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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3章 胡姬傳(51)

  回到闊別已久的鬱家小院,菲澤塔就看見許多人來來往往,不知在忙什麽。梅清源帶著她去鬱無瑕的房間,菲澤塔卻不敢進去。


  “我們的司大當家在害怕?”看慣了盛氣淩人的司傲寒,梅清源覺得菲澤塔局促不安的模樣分外可愛。


  菲澤塔供認不諱:“梅子,你確定他不會生氣嗎?”


  “一定不會。”


  兩個人還在外麵竊竊私語,就聽見房裏傳出鬱無瑕的聲音:“妃英,進來。”


  “表哥……”菲澤塔腆著一張笑臉,“怎麽發現我的?”和梅清源在一起的時候,她也學會了控製氣息來隱藏自己,如今就算是絕頂的中國功夫高手,也別想輕易發現她,可不會武功的鬱無瑕卻發現她了。


  “我讓丫鬟在你的洗澡水裏加了我特製的香料,人聞不出,但是它能聞到。”鬱無瑕的指甲上停著一隻色彩斑斕的蝴蝶。


  菲澤塔咽了口唾沫。從小在醫生叔叔和刺客嬸嬸的教育下長大,菲澤塔多少懂些藥理毒理知識,不過和“藥王”比,她實在是差得太遠了。“外麵在忙什麽?那麽熱鬧。”


  “準備聘禮。”鬱無瑕伸手讓蝴蝶飛回帶暖爐的竹籠。


  “誰要結婚了?”


  “我。”


  有喜事,鬱無瑕的心情應該不錯。菲澤塔鬆了口氣:“娶誰啊?”


  “你。”


  “什麽?!”菲澤塔回過頭看梅清源,他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鬱無瑕抬起眼,似乎有些失望:“梅大人,我要娶你的心上人,你不介意?”


  “皇甫淩靖已經辭官,提親不過是你們安排的一場戲,好讓妃英體麵地回家。”回家以後,她要嫁的是梅清源。皇甫淩靖作為官員有些不招人待見,不過梅清源實在是很喜歡這個妻舅。他在皇甫家說得上話,隻要有他首肯,再說服皇甫熠,梅清源就能抱得美人歸。梅清源很清楚皇甫淩靖把妹妹許配給他的用意,婚後恐怕再也不能過裝瘋賣傻的逍遙日子了。不過能娶到心上人,還能和摯友皇甫淩皓成為姻親,失去一點自由算不上什麽。


  “出家人。”菲澤塔拽過梅清源的頭發,“淩靖為你丟了官,你就一點也不內疚?”


  “是誰害得我做不了出家人的?”皇甫淩靖在鳳儀閣把他的心上人看了個精光,——雖然是個精光的脊背,——梅清源沒去找他算賬,就算厚道了。


  “美人關前,英雄果真氣短。”鬱無瑕嗤笑,“妃英,你可知你的淩靖表哥打的是什麽主意?”


  菲澤塔來不及問,梅清源先打斷她:“鬱公子,你也看到皇甫大人的辭官文書了?”


  鬱無瑕不回答,算是默認。


  “前些日子多謝鬱公子相助。”梅清源從袖子裏掏出一個細長的盒子,“一點薄禮,不成敬意。”


  “哦?”鬱無瑕看了看梅清源推到自己麵前的盒子,不相信他買得起什麽好東西。盒子是到處有賣的最便宜的扇盒,裏麵的折扇也是最便宜的空白扇子,一麵是寫意山水畫,一麵是題詩,一看便知是新畫上去的,上麵還留有淡淡的墨香。“《春江花月夜》?”鬱無瑕拿起扇子仔細看了看,突然臉色大變。


  “鬱公子,我記得你說過你信佛。”梅清源微微一笑,“真可惜,周易八卦都是道家的學問。”


  “到底怎麽了?”菲澤塔覺得氣氛有些不對,湊過去看鬱無瑕手中的扇子,“上麵寫了什麽奇怪的東西嗎?”


  鬱無瑕很快恢複常態:“這是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詩中寫盡了春天夜晚江畔的美景,號稱‘孤篇蓋全唐’,是一部難得的傑作。”


  “中國的詩詞歌賦博大精深,若是你喜歡,我以後慢慢教你。”梅清源趁機獻殷勤。


  “免了。”菲澤塔學語言的目的向來很實際——為了能和當地人做生意。比起附庸風雅的文學藝術,她對實用的日常用語更感興趣。


  “梅大人真是風雅。”鬱無瑕收起扇子,“畫畫得好,字也寫得漂亮。”


  “在鬱公子麵前是班門弄斧,獻醜。”梅清源也跟著客套,“妃英還要在府上多叨擾幾日,讓她回去的事,也勞你多費心。”


  菲澤塔給了梅清源兩個白眼。鬱無瑕是她的表哥。表哥照顧表妹幾日,也沒什麽大不了。可梅清源算她的什麽人?客套話輪不到他說吧?


  鬱無瑕理了理思緒:“我是看在姨婆的麵子上才幫你們,你們不必謝我。不過現在妃英的事還是鬧得滿城風雨。依我看,等過一兩個月,風頭過去些,再回去也不遲。”


  “鬱公子有什麽妙計?”不知為什麽,梅清源總覺得其中有蹊蹺。


  “沒有妙計。聽說淩靖表哥已經辭官,不過不看到京城來的回信,我總放心不下。而且,我也想看看小表叔知道我要娶妻以後,會是什麽反應。”鬱無瑕盯著梅清源,一字一句說得極為誠懇,“梅大人,妃英在我的小院,你盡可以放心。表妹確實美貌無雙,可我沒有斷袖之癖。後院藏的藥材也不乏價值連城的稀罕貨色,經不住一枝梅惦記。”


  菲澤塔愣了半天,才聽出鬱無瑕是嘲笑她女長男相:“鬱無瑕!”


  梅清源也忍不住笑:“有鬱表哥照顧妃英,我自然是放心得很。”


  鬱?表?哥?菲澤塔聽得一身雞皮疙瘩。看他的樣子,儼然已經是以菲澤塔的丈夫的身份自居了,可就連菲澤塔自己都沒這麽叫過鬱無瑕。


  兩個人出去以後,鬱無瑕還能聽到他們的說話聲。


  “妃英,鴿子肉好吃嗎?”


  “鴿子?”菲澤塔眨巴著一雙眼睛,想不起來自己吃過鴿子。


  梅清源輕輕歎出一口氣。住在鬱家別的不敢說,好吃好住是必定的,想來她也不會記得在後衙的日子。


  “啊!我想起來了,那隻瘦不拉幾的鳥。”梅清源是素食主義者,而菲澤塔一直信奉“上帝讓我生在食物鏈的頂端,不是為了讓我吃素”。在後衙吃了幾天素食,梅清源看她饞得都快要吃人了,才不知從什麽地方弄來一隻瘦不拉幾的鳥烤來給她吃,結果夭夭也被烤肉的香味吸引過來,大半的鳥肉都進了她的肚子。“那隻是鴿子?”


  “難得看到你挑食。”


  菲澤塔挑食?真是笑話。“我挑食?我連老鼠肉都吃過,還是生吃。”


  “你吃過‘三叫鼠’?”皇甫家真是有錢,在南京城都能吃到廣東名菜。不過梅清源光是想到“三叫鼠”的吃法,就覺得惡心。


  “當然是遇到海難,實在沒東西吃,才吃老鼠的。”菲澤塔頓了頓,“難道生吃老鼠肉是一道中國菜?”


  “三叫鼠”何止是生吃,是活吃。


  “你們真惡心!”菲澤塔聽得寒毛倒豎。真不愧是美食之邦,連用老鼠肉做的菜都有。難怪梅清源隻吃素。


  “吃過老鼠肉的是你不是我。”


  菲澤塔皺了皺鼻子:“不過那隻鴿子是哪來的?”


  “去問你的鬱表哥。”


  想不到鬱無瑕那麽關心她,怕她在後衙吃不飽,還讓人送鴿子來。菲澤塔徹底放心了,沒看到鬱無瑕雙手抓著梅清源送給他的扇子,想把它折斷,可惜能文不能武的鬱神醫沒什麽力氣,連折斷一把扇子都做不到。


  紀寬進來時,就看見一把扇子扔在地上。


  “爺,怎麽了?”紀寬拾起扇子放回桌子上。長期習武練就的直覺告訴他,鬱無瑕的心情很不好。


  鬱無瑕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皇甫淩靖辭官的公文是誰拿來的?”


  “是我們安插在衙役裏的眼線。爺,有什麽不對嗎?”


  鬱無瑕拿起扇子扔給紀寬:“你看上麵寫的。”


  “《春江花月夜》?”紀寬看了看下麵的落款,“梅大人送來的?”


  “我是叫你看字跡。”


  “梅大人的一手字真是漂亮。”紀寬看了看,臉色一下子鐵青,“這……”


  “和你們截下的公文上的字一模一樣,是梅清源寫的。”


  “可公文下麵千真萬確蓋著皇甫大人的印。”


  “對一枝梅而言,偷個官印用一用再放回去,有何難處?”鬱無瑕的手指一下一下扣在椅子扶手上,“我們被他耍了。”


  “可是我們沒發現其他的書信。”紀寬嚇了一跳,“難道皇甫大人辭官的事是假的?”


  “辭官是真,不然梅清源斷然不敢對皇甫淩靖表明身份。”鬱無瑕想了想,“真正的辭官文書應該是在妃英被逐出家門不久以後發出去的。一枝梅破綻很多,皇甫淩靖一開始就懷疑到梅清源,看到妃英不惜名節也要護著一枝梅,應該已經不想抓他了。但他想看看梅清源究竟有多大能耐、值不值得靠聯姻拉攏,所以抓一枝梅的戲還得繼續演,這封信不能讓任何人看到。一枝梅是官府中人,所以皇甫淩靖的辭官文書不會通過官道,而是用飛鴿傳書送往京城。”結果那隻鴿子被梅清源抓到了,進了菲澤塔和夭夭的肚子。梅清源把皇甫淩靖的辭官信照樣抄了一份,過幾天以後再以他的名義從官道送出去,半是替他送信,半是存心給有心人截取。


  “既然梅大人知道皇甫大人早就不想抓一枝梅了,為什麽還要來找爺幫他隱瞞一枝梅的身份?”紀寬不明白。


  “他算準了我要是幫他,就必須讓別人身上也留個一樣的傷,不管是給全南京城的男子都戳上一刀,還是隻給司家莊的男子做上記號,小表叔都逃不過。”


  “秦八少爺礙著他什麽了?”紀寬越聽越糊塗。


  “還不是為他發現司傲寒是女人的事!”男人吃起醋來,比女人還不可理喻。


  “我看梅大人也不聰明,不然也不會送把扇子來,拆穿自己的把戲。”秦崢和鬱無瑕雖是表叔侄,但是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比親兄弟還好。如果換了是紀寬要和秦崢過不去,肯定得了便宜就躲得遠遠的,絕對不讓鬱無瑕知道——他實在是太清楚“藥王”的手段了。


  鬱無瑕深吸一口氣:“紀寬,還記得我之前是因為什麽,才答應幫他們隱瞞一枝梅身份的嗎?”


  “為秦八少爺背叛司家莊的事。”還好這件事隻是鬱無瑕多心,不然的話,司大當家也不是省油的燈,到時候就不是給秦崢穿小鞋那麽容易了。但是鬱無瑕向來最恨被人威脅利用、白占便宜。


  “他是怕我發現之前被他們耍了,會對妃英不利,來示威的。”鬱無瑕拿過扇子欣賞上麵的字畫,卻是笑出聲,“好啊好啊,我可算是遇上對手了。梅清源,敢做弄到我頭上來。”


  “爺,您該不會是想……”


  “紀寬,梅大人是朝廷命官,不是我等庶民可以招惹的,我斷然不會去害他性命。”鬱無瑕說得極其認真,反而讓人懷疑他的用心。


  “那您打算怎麽辦?”紀寬可從來不覺得鬱無瑕像是會害怕官府的順民。


  “世人笑我、說我、欺我、罵我、打我、害我、輕我、賤我,何以處之?隻是容他、寬他、由他、怕他、恕他、讓他、躲他、不惹他,再過幾年,你且看他。”鬱無瑕把扇子放到紀寬手裏,唇邊漾開白蓮一樣的笑,“去死士裏挑個年輕英俊輕功好的,三個月後,你且看他。”


  紀寬拿著扇子,看了看鬱無瑕離去的背影:“梅大人,您自求多福吧。”鬱無瑕說不殺他,意思就是要讓他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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