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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沒有尾巴的人魚(11)

  小愛德華不見了!王宮裏炸開了鍋。諾森伯蘭公爵夫婦和多塞特侯爵夫婦都趕來質問簡究竟是怎麽回事。


  “我讓範帶走了愛德華,他現在安全了。”


  “什麽?!”侯爵夫人不顧身份地大喊大叫,“小雜種!小畜生!他居然偷走了我的外孫。我的孩子,有誰知道他現在在什麽地方……”


  公爵夫人忙著安慰侯爵夫人。


  “早知如此,我就該早點宰了他,沒良心的白眼狼。”多塞特侯爵好不容易培養起來的一點父子情頃刻間蕩然無存。隻有真正和範情同父子的康拉德在知道這個消息後感到挺欣慰。


  愛德華是諾森伯蘭公爵重要的籌碼,事到如今,詛咒沒有任何用處,隻有把孩子找回來。“你們家的小侍衛長什麽樣?一個十幾歲的男孩帶著一個嬰兒應該會很顯眼。找!哪怕翻遍整個倫敦、整個英國,都要找回愛德華。”


  “不!”簡決不會同意,“我們都會被瑪麗公主處死,要是找回愛德華,他也會和我們一樣。不能把他找回來。”


  “說了半天,原來你還是在擔心瑪麗公主,看來不把她抓起來,你是不會安心了。”隻要除掉瑪麗公主,諾森伯蘭公爵夢中的“達德利王朝”就能成為現實,“好,我這就讓樞密院下命令,讓你爸爸去抓她回來。”


  “不,”簡抓住多塞特侯爵的手,“爸爸,請你別離開我。”


  “行行行,我去!我去!我親自去!”諾森伯蘭公爵揮揮手,“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一點用處都沒有,隻能靠我們這些老骨頭。”


  公爵夫人又狠狠地罵了簡一通,長輩們才離去。基爾福德趴在搖籃邊,手裏拿著給小愛德華的新玩具,不知在想什麽。


  “基爾福德,你也在怨我嗎?”簡小心翼翼地靠在丈夫的肩膀上,“我也舍不得愛德華,可隻有把他送走,才能救他一命,我沒有別的辦法。對不起,都沒能讓你們父子道別。”


  基爾福德鬆開手,玩具掉進空蕩蕩的搖籃,心愛的兒子不在裏麵。


  諾森伯蘭公爵離開之後,後院立刻失火。樞密院對他的權力提出質疑,全體離開倫敦塔,前往貝納德城堡舉行秘密會議。他們在那裏宣布諾森伯蘭公爵是叛徒,立瑪麗公主為王。多塞特侯爵從貝納德城堡接到命令,要求他女兒放棄王位。他來到城堡,簽署了瑪麗的公告,然後回到倫敦塔,發現女兒坐在王座上等他。


  多塞特侯爵向簡招手:“下來吧,孩子,這裏沒有你的地方。脫下你的王袍,它不屬於你。”


  “我脫下它們,比穿上時要樂意得多。為了服從你和媽媽,我犯大罪過了。現在我很願意放棄王位。”簡走下高高在上的王座,窗外的陽光把寶座照得金碧輝煌,襯得她的身影分外落寞,“我可以回家了嗎?”


  父親沒有回答。


  這天是1553年7月19日,簡?格雷登基後的第九天,後人稱她為“九日女王”。


  簡如願以償地退位,但她未被允許離開倫敦塔。次日,諾森伯蘭公爵被捕,多塞特侯爵夫婦丟下女兒和女婿出逃。簡和基爾福德被拘禁,兩人被關在兩座相鄰的塔裏,不能見麵。


  瑪麗公主登基成為瑪麗一世以後第一個要處理的就是簡?格雷的篡位事件。諾森伯蘭公爵死定了,可是怎麽處理簡?瑪麗知道老實本分的簡不可能自己去篡奪王位,她不過是個棋子,可取代自己坐上王位的畢竟是她,盡管隻坐了九天。考慮再三,瑪麗決定給簡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或者說是給自己一個放過她的借口。


  簡剛聽說女王要和自己一同進餐時,還有些不敢相信,直到親眼看見瑪麗出現在自己的牢房中。


  瑪麗身材矮小,長著一張圓臉,棕紅色的頭發下有一雙明亮的眼睛,鼻子則顯得大而短,有些滑稽。如果她能經常笑笑,應該會給人和藹可親的感覺,但由於種種苦惱抑鬱,瑪麗的表情十分冷峻嚴肅、不易親近。壓抑的執政生涯和囚徒生活使簡日益憔悴,在嚴肅冷酷的女王麵前嚇得瑟瑟發抖,就像一隻待宰的羔羊麵對屠夫,一頓飯無疑吃得非常不自在。


  監獄裏準備的飯菜算不上豐盛,好在瑪麗的心思也不在食物上:“簡,我知道你不過是被人利用,今天我是來給你指明一條生路。”


  “真的?”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是說我不會被處死?”


  “不會。我還會讓你和你的丈夫回去,免除你的一切罪名。”既然不處死她,繼續監禁她也沒什麽大意義,瑪麗知道簡一定被當女王的經曆嚇壞了,不敢再做出什麽越軌的事,把她軟禁在多塞特侯爵府也一樣,“你依然可以回到以前的生活,隻要你肯按照我說的做。”


  可以逃過一死,還可以重獲自由。她可以和基爾福德一起回家。範知道她被赦免後,一定會把愛德華送回來。難以置信的幸福張開雙臂向簡迎來,簡看到陽光從瑪麗背後的小窗口照進來,在她的腦後如同天神的光環。瑪麗不再像來送她上斷頭台的劊子手,而是像上帝派來救她脫離苦難的天使。雖然母子分別了隻有一個星期都不到,簡無時無刻不在掛念她的孩子。愛德華實在是被簡寵壞了——給他喝的牛奶裏一定要加蜂蜜,還要加一點薄荷油,不然他會吐奶;晚上睡覺前一定要一邊抱著他跳舞,一邊唱搖籃曲,不然他就不肯睡;最讓簡擔心的是範自己也才十四歲,而且還是個男孩,他能照顧好愛德華嗎?要是愛德華能回到她身邊……簡跪到瑪麗的腳邊,抓過她的手狂熱地親吻:“最仁慈的女王陛下,請您明示,我究竟需要做什麽?”


  “脫離邪惡的新教,皈依天主教。孩子,我也是在拯救你的靈魂。”


  讓她活下去、讓她能重新見到兒子的代價居然是叛教。簡鬆開瑪麗的手,頹然跪坐在地上。


  對虔誠的教徒而言,叛教是比叛國還嚴重的罪。瑪麗看出簡在猶豫:“我給你兩天時間,足夠讓你好好考慮清楚再給我答複。”說完便起身離開。


  “不用考慮,我已經決定了。”


  瑪麗停下腳步回過頭:“天主會歡迎迷路的羔羊重新回到他的懷抱。告訴我,你的決定是什麽?”


  簡依然跪在原地,頭低垂著,臉被一頭金發擋住,旁邊射進來的光線照亮空氣中飛揚的灰塵,她就像一個被扔在閣樓上堆灰的舊布娃娃。簡的聲音很小,語氣卻很堅定:“我不會背叛我的信仰,哪怕我得為此丟掉性命。”


  “不可救藥的蠢材!那你就帶著對邪教的信仰下地獄吧!”


  瑪麗憤然離開。


  不遠處諾森伯蘭公爵的牢房裏傳出哀求:“陛下,我願意皈依天主教,請您饒我一命。”


  “沒骨頭的東西。”簡在心裏罵道,而瑪麗連腳步都沒停。


  8月23日,諾森伯蘭公爵被砍頭。


  即使在與簡有了一次不太愉快的談話、處決諾森波蘭公爵以後,瑪麗仍未下定決心處死簡,但另一件事最終決定了她不可逃避的命運——多塞特侯爵被發現參與一個反對瑪麗選西班牙王子菲利普為夫婿的叛逆組織。


  “留著她始終是個威脅。”瑪麗狠狠地在處決簡?格雷夫婦的文書上簽下自己的名字,“還有他們的兒子愛德華?達德利。一定要把他找出來,一樣處死!”


  1554年2月12日,基爾福德首先在塔外被處決。死前他曾要求再見妻子一麵,瑪麗準許了,簡卻拒絕了。


  “見麵會擾亂我們為死亡而準備好的神聖的寧靜,隻會使他更加軟弱,而非堅強。”簡如是回答前來傳話的侍女。她留在自己的牢房中為丈夫祈禱,直到基爾福德的屍體被送回塔中,簡才當眾痛哭。隨後,她在塔裏被秘密處決。


  劊子手提著鋥亮的斧頭來了,砍頭用的木墩也被搬進牢房中,侍女們在一旁偷偷哭泣,劊子手好心地用白布條蒙住簡的眼睛,免得她害怕。簡平靜地走向死亡,遺言是耶穌在十字架上的話:“主啊,我將我的靈魂交在你手裏。”年輕的頭顱伏上木墩,劊子手撩開她的長發,露出一段雪白優美的脖子。斧頭被高高舉起,陽光仿佛都被鋒利的斧刃切碎,細細地撒在上麵。一下幹脆利落的聲音之後,“九日女王”短暫的一生就此告終——那一年,簡?格雷隻有十六歲。


  盡管簡?格雷確實是第一個坐上英國王座的女人,短短九天的執政生涯實在很難讓人把她看做女王。她不過是諾森伯蘭公爵篡位陰謀的犧牲品,關於簡?格雷是否有資格以女王的身份在英國曆代君王史上占有一席之地,史學家們爭論至今。而她的兒子愛德華?達德利仿佛是人間蒸發了一樣,直到瑪麗一世駕崩,都沒有人找到他。


  *****平民有平民的不幸,貴族有貴族的不幸,伊麗莎白?都鐸能出生在王室,是全英格蘭的幸運,對她自己而言,卻未必是件多幸運的事。


  哈特菲爾德王家莊園裏,一名花匠在小心地為名貴的紅玫瑰樹除完雜草後,發現側枝上開出了一朵花。因為位置隱蔽,花匠以前一直都沒發現,如今花骨朵已經半開,嬌豔如同豆蔻年華的少女,可惜長錯了地方,影響到整株玫瑰樹的美觀。


  “真抱歉,誰讓你長到了不該長的地方。”花匠毫不留情地把它剪掉,再看在樹的頂端最顯眼的位置開得正豔的大花朵,“真驕傲呀,你以為你是這棵樹上的女王?都開到這地步了,你還能驕傲幾天?”


  無意中的一瞥,花匠發現那朵大玫瑰旁邊的綠葉下還藏著一抹豔紅——是一個剛開的花苞,雖然小,依然頑強地生長著。算算花期,等頂端的大玫瑰謝了以後,這個花苞也該開了,正好可以接替頂端最耀眼的位置。


  “你是她的妹妹?”花匠對花苞微笑,“爭取開得比你姐姐更漂亮吧。”


  至於長錯地方的花……因為太漂亮了,花匠沒舍得扔,就一直拿在手裏。走出花圃,花匠看見伊麗莎白公主就坐在不遠處大橡樹下的長凳上讀一本詩集。花匠看了看手裏的花,在衣服上蹭掉手上的泥,拿著花送到公主麵前:“殿下,送給您。”


  “哦!太漂亮了。謝謝。”伊麗莎白伸出一隻能讓所有女人都羨慕的纖纖玉手接過花仔細端詳,“這朵花好像隻開了一半,為什麽要剪掉?”


  “它長錯地方了,會影響到整棵樹的美觀。”


  “原來是這樣。”伊麗莎白想到五年前被砍頭的簡?格雷。她就像這朵花一樣,本身並沒有錯,隻因為被命運安排到了錯誤的位置,才落得悲慘的下場。


  “不過如果能陪伴在公主身邊,我相信它也會感到幸福。”


  “真的?”伊麗莎白把花插到胸前。


  “殿下,您真是美麗極了。”花匠並非溜須拍馬。與死氣沉沉的瑪麗女王截然相反,伊麗莎白公主渾身上下散發著青春的朝氣。她身材高挑,體態綽約,在一頭金黃而略偏紅的秀發下長了一張俊美的鵝蛋臉,皮膚細膩光滑,眼睛尤其楚楚動人,遠比插在衣服上的玫瑰花更嬌豔。


  伊麗莎白端莊地一笑:“謝謝。”等花匠走後,拿起書繼續看,心思卻不在書上。


  如果不說的話,有誰看得出來,年輕的公主其實是在哈特菲爾德避難。


  伊麗莎白公主也曾養尊處優。她三個月大時,便在哈特菲爾德的皇家莊園擁有自己的府第,姐姐瑪麗淪為私生女後,還成了她的侍女。可幸福的日子沒能持續多久,她的母親安妮?博林王後便失寵,以莫須有的罪名被送上斷頭台,伊麗莎白公主也隨之淪為私生女。“伊麗莎白公主”一下子淪為“伊麗莎白小姐”,府第中仆人對她的態度立刻變得十分惡劣,男管家尤其對她百般刁難,而且公主的生活用品極其短缺,負責照顧她的布萊恩夫人甚至隻能用窗簾布給小公主做新衣服,唯一的安慰是出於同病相憐的緣故,異母姐姐瑪麗公主對她的態度好了很多,但是直到小弟弟愛德華王子出生,兩位公主才重新獲得父親的寵愛,真正過上公主的生活。大起大落的人生使伊麗莎白公主六歲時便沉穩如同四十多歲的老婦,如今她已經二十五歲,反而開始有些孩子氣——不是因為生活變好了,而是她變得會偽裝自己了。


  自從亨利八世去世後,伊麗莎白的生活就沒太平過。


  伊麗莎白極喜歡自己的最後一任繼母凱瑟琳?帕爾王後,把她當作自己的“第二個母親”,在凱瑟琳?帕爾改嫁給托馬斯?西摩之後,便欣然搬過去與繼父母同住。年輕的公主情竇初開,初戀的對象就是英俊的繼父。托馬斯也對她十分曖昧,不過是看重伊麗莎白公主的身份,想利用她來實現自己的野心,伊麗莎白險些就卷進他的政治陰謀中。好不容易與托馬斯?西摩事件撇清關係,之後便是心愛的弟弟過世。瑪麗登上英王寶座後除了大量屠殺新教徒,也沒放過自己的新教徒妹妹,除了剝奪她的繼承權以外,還屢次因為信仰問題想處死她。伊麗莎白為了保命,曾經假裝信仰天主教,甚至出席彌撒儀式,偏偏對瑪麗女王失望透頂的民眾把伊麗莎白看成希望,又因為行動不夠謹慎,屢屢害伊麗莎白受牽連。伊麗莎白曾經被送進倫敦塔與基爾福德?達德利的兄弟羅伯特?達德利作伴,——哦,英俊的羅伯特,她的“眼睛”,她的“甜心蘿卜”,盡管羅伯特?達德利已經有家室,盡管被關在倫敦塔內,不見天日,有愛情的滋潤,日子總算不至於太難熬,——之後被軟禁在伍德溫德米爾度日如年,後來瑪麗女王心情好了,總算允許伊麗莎白在童年的居所哈特菲爾德“隱居”。接連不斷的政治迫害猶如漫漫長夜,不知何時才能過去。


  “上帝的安排如此奇妙身處不同世界的人命運能相互纏繞漫漫長夜中無盡的祈禱總有一天會有天使聽到……”


  伊麗莎白手中捧的詩集上有這麽一段。


  一片雲飄過來遮住了太陽,周圍暗了下來,可雲很快被風吹走,溫暖的陽光重新撒到伊麗莎白身上。突然有一群人嚷著跑進來。伊麗莎白抬起頭,就看見這些人都到自己麵前行禮。


  “瑪麗女王駕崩了。”為首的告訴她,“伊麗莎白女王萬歲!”


  “哦。”伊麗莎白很平靜地把手中的書放到一邊,“這麽快就輪到我了?”


  1559年1月16日,伊麗莎白?都鐸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加冕成為英王,稱“伊麗莎白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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