字母排序放在不同的架子上,同一個架子上的酒桶又按照年份分門別類,簡直不是酒窖,而是圖書館。
“那裏是馬廄,”離開酒窖以後,麗貝卡指了指遠處的一個地方,“客人的車夫停好馬車,可以來這裏休息一下,喝上一杯,如果他們的主人要在羅思麗莊園過夜,我們也有專門給下人的客房供他們休息。我的主人很體諒服侍他的人。”
這麽多好酒,居然是給車夫喝的……托馬斯突然很想辭職,來羅思麗莊園趕馬車。
走過一道小橋,穿過一扇粉牆黛瓦的花瓶形拱門,眼前是個中國的蘇式小院。院中假山怪石美不勝收,假山上的亭子裏風景獨好。九曲廊橋通向一個湖心亭,亭子雕欄畫棟十分華麗。一間粉牆黛瓦的小房子臨水而建,上麵開著扇形小窗,依稀可以看到一個美麗的少婦在裏麵陪幾個孩子玩耍,唱著托馬斯從來沒有聽到過的兒歌。
“這是……”托馬斯覺得自己又要開始周遊世界了。
“是主人讓人按照夫人娘家的一間院子做的,據說中國的花園就是這樣,主人帶回來的那個中國人是這麽說的。”
麗貝卡說的中國人不是到歐洲以後經常被誤會國籍的真介,而是可憐的白夜。收到納賽爾的信以後,白夜又去拜訪過皇甫熠,在皇甫熠哀求、鬱無瑕威*、秦崢利誘之後,隻能擔起去接菲澤塔的責任。好在司家莊很大方,為“夫人的嫁妝”一下子就付了四千兩銀子的運輸費。因為路途遙遠,阿妙舍不得夫君一個人上路,就把孩子們也都帶在身邊,跟他一起出海。在塞得港接了納賽爾和菲澤塔,阿妙和菲澤塔一見如故。白夜和納賽爾“十劍客”的身份沒讓他們一群“異教徒”在地中海遇上大麻煩,可是菲澤塔在船上閑得無聊,把海裏的海豚都叫來玩。如果她僅僅是叫海豚也罷,問題是當時“尼可”已經回到歐洲了,而且十分想念四年未見的主人,於是也跟來了。阿妙喜歡體積龐大的東西,比如比人還高的青龍偃月刀,比如高個子的男人,比如“尼可”這樣的龐然大物。有母親做示範,白夜的孩子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都去和“尼可”玩。可白夜的雇主的神經可沒有那麽堅強,差點被這頭海上巨獸活活嚇死,送菲澤塔到英國以後,把白夜一家也一起趕下船,免得“尼可”跟著他的船回中國。白夜在歐洲舉目無親,看著可憐巴巴的妻子和嗷嗷待哺的孩子,堂堂大英雄隻能為五鬥米折腰,從此成了斯第爾頓家族麾下的一名船員。更糟的還在後麵——白夜認識菲澤塔的時候,阿妙正懷著孩子,白夜祈禱別是女孩,可偏偏就是,而且他的小女兒白月現在成了菲澤塔的跟屁蟲,大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趨勢。
能在英國看到一座中國式花園,已經讓托馬斯夠驚訝的了,想不到斯第爾頓船長還能弄到活生生的中國人來裝點院子:“他們……他們是斯第爾頓先生從中國買的奴隸嗎?”
“您在開玩笑嗎?”麗貝卡是真的被托馬斯嚇了一跳,“那位尊貴的夫人是‘海上十劍客’之一的‘蛟’白夜的妻子,那些都是他們的孩子。現在她的丈夫為我的主人工作,我的主人怕他們在歐洲思念家鄉,就特意為他們造了這座小院子給他們住。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這些石頭都是歐洲的仿冒品,沒有中國式假山石的韻味,主人正打算什麽時候有機會,從中國弄些布置庭院的材料回來,把這些便宜貨換掉。”
托馬斯看到的少婦和小孩正是阿妙和她的孩子。害得白夜一家背井離鄉,菲澤塔也有些過意不去,就在羅思麗莊園裏造了這麽一座中國式園林。不過白夜的孩子都對歐洲式樣的花園更感興趣。
縱然“十劍客”聲名在外,禮賢下士到專門為他們修建一座外國式樣的院子,甚至不遠千裏地堅持要用當地的石材,能為斯第爾頓家族工作,是一件何等幸福的事啊。托馬斯在心中感慨,卻不知當初阿妙看到菲澤塔專門為他們造的臨水小居以後,唯一的反應是“夏天的時候蚊子會很多”,氣得用心良苦的菲澤塔差點當場抓狂。
托馬斯想到麗貝卡說斯第爾頓船長麾下還有個日本人:“這裏是不是還有日本式的庭院?”
“當然有。”麗貝卡帶著托馬斯到下一個院子。
日式庭院沒有什麽花草,除了小路以外的地方鋪滿了細沙。小小的茶室鋪著榻榻米,四周都掛有半透明的竹簾。潺潺清泉順著一截竹子做成的小水槽流下,落入下麵的一個活動竹節中。竹節隻要灌滿了水,就會傾倒,敲在下麵的石頭水槽上,發出“篤”的一聲,顯得整個院子分外安靜。這個院子確實是為真介造的,盡管因為日式茶道的禮儀太複雜,茶的味道又像藥一樣,誰都不想品嚐他的泡茶手藝。
羅思麗莊園裏麵歐式風格的庭院也都很漂亮,尤其是一個仿古羅馬式的院子。半圓形的回廊和殘破的羅馬柱都是故意做舊,散落在肆意生長的花草樹木中,仿佛是古羅馬神廟的遺跡。形態各異的八尊雕塑散落在地毯一樣的草地上,布局隨性而不雜亂。庭院的正中間是一座達納伊德斯姐妹不停地往無底的水缸裏倒水的噴泉,水從達納伊德斯姐妹手中的罐子裏流出,匯入下麵沒有底的水缸,再從水缸匯入院子外的景觀池,另外七座雕像分別是維納斯的誕生、帕爾修斯斬下了美杜莎的頭顱、三美神、少女抱著俄耳普斯的豎琴和被酒神砍下的頭顱、達芙妮變成月桂樹躲避阿波羅的追趕、搶奪留希波斯的女兒們和宙斯變成金牛搶走歐羅巴公主。亭亭玉立的維納斯站在巨大的貝殼中,*的身軀豐腴優美,表情帶著初生嬰兒般的純真。帕爾修斯驕傲地舉著美杜莎的頭顱,美杜莎的頭發上每一條蛇的形態都各不相同。少女懷中俄爾普斯的頭顱俊美到令人窒息,少女雕像悲痛欲絕的神情*真得仿佛真的會落下淚來。俊美非凡的阿波羅一手摟著達芙妮的腰,跪在她的腳下苦苦哀求,悲慟的眼神不似高高在上的太陽神,而像是癡情的遊吟詩人,可下半身已經變成樹幹的達芙妮絲毫不為他所動。孿生兄弟卡斯托耳和波呂克斯抱著邁錫尼王的兩個孿生女兒,男性堅硬的肌肉曲線健美有力且富有動感,與女性圓潤豐腴的曲線相得益彰,男人的強橫和女人的驚慌失措都栩栩如生,好像就是真人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魔法變成了石雕。院子中的每一尊雕塑都自成一體,又相映成趣,有些雕塑故意做得斷手斷腳,與布置得仿佛神廟遺跡的整個院子相得益彰。
托馬斯看得忘了此行的目的,直到麗貝卡帶著他來到位於主建築正後方的最大的一個庭院——獅庭。
獅庭位於一個小山坡上,要往上走數十級台階才能到達。平整的大理石台階寬闊得容得下閱兵式的方陣,台階兩旁每隔五六級台階的高度,就有一個一米長、半米寬見方的小平台,上麵一對一對麵對麵地放著匍匐在地的獅身人麵、獅身豺頭、獅身鷹頭以及其他有獅子的身體,卻長著別的動物的頭的石雕。麗貝卡發誓說斯第爾頓船長絕對是個虔誠的基督徒,這些雕塑不過是用於裝飾,並不是供奉異教神靈,不過托馬斯走在台階上,依然有一種朝聖的感覺。
台階上麵是一個小廣場,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巨大的半圓形獅子噴泉。噴泉由四根羅馬柱在左右兩邊分別頂起一小段弧形回廊,每兩根羅馬柱之間,就有一個比人還高的獅頭雕塑。兩邊的獅頭雕塑較小,但是怒目圓睜,威風凜凜,清澈的泉水從獅子口中落入下麵的水池。中間的獅頭雕塑最大,獅子大張的嘴仿佛一扇門,足夠讓人不用彎腰,就能走進去,張狂的鬃毛裏還藏有好幾隻雄獅頭,也都大張著嘴,露出鋒利的牙齒,向水池傾吐泉水。
托馬斯往前走了兩步,發現水池裏有石墩,像是一座通向最大的獅頭的橋,正想問這座噴泉是不是什麽密道,就聽見麗貝卡一聲驚呼:“我的主人,原來你在這裏。”
托馬斯順著麗貝卡的目光看過去,看見旁邊還有一座和真的獅子差不多大小的獅子雕塑。老態龍鍾的石雕獅子像個安詳的老人在陽光下打瞌睡,不論是慵懶的神態,還是萎縮的肌肉,都像是已經邁入老年的英雄,隻能在睡夢中重溫年輕時的輝煌。如果僅僅是一座惟妙惟肖的石雕,實在是不足為奇,可托馬斯還看到一個精靈躺在石雕老獅子身上,也在午睡,像個在老祖父身邊撒嬌的小孩。尤其讓托馬斯驚訝的是“精靈”不是石雕,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卻俊美得能讓古羅馬式庭院裏的阿波羅、俄耳普斯都黯然失色。
“主人!老爺!”見“精靈”沒有反應,麗貝卡隻能提高嗓音,“船長,有海盜!”
“精靈”一下子驚醒,下意識地就拔劍。眼看著麗貝卡就要在利刃下香消玉殞,“精靈”總算及時認出麗貝卡,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收住劍勢。
“麗貝卡,別嚇我。”“精靈”揉了揉眼睛,“出什麽事了?”
麗貝卡清了清嗓子:“女王陛下派了傳令官來。”
“斯第爾頓先生?”托馬斯盯著“精靈”出神。這就是第一個到達中國的英國人?這就是羅思麗莊園的主人?這就是送了女王那麽多貴重禮物的人?他一定是妖精或者魔鬼或者吸血鬼或者……天使。對,一定是這樣,不然的話,斯第爾頓船長怎麽可能有一個已經會彈琴的女兒,自己卻還年輕得像個二十歲都不到的大孩子?
不知為什麽,這次托馬斯特別緊張,往常例行公事的照本宣科在今天格外艱難,尤其是讀到女王安排在愚人節為斯第爾頓船長授勳的部分,傳令官失態得簡直丟人現眼。好在菲澤塔並不在意,反而邀請他先去酒窖好好地喝上一杯,休息休息,然後讓麗貝卡送他出門。
臨走以前,托馬斯拉住麗貝卡:“親愛的麗貝卡小姐,謝謝您的招待,我想我會銘記終生的。”
麗貝卡行了個禮,感謝他的誇讚。
“您真的是個很能幹的管家,麗貝卡小姐,哪怕給這座莊園做女主人,也足夠資格。”托馬斯附到麗貝卡耳邊,“我建議斯第爾頓先生續弦,他說他會考慮讓您成為新的女主人。”
麗貝卡羞澀地笑了笑,看不到托馬斯的馬車以後,才轉身回去。菲澤塔在入口的石橋上等她,扶著她一起回屋子。夕陽在水麵染上一層金黃,相扶相持的“俊男”美女真如一對天造地設的璧人,在石雕巨獸的列隊恭迎下步向教堂的紅地毯。
“菲茲,你真的和托馬斯先生說你會考慮娶我?”
“我有什麽辦法?難道告訴他我其實是個女孩?”菲澤塔聳了聳肩,“不過我要真是個男人,肯定不擇手段也要娶到你。”
“如果我不願意呢?”
“那就直接把你硬拖到房裏,生米煮熟飯,看你還願不願意。”
“我寧死不屈。”麗貝卡把頭揚得高高的。
“我這麽好的男人你都不願意?”菲澤塔故作傷心狀,“又英俊又有錢,不抽煙不喝酒還對妻子忠貞不二……不過要是真的有這麽好的男人,我自己還想找一個哪。”
如果菲澤塔真的是個男人,恐怕是麗貝卡哪怕死皮賴臉地把她灌醉,再生米煮成熟飯,也一定要嫁給她。可她偏偏是個和她一樣的女孩。麗貝卡的神情黯淡下來。
“麗貝卡,你是不是對托馬斯先生做過什麽壞事了?看到我時,他那麽緊張。”
“我隻是很看不慣他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樣,稍微嚇了嚇他。”
“你怎麽嚇他了?”
“帶他好好參觀了一番,然後實話實說而已。”
菲澤塔仰天長歎:“麗貝卡,麗貝卡,我親愛的麗貝卡,你一定會遭天譴的。”
“如果你要個高一點的頭銜,或許他就不敢拿那副老貴族看暴發戶的嘴臉來對待我們了。”麗貝卡不以為然,“菲茲,我記得女王陛下好像原本打算封你為伯爵,你為什麽不接受?”
“商人應該是低聲下氣地求別人買自己的貨物,而不是趾高氣揚地命令別人購買。我賣的都是奢侈品,主要客戶都是貴族,需要做一個有身份的人,以便於打入他們的社交圈。但是這個身份不能高,不然就難免變成強買強賣。對我來說,爵士的頭銜正合適。再說伯爵應該有封地吧?我整天在海上,沒時間也沒心思為了那點少得可憐的租子打理我的領地。”說話間,兩個人已經回到房子裏,菲澤塔扶著麗貝卡上三樓,俯視前廳二樓地板上的世界地圖,“爵位隻是個虛銜,我要的是能帶來實際利益的東西——女王的無上寵信。”
“可授勳儀式怎麽辦?”麗貝卡看向菲澤塔,“難道真的讓你死去的父親替你接受爵士的頭銜?”
“不明白女王陛下為什麽把授勳儀式安排在愚人節嗎?那不過是一場戲而已,糊弄過去就可以了。”菲澤塔用雙手的拇指和食指搭成一個框,透過它看下麵的世界地圖,“麗貝卡,你不覺得在這幅地圖頂端加個類似於族徽的東西會更好看嗎?比如把玫瑰人魚旗上的圖案做成盾徽……”
菲澤塔當著眾人的麵送進王宮的禮物其實都是小意思,她真正的禮物在格林威治宮裏麵——也是一幅鑲嵌在地板上的世界地圖。趁著女王心情大好的時候,菲澤塔提出由於她以西班牙的卡斯蒂利亞公爵的名義買了許多西班牙的土地,斯第爾頓家族旗下的有些貨船掛的是西班牙國旗,結果經常被英國女王豢養的“王家海盜”打劫。菲澤塔反對海盜行為,希望女王能約束一下王家海盜們,但女王給了她一份更加珍貴的回禮——她親自設計、親手縫製的玫瑰人魚旗。不論商船掛的是哪一個國家的國旗,隻要看到玫瑰人魚旗,就說明是斯第爾頓家族的船。菲澤塔見了海盜船就打,哪怕是英國的王家海盜,見到她的下場也是一樣。即使沒有招惹到她的旗艦,隻要搶了斯第爾頓家族的任何一艘船,就隻會有一個下場——被上百艘戰艦級配置的船追殺到天涯海角,有時還得加上“尼可”的追殺。久而久之,海盜見了斯第爾頓家族的玫瑰人魚旗就跑,玫瑰人魚旗成了海船的萬能護身符,於是麗貝卡趁機高價拍賣玫瑰人魚旗的複製品,又狠狠地賺了一筆。
“‘大海自古以來就是男人的天下、女人的禁地,但是在海中有這樣一種女人——她們的美貌無與倫比,她們的歌聲讓人無法抗拒,她們的眼睛葬送了無數英雄豪傑的雄心壯誌,她們的名字令每一個出海的男人聞風喪膽。朕在此賜予你她們共有的名字——人魚。’”麗貝卡呢喃著當時女王對菲澤塔說的話,“不過……菲茲,如果把族徽鑲嵌在那種地方,每一個進來的客人就要從主人家族的族徽上踩過去,先把主人羞辱一番,然後才能進來。”
菲澤塔喪氣地垂下手:“那還是算了吧。不過我想好給我的新船起的名字了。”
“就是真介大叔現在在造的那艘小船?”
“對。我親自坐鎮的船是旗艦中的旗艦,不需要大,因為我的船上不要小兵,隻要大將!這艘新船,就叫‘人魚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