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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百鬼夜行(26)

  回巳厘村的路上,菲澤塔才想起龍皇的好處——騎在他身上比騎馬還快,還不用擔心坐騎受驚,不像現在,隻能走回去。菲澤塔裝扮成農民模樣,用鬥笠遮住頭發,一路上和小狸貓說說笑笑,也沒覺得路有多遠,到巳厘山以後,才發現天快黑了。


  “可惡的小狐狸!”還沒到狐仙廟,菲澤塔就聽見安倍熙照的怒吼。果然和清州城相比,還是小村子比較熱鬧。


  “熙照,又在山上亂放捕獸夾了?”菲澤塔老遠就看到安倍熙照的白衣服,還有琅鋣高大的身影。


  “小惠?”安倍熙照頗為詫異,“你來勸小狐狸做我的式神嗎?或者你給我做式神也可以。”


  菲澤塔上前兩步,搶了他手裏的驅鬼符貼在他自己的額頭上:“八嘎退散!”


  “喂,你……這東西上麵有膠水,會把皮扯下來的。”


  等安倍熙照好不容易把驅鬼符弄下來,菲澤塔已經大笑著跑遠了,一旁的琅鋣還是扭過頭去,眼不見為淨。


  “你們去哪兒了?”神威聞到小狸貓身上的氣味,還有一個令人懷念的味道,一出來,就看見朝思暮想的可人兒,“小惠?你怎麽來了?”


  “不想我來?”菲澤塔一直湊到神威麵前,“那我回去了。”說完轉身就走。


  “不要!”神威一把抓住菲澤塔的手腕,看到她的一臉奸計得逞的壞笑,才驚覺失態,“笨蛋,和你說過多少次了,晚上上山很危險。來都來了,明天再回去吧。”


  “嗯!”


  “你怎麽甩掉龍皇的?”


  “我把他扔灶頭裏了。”


  “灶頭?”


  “反正燒不死。”


  ……


  龍皇躲在結界裏麵,遠遠地看著他們進狐仙廟。既然是藏在結界裏麵,龍皇也不用做壁虎了,搖著扇子,一派玉樹臨風的模樣。


  “龍皇陛下。”


  “九尾夫人?”龍皇見是神樂,連忙示意她噤聲,“噓……別把朕暴露了。”


  “是。”神樂低頭站在他身後,“陛下,神威他……”


  “情場之上眾生平等,沒有君王臣子。看來比起朕,小女子還是更中意你弟弟,是朕輸了。”


  神樂抬起頭,見龍皇並沒有生氣,才悄悄放下心來。


  “小惠!”安倍熙照額頭上還留有沒撕幹淨的驅鬼符,闖進狐仙廟。


  琅鋣經過龍皇的結界旁邊時,也發現他了,停下腳步,朝他拜了拜,一眼也沒有多看神樂,便匆匆追上安倍熙照。


  “真不愧是夫婦,心有靈犀一點通。九尾夫人,是你害得朕暴露的。”龍皇搖著扇子,“陰陽師追著你弟弟跑,你也能經常見到你的夫君了。”


  “他不是我的夫君。”神樂尖利的牙齒把下唇咬出血來,“五百年前,他剛成為安倍晴明的式神時,就已經休了我。他早已不是我的夫君了。”


  “他也有他的難處吧。”


  “就算他逃不脫安倍晴明的手掌,難道連現在這個白癡的法術都破不了嗎?”


  龍皇不答話,隻是搖著扇子,遠遠地看熱鬧的狐仙廟。


  *****菲澤塔回巳厘村的時候,木下藤吉郎正戰戰兢兢地跪坐在織田信長夫婦麵前。內庭是女眷住的地方,一般隻有深受主公寵信的家臣才能進來見夫人,但是現在木下藤吉郎一點都感覺不到榮幸,隻覺得織田信長夫婦滿是期盼的眼神像刀子紮在他身上。


  “阿濃,猴子這次出使美濃,可是被你外甥的家臣羞辱了,你應該好好向他賠罪。”


  “是。”濃姬端起酒壺,“藤吉桑?”


  “不敢不敢。”木下藤吉郎捧酒盞的雙手抖個不停,“大將,你囑托我的事,猴子辦不到,希望大將恕罪。”


  “怎麽了?你對竹中做得很好。”


  “我不是說竹中。我是說惠比壽大人。”木下藤吉郎把勸說菲澤塔出仕的經過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大將,有件事請你務必對猴子說實話。”


  “什麽事?”


  木下藤吉郎看了看濃姬,鼓足勇氣,才敢說下去:“大將,惠比壽大人其實是你和某個南蠻女子生的少主對不對?”


  “哈哈哈……”織田信長大笑起來,“他要不說他的母親是大明國人,我都要懷疑他是不是我的兒子了。”


  “那孩子多大了?性格真的那麽像殿下嗎?”濃姬也不由得好奇起來。


  “十二歲。”織田信長抓過濃姬的小手,“阿濃,如果你能生育,我們也該有個和惠比壽一樣大的孩子了。如果是你我的孩子,肯定也是個像他一樣的麒麟兒。”


  “像這樣的人,怎麽可能願意屈居人下?”木下藤吉郎的整張臉皺得像一團紙,“大將,還是找個女兒招贅吧。”


  “我已經沒有女兒可嫁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織田信長一拳頭捶在自己的膝蓋上,把木下藤吉郎和濃姬都嚇了一跳,“現在生一個也來不及了。猴子,你無論如何都要說服他。”


  “大將,你這是在把乳虎當小貓養啊。”


  “乳虎?就算是已經長大的猛虎,我也要把他馴服,讓他變成會在我麵前撒嬌的小貓。”


  “若是他執意不肯怎麽辦?”縱然巧舌如簧,木下藤吉郎也沒自信能把猛虎說成小貓。


  “猴子,杜鵑不啼怎麽辦?”


  “杜鵑?”木下藤吉郎有些跟不上織田信長的跳躍性思維了,“嗯……杜鵑不啼,逗之。”


  “哈哈哈……猴子果然是猴子,隻有這麽點誌氣,難怪你隻能做猴子。”織田信長豪爽的笑聲像鑽子鑽進木下藤吉郎的耳朵,“不過至少比元康(1)好。我問他的時候,他居然說‘杜鵑不啼,待之。’”


  “那麽大將認為該怎麽辦?”


  織田信長冷哼了一聲:“杜鵑不啼,殺之!”


  木下藤吉郎被他的語氣嚇得一個激靈。


  “殿下,”濃姬重新給織田信長倒上酒,“惠比壽桑的性格若是那麽像殿下,怎麽會願意做殿下的家臣?如果殿下硬要他出仕,隻怕到時候鬥得兩敗俱傷,讓別人白撿便宜。而且藤吉先生已經明說他辦不到了,殿下還苦苦相*,不是存心為難藤吉先生嗎?”


  “夫人所言極是。”木下藤吉郎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


  試著收為家臣,不是濃姬出的主意嗎?織田信長白了濃姬一眼:“猴子,你先下去。”


  木下藤吉郎如蒙大赦,逃一樣地走了。


  織田信長斥退下人:“阿濃。”


  “殿下?”


  “我讓你找女兒的事怎麽樣了?”


  “沒找到。”濃姬抬眼看了看織田信長,“殿下,惠比壽的父母……是不是已經去世了?”


  “是,去世有五六年了。”


  “小小年紀就沒有體會過父母的寵愛,這樣的孩子真是可憐。”


  生在貴族家,父母健在卻沒有享受到過一天寵愛的孩子太多了,織田信長和濃姬都曾是這樣的孩子,並不覺得沒有體會過父母慈愛的人生有多可憐。


  “殿下,阿濃想要個孩子。”


  “生不出孩子的是你不是我。”織田信長直言不諱,全然不顧這樣的話在不能生育的濃姬聽來,有多殘忍。


  真是差勁的男人,就喜歡哪壺不開提哪壺,還專揀別人最痛的傷疤揭。可就是這樣一個男人,讓濃姬愛得像著了魔一樣。濃姬理了理衣襟,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殿下,阿濃這次或許沒法弄個能嫁人的女兒出來,但是或許可能弄到個有南蠻血統的兒子。”


  對呀!把菲澤塔收為養子,他怎麽沒想到?縱然心裏已經樂翻了天,織田信長的表情還是一片陰沉:“阿濃,你可是美濃之蝮(2)的女兒,難道你不肯生孩子,不是因為怕孩子像蝮蛇一樣咬死你?”


  “蝮的孩子都是帶著咬死父母的覺悟出生,帶著被孩子咬死的覺悟活。”濃姬正色道,“即使無法有親生的孩子,阿濃也是帶著被殿下的任何一個孩子咬死的覺悟活著。”


  “美濃之蝮……”織田信長似乎想到了什麽有趣的東西,“惠比壽應該到元服的年紀了,給他起什麽名字好呢?”


  “起名字應該是身為父親的殿下*心的事。”


  “叫織田信龍怎麽樣?”


  “真是個好名字呢。”


  織田信龍,取織田家的“信”字和濃姬的娘家齋藤氏的“龍”字,像一條紐帶將一對永遠不可能有孩子的夫婦維係在一起。對於不能生育的女子而言,丈夫是她們與夫家唯一的羈絆,但是她們不能像小姓一樣隨丈夫上戰場,卻也不能像小妾一樣為夫家開枝散葉、傳遞香火,要拴住丈夫的心,她們往往要多付出幾十倍於其他妻妾的努力。如今濃姬尚年輕貌美,而且比織田信長的任何一個側室都才華橫溢,織田信長就對側室生駒吉乃寵得儼然和正妻平起平坐。撇開出身不談,論美貌,濃姬比吉乃夫人還更勝一籌,充其量不過是吉乃夫人大和撫子式的溫婉性格可能比要強的濃姬容易討男人喜歡;論年齡,吉乃夫人比濃姬還年長;論清白,濃姬嫁到尾張的時候,還是個未經人事的少女,而吉乃夫人嫁給織田信長的時候,已經是個二婚的寡婦。盡管吉乃夫人處處不如濃姬,織田信長從不掩飾對她的偏愛,他的四個孩子中有三個是她生的。若是僅僅因為濃姬不能生育,立吉乃夫人生的庶長子奇妙丸為嫡子也罷,茶筅丸和三七丸同歲,三七丸其實還比茶筅丸早出生幾天,僅僅因為茶筅丸的生母是吉乃夫人,而三七丸的生母是不如吉乃受寵的侍女阪氏,織田信長就立茶筅丸為次男,三七丸為三男。他對吉乃夫人的寵愛像是存心嘲諷身居正妻之位卻無法生育的濃姬一樣。剛嫁過來的時候,濃姬還覺得“阿濃”這個容易讓她回想起少女時代的稱呼很親切,可時間長了,她都開始懷疑織田信長是不是早已忘了她的名字齋藤歸蝶,隻記得正室夫人是從美濃嫁過來的。吉乃夫人的身體很不好,生過三個孩子以後,健康狀況更是每況愈下。濃姬甚至不止一次地懷疑要不是怕柔弱的吉乃夫人受不了“惠比壽”折騰,恐怕“養母”還輪不到濃姬來做。但是沒關係,現在她也有兒子了。就算養子不能奪嫡,至少等她老了、醜了、娘家失勢了、丈夫不要她了,還能有個孩子陪她,哪怕是個和她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養子。


  注釋:(1)德川家康當時的名字還是鬆平元康。


  (2)濃姬的父親齋藤道三外號“蝮蛇”。蝮蛇為卵胎生,即蛇胚在雌蛇體內發育,生出的仔蛇就能獨立生活,因此古人認為蝮蛇其實是仔蛇咬開雌蛇的肚子,殺死母親以後才能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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