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受膏者(5)
都說冤家路窄。奧利維爾男爵沒法再參加任何比賽了,也不想留下來自討沒趣,就離開舉行馬上長槍比賽的場地,無趣地到處亂逛,又撞見害他出醜的小姑娘像無頭蒼蠅一樣在賽場亂跑。被她扯著衣袖的男人任由她拽東拽西,雖然表情一如既往的冰冷,看著小姑娘的鋼藍色眼睛中卻淨是唯恐天下人不知的寵溺。
“劍術比賽要開始了!”有幾個小孩從他們身邊跑過去。
出於“海上第一劍客”的自負,一聽到“劍術比賽”,菲澤塔立刻來了興致,拖著範跟著那些孩子去看熱鬧。範還是一樣,百依百順地任由她拖著。
奧利維爾男爵閑著沒事,也跟過去,走了沒幾步,就聽見休息區的帳篷後麵傳來女人的*聲,而且嗓音有些熟悉。
“羅芙緹,我比你的丈夫厲害吧?”帳篷後麵傳出男人沙啞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去年的劍術冠軍約翰?哈裏森爵士。
“那當然。”回答他的是奧利維爾男爵夫人嬌滴滴的聲音,“約翰,去給我贏個冠軍回來,不然以後我再也不來了。”
“放心吧,美人兒,我絕不會讓你失望。”
女人的叫聲一浪高過一浪。
奧利維爾男爵對妻子的放浪早就熟視無睹,懶得再聽下去,抱著胳膊去舉行劍術比賽的場地,腦子裏隻有對那個把他撬下馬背的小姑娘的好奇。
在人群中,奧利維爾男爵很快就憑著範鶴立雞群的身高找到了讓他感興趣的人。聽到典禮官宣布約翰?哈裏森爵士上場,奧利維爾男爵突然心血來潮地想驗證一下路德維希的“猜測”是否正確,在哈裏森上場前把他攔了下來。
“有什麽能為您效勞的嗎?奧利維爾男爵。”哈裏森問心無愧地看著奧利維爾男爵,似乎自己從來就沒有做過什麽對不起他的事。
“看見那個大個子男人了嗎?”奧利維爾男爵指著範,對著哈裏森一陣耳語。
“給我一個這麽做的理由。”哈裏森想順便再敲他一筆。
“如果你照做了,我就沒有發現昨天我妻子給我的酒裏放了安眠藥,毫無戒心地全都喝了,一覺睡到天亮。沒有發覺她半夜裏出去,沒有跟蹤她,更沒有發覺她到淩晨才回來……”
“我明白了。”哈裏森咽了口唾沫,隨即恢複去年劍術冠軍的鎮定從容,在迎接他的歡呼聲中踏上比武場。
菲澤塔實在是沒想到劍術比賽比馬上長槍比賽更無聊,就是兩個穿盔甲的人砍來砍去,毫無美感可言。如果是在海上,光是那一身累贅的鎧甲,就足夠他們淹死十幾次了。菲澤塔正打算回去,聽見典禮官說去年的劍術比賽冠軍即將上場,才停了下來。可惜去年的劍術冠軍純粹是贏在蠻力上,論劍術技巧,也不見得比他的對手更精湛,讓菲澤塔大失所望。
哈裏森把第一個對手連盔甲帶人一起打到變形,典禮官正要宣布下一個參賽者上場,哈裏森卻扯開嗓子嚷了起來:“今天別管什麽隻有貴族能參賽的狗屁規矩了,任何想和我一較高下的都可以來。還有,任何一個不承認羅芙緹?奧利維爾男爵夫人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的人都要和我決鬥!”
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菲澤塔動了動。範以為她又要去闖禍,連忙按住她的肩膀,想不到菲澤塔回眸一笑——她隻是站累了,想換個姿勢而已,居然就把他嚇成這樣。
“嗨,你!”菲澤塔的小動作似乎引起了哈裏森的注意,“小子,要是你不承認奧利維爾夫人是所有基督徒中最美麗的女人,就來和我打一場。”
範似乎已經過了被人稱為“小子”的年紀,太習慣扮男裝的菲澤塔差點以為哈裏森說的“小子”是她。
“就是你,小子,想躲嗎?”哈裏森已經揪起範的衣領,“拿過劍嗎?敢和我比嗎?”
奧利維爾男爵就混在人群中看熱鬧。如果範真的是麵首,肯定不敢當著女主人的麵承認另一個女人漂亮。
如果是以前,範不介意和哈裏森切磋切磋,為自己的心上人掙點光。可自從他的右手受了傷、再也沒法拿劍以後,當禁軍小隊長練出的武藝早已荒廢。哪怕哈裏森把唾沫星子噴到範的臉上,範依然無動於衷,隻是板著撲克臉用冰冷的眼睛看著他,希望他搖得沒勁了以後能放過他。想不到哈裏森不依不饒,非要和範一較高下。
雙方正處於僵持之中,一個衣著華貴的女人仙女般翩然而至。雖然沒有開口,人群已經被她的美貌震懾得自覺為她讓路,就連哈裏森都盯著她看得傻了眼,不知不覺地放開了範。
菲澤塔完全是因為圍觀的男人們對美人出現的反應過激,才注意到她的到來,覺得那個女人長得像洋娃娃一樣。以前也經常有人說菲澤塔的養女伊凡蒂長得像洋娃娃,不過伊凡蒂會被人當成活生生的大洋娃娃,是因為她長得太美,不像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的產物,而像是按照人類的審美觀人工製造出來的。而菲澤塔覺得那個女人像洋娃娃,則是因為她美則美矣,卻像個沒有生命的洋娃娃一樣,死氣沉沉的,沒有半分活人的靈動感。眼前的女人長了一頭白金色頭發,嘴唇也是極淡的嫩紅色,配上淺色的衣服,整個人就像一座雪雕,因此讓深藍色的眼睛和畫得過深的眉毛顯得非常突兀。不知為什麽,眼前的女人讓菲澤塔想到了“雷米爾號”的格裏菲斯船長。分明同樣是缺少色素的人,格裏菲斯給人的感覺就是不食人間煙火般的纖塵不染,而眼前的女人給人的感覺就是美則美矣,卻美得讓人感到說不出的不舒服。
“約翰爵士,請別為難他。你這樣咄咄*人,倒像是我長得很醜,所以隻能靠你的勇武來*著別人承認我的美貌。”美麗的女人開口為他們打圓場,嗓音也像她的美貌一樣,動聽,卻少了幾分靈氣。
“奧利維爾男爵夫人。”哈裏森失神地囁嚅,仿佛看到了大天使顯靈。
奧利維爾男爵夫人輕輕地一笑,聖母般端莊地走到範的麵前,伸出欺霜賽雪的小手,想去幫他拉平衣服上被抓出的皺褶。範卻冷冷地退開,避過了她的手指。奧利維爾男爵冷眼旁觀妻子又當著他的麵勾引其他男人,隻是佩服這女人分明蕩得像匹發情的母馬,見了公馬就恨不得騎上去,卻還能做出一副貞婦烈女的模樣。分明剛才還在和姘頭偷情,現在就能裝聖母,就連女人幫男人整理衣領這麽一個曖昧至極的動作,都能做得好像母親給年幼的兒子洗澡那麽天經地義。
“怎麽了?我做錯什麽了嗎?”奧利維爾男爵夫人瞪著無辜的眼睛看著範,好像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舉動對一個陌生男人而言,顯得太過親昵了些。
“謝謝你,夫人。”範向奧利維爾男爵夫人欠了欠身,感謝她為自己解圍,隨即就要和菲澤塔一起離開。
“你認為你的夫人比我更美嗎?”奧利維爾男爵夫人挑釁地看了看菲澤塔。
“大美人,別酸我了行不行?”菲澤塔終於忍無可忍。這已經不是男人間的戰爭,而是女人間的戰爭了。這不要臉的女人,竟敢當著她的麵和她的男人*。幸虧範的表現夠好,不然菲澤塔真怕自己會忍不住,直接拽著奧利維爾男爵夫人的頭發拖到一個角落,打到她親娘都認不出她來。
“你生什麽氣?我隻是為你感到高興。分明長得沒有一點值得肯定的地方,卻能找到一個願意和你在一起的男人,你的運氣值得所有像你一樣的女人羨慕。”
奧利維爾男爵夫人溫柔的語氣在男人聽起來,簡直像是天使傳播福音,至於說菲澤塔“長得沒有一點值得肯定的地方”,不過是美人“天真”、“單純”、“不諳世事”,一個不小心說出了大實話而已。不過任何一個女人都聽得出來,奧利維爾男爵夫人是在笑話菲澤塔相貌醜陋不堪,能找到男人肯要她,就是天大的幸運了。這是*裸的挑釁!
“是啊,我也一直都覺得自己很幸運,能找到一個麵對您這樣的仙女主動投懷送抱,都不動心的男人。”
雖然範聽不出兩個女人在鬥嘴,還是發現菲澤塔生氣了,而且是非常生氣,正想叫她回去算了。可惜菲澤塔從來不是會記仇的人——有仇都是當場就報了。
“隻是不知道您的追隨者愛您有多深呢?夫人。”菲澤塔把挑釁的目光投向哈裏森,“我真怕您的魅力沒法給您的崇拜者足夠多的好運。”
“你竟敢侮辱奧利維爾夫人。”菲澤塔要不是個女人,哈裏森幾乎要一拳揍在她的臉上,“小子,現在你非要和我決鬥不可了,因為你的女人侮辱了我崇拜的夫人。”
範的撲克臉紋絲不動,但是手有些顫抖。菲澤塔分明知道他已經沒法握劍了,難道為了意氣之爭,要他硬著頭皮上?隻怕他根本不是對方的對手,兩個人得一起丟人現眼。
看到範的眼中始終隻有菲澤塔,卻對自己看都不看一樣,似乎僅僅是因為什麽不得已原因,才沒有用劍證明對心上人的忠貞不渝,奧利維爾男爵夫人終於惱羞成怒:“去為我贏得勝利吧,約翰爵士。”
哈裏森立刻舉起劍。範也被推進比試場地,旁邊還有人給了他一把劍。看到範隻能用沒受過傷的左手持劍,哈裏森以為他是看不起自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可憐的女人。”菲澤塔故作惋惜地搖著頭,“男人隻會為他們自己的驕傲去贏得勝利和榮耀,然後用勝利來滿足膚淺的女人的虛榮心。隻有蠢貨才會相信男人真的會為女人去贏得勝利。”
“那你說應該怎麽樣?”奧利維爾男爵夫人把眼睛瞪得像金魚,好像恨不得用眼睛把菲澤塔活活瞪死。
菲澤塔抬起頭:“範,你願意不顧你自己的驕傲,為我故意輸給那個懦夫嗎?”
原來她打的是這個主意。範毫不猶豫地扔掉了手裏唯一的武器,抄起手,擺出一副任人宰割的姿勢。
一個想贏,一個想輸,還怎麽比?哈裏森不理會無意反抗的範,三步並兩步跨到菲澤塔麵前。
“你竟敢說我是懦夫!”生怕自己萬一憤怒過頭,下手沒輕沒重,會一個不小心弄死菲澤塔,哈裏森的手指隻能神經質地抓著空氣,把它當成菲澤塔的脖子來蹂躪,“你居然敢說我是懦夫!”
“對,我說了,”菲澤塔也毫不示弱地和他針鋒相對,“我說了,你是個連我都打不過的懦夫、膽小鬼!”
“你……”哈裏森終於氣瘋了,“好,如果你都能贏過我,我就把自己的盾徽在比武場上倒掛三天!”
“好啊,如果你能贏過我,就把我在比武場上倒掛三天好了。”
“全裸的。”堂堂劍術比賽冠軍和一個女人動手,說出去畢竟不光彩,哈裏森想把菲澤塔嚇退。
“七天。”可惜哈裏森不知道,他麵前的女人是海上第一劍客。
“你別後悔。”
哈裏森正考慮和一個女人動手,要不要先把盔甲卸下來,作為讓步,就看見範把手裏的劍遞給菲澤塔。菲澤塔試了試,覺得不趁手,於是離開了比武場。哈裏森剛想笑話她是不是要臨陣脫逃,就看見菲澤塔撿了根手指粗細的枯枝回來,細心地扳斷上麵的枝椏,最後還用範手裏的劍削到和普通的長劍差不多的長度。不知是不是錯覺,哈裏森覺得範一點也不擔心菲澤塔會用一根樹枝輸給全副武裝的劍術比賽冠軍,看他的眼神中,似乎還帶有幾分同情的色彩。
似乎是注意到了哈裏森驚訝的目光,菲澤塔回過頭,剛發現他在糾結要不要脫盔甲。
“沒關係,穿著吧,或許能讓你的勝算大一些。”菲澤塔說完了氣死人不償命的話以後,又拿手裏的樹枝和哈裏森手裏的劍比了比,“看清楚了啊,我的還比你的短,可別說我占了長度上的便宜。”
她是在故意激他,想讓他把盔甲脫了。哈裏森能成為去年的劍術冠軍,自然不會是輕易中了激將法的莽夫。樹枝如果直接戳在身上,或許還會起到點幹擾作用,讓他露出破綻,但如果是戳在盔甲上,連撓癢癢都不算。即使覺得自己對付一個女人綽綽有餘,哈裏森還是沒讓自大成為可以讓人抓到的把柄。畢竟對騎士而言,盾徽被倒掛在比武場上的羞辱不見得比一個女人被全裸地倒掛在比武場上輕。
“怎麽分勝負?”慪氣歸慪氣,哈裏森可不想鬧出人命。
“很簡單。”菲澤塔用手裏的樹枝在沙地上畫了一條線,“隻要你能走過這條線,就算贏了。你愛把我扒光了吊多久都行。”
“你這該死的女人!”哈裏森不打招呼就攻了過來。
電光火石之間,典禮官都沒看清發生了什麽事,勝負已決。菲澤塔踩在哈裏森的劍上,手裏的樹枝伸進了他的麵甲縫隙,鋒利的尖稍堪堪停在哈裏森的眼球前麵,而哈裏森的腳距離菲澤塔畫的線僅一步之差。
奧利維爾男爵看得暗暗心驚。剛才菲澤塔在一刹那間準確無誤地踩住哈裏森的劍,同時手中的樹枝瞄準頭盔麵甲狹窄的縫隙伸進去,卻極好地掌握了往前刺的分寸,讓樹枝恰好停在哈裏森的眼球前,製住他。而且她從頭到尾都是用左手——奧利維爾男爵沒想到菲澤塔是左撇子。——這樣高超的劍術水平,就算用“高手”一詞來形容,也是辱沒了她的好身手。再看那女人銳利的眼神,顯然是喊打喊殺當家常便飯。在她看來,殺個人不見的是比殺隻雞更嚴重的事,哈裏森能僥幸保住性命,僅僅是因為這隻是一場娛樂大眾的比賽,不值得鬧出人命罷了。看到哈裏森的下場,奧利維爾男爵頓時覺得自己被菲澤塔一騎士槍撬下馬背,也不是什麽特別丟臉的事。
菲澤塔好整以暇地低頭看了看哈裏森的腳所在的位置:“走啊,怎麽不往前走了?再往前一步,你就贏嘍。”
哈裏森卻是在盔甲裏汗如雨下。樹枝鋒利的尖梢距離他柔嫩的眼球僅分毫之差,別說是往前一步了,哪怕隻是稍微往前挪一挪,哈裏森的眼睛就會被樹枝戳瞎。
菲澤塔覺得腳下的劍在微微顫抖:“手別抖啊。萬一我摔下來的時候一個不小心,你的眼睛就沒了。”
手心滑膩膩的汗幾乎讓哈裏森握不住劍把,可是為了保護柔弱的眼睛,他也不敢鬆手。
“你還想保持現在的姿勢多久?我不介意陪你。”
“我……”哈裏森在麵甲後麵氣喘如牛,“我……認輸!”
菲澤塔這才收手,不等哈裏森反應過來,一腳把他的盾牌踢到典禮官手裏:“七天。”
典禮官出自本能地伸手去接,被飛過來的盾牌砸得一個踉蹌。
等哈裏森回過神,就看見旁邊的奧利維爾男爵夫人粉臉煞白,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立刻發現了原因。哈裏森的盾牌上也隱藏著奧利維爾男爵夫人的芳名“羅芙緹”的第一個字母“L”,把他的盾牌倒掛在比武場上七天,和把奧利維爾男爵夫人倒掛在比武場上七天有什麽區別?更不用說菲澤塔剛才的一腳好死不死的就踢在那個“L”上,清晰的腳印在有心人看來,就像是一腳踩在了大美人臉上。
奧利維爾男爵夫人冷哼了一聲,再也不多看哈裏森一眼,搖著扇子走了,而典禮官正按照賭約,把哈裏森的盾牌倒掛在高處。哈裏森終於惱羞成怒,顧不上什麽騎士精神了,突然舉劍就向菲澤塔的後背砍去。
範看到哈裏森發狂,不加思索地把菲澤塔護在懷裏,靈巧地避開劍刃,一把抓住哈裏森的手腕,硬是用蠻力隔著盔甲把他的整條胳膊都卸下來。哈裏森叫得像殺豬,可範隻是像扔抹布一樣把他扔到一邊,眼裏隻有抱著他的小姑娘:“你沒事吧?”
菲澤塔抱著範的腰不放,過了很長時間,才傳出帶哭腔的聲音:“嚇死我了……”
即使是對劍術一竅不通的門外漢,都能從菲澤塔打敗哈裏森的技巧中看出她是個擊劍高手。她身邊的男人得有多厲害?才能把這樣一個心高氣傲的劍術高手變成會在他麵前撒嬌、需要他保護的小鳥依人。看來如果範真的想和哈裏森動手,隻怕哈裏森會輸得更慘,但是因為是心上人的命令,他甘願放下驕傲,故意認輸。這才是真正的騎士!
周圍的人用滿是讚歎的目光看著範,範卻隻是看著懷裏的人:“回去了?”
“嗯。”
女人都是天生的演員。奧利維爾男爵目送範抱著菲澤塔離去,在心裏感慨。不過壞女人隻會人後做蕩婦,人前裝聖母,好女人不但會幫自己的男人掙麵子,還會用演技把自己的男人塑造成英雄。剛才範看來是真的急了,想去抓哈裏森的劍,寧願自己的手被砍掉,也不願意讓菲澤塔受傷。如果不是菲澤塔撲到範的懷裏時,看似無意地腳尖一勾,踢起地上的小石子打在哈裏森的麵甲上,讓他在驚嚇之中失去平衡,範接住的就是劍刃了。
一直走出很遠,範才放下菲澤塔,可還是戀戀不舍地摟著她的腰:“謝謝。”
“以後不許再用自己的身體為我擋劍了,聽見沒有?”菲澤塔撫摸著範右手上的刀疤。
範沒有回答,隻是默默地把菲澤塔的小手包在自己的手裏。他不習慣說謊。右手的傷疤讓範已經沒法做守護菲澤塔的劍,就隻能用自己的身體做保護她的盾。範了解自己的脾氣。就算會讓菲澤塔心疼也沒用。不論多少次,隻要菲澤塔有危險,範永遠會毫不猶豫地舍身救她,直到他的靈魂離開軀體,再也無法保護他心愛的人。
菲澤塔突然仰起臉來:“光說不做不行,怎麽謝我?”
範想了想,彎下腰湊到菲澤塔耳邊:“今晚讓你在上麵?”
“不能用偶爾休息一天來謝我嗎?”
“不行。”
在得到想要的以前,菲澤塔一心要把石像般的愛人熔化,以為石頭熔化以後,就會是她夢想的幸福。直到成功地把心上人推倒,——確切地說應該是成功地被推倒,——菲澤塔才發現正因為石頭難以熔化,所以一旦熔化了,溫度也會分外驚人。現在她過的就是天天被岩漿包圍的日子。現在愛人在別的女人麵前依然是冰冷的石頭,隻有麵對她的時候是欲求不滿的岩漿。嬸嬸說,能遇到一個兩情相悅而且對自己忠貞不二的男人,是許多女人一輩子都得不到的幸運,菲澤塔也不知道每天在床上被折騰得奄奄一息,是不是也能算一種幸福。
*****夕陽西下,當天的比賽已經結束。臨近冬日的太陽下山總是特別早,沒過多久,供參賽者休息的帳篷區就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燈火,鐵匠鋪修補盔甲的鏗鏘聲不絕於耳。
範去牽馬,菲澤塔就坐在劍河邊的一個橋墩上,一邊呼吸清新潮濕的空氣,一邊欣賞岸邊的美景。劍河最美麗的時候是在暮春,躺在如茵草坪,讓陽光透過路邊蒼翠撩雲的大樹溫暖地灑在身上,聞著帶花香的潮濕空氣,聽著河中的水聲,想來一定非常愜意。不過在冬季,劍河兩岸隻能看到大樹挺著光禿禿的枝椏,在夕陽西下之中,別有一份淒美。
聽到馬蹄踏著石板的清脆聲音接近,最後停在她的身後,菲澤塔還是連頭都不回。那不是“傑蘭特”。範的老馬“傑蘭特”從菲澤塔五歲時就認識她了,昔日健壯豐美的脊背上載滿菲澤塔童年時為數不多的快樂回憶。菲澤塔從來都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哪怕是對一匹馬。現在“傑蘭特”的工作隻是偶爾給主人當代步的坐騎,更多的時候都是在羅思麗莊園享受菲澤塔為它準備的“後宮”。色字頭上一把刀,對馬也是一樣。“傑蘭特”本來就上了年紀,現在更是被“後宮”中的小母馬們掏空了身子,別說是跑了,光是馱著主人慢慢踱步,都有些顫顫巍巍,完全仗著主人對它情深意重,才沒有被送進屠宰場。身後矯健的馬蹄聲一聽就不會是“傑蘭特”。
“小姐,我有幸知道你的名字嗎?”身後的人開口了,醇厚的男中音果然不是範。
“為什麽?”菲澤塔回過頭,對上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和她說話的男人看起來大概三十歲不到些,長得相貌堂堂,雖然衣著不是十分講究,還是可以從坐騎看出他的家境不錯。即使是和菲澤塔說話的時候,他也沒有下馬的意思,隻是彎下身子趴在馬脖子上,琥珀色的眼睛也好奇地打量著菲澤塔,說明他沒有趾高氣揚地在馬背上坐直了和她說話,僅僅是因為想看清菲澤塔的樣子,並不是為了表示謙恭。
“因為你教訓了我妻子的情夫,我想謝謝你。”
“哦,是嗎?”菲澤塔和他說話時都不屑回頭,“我還以為你是來找我算賬的呢,‘橄欖樹男爵老爺’。”
“你認出我了?”奧利維爾男爵脫了盔甲,特意換了一身不太顯眼的衣服,想不到菲澤塔還是一眼就認出他了,倒讓他有幾分受寵若驚的感覺。
“典禮官說被我撬下馬背的那個鐵罐頭叫‘奧利維爾男爵’,被我打敗的蠢貨說他崇拜的女人叫‘奧利維爾男爵夫人’。”菲澤塔終於回頭看了看奧利維爾男爵,“你們兩個真是天生一對。”
稱一個男爵為“鐵罐頭”,稱去年的劍術比賽冠軍為“蠢貨”,還說他和那個到處搔首弄姿的蕩婦天生一對,這女人還真不是一般的張狂。麵對咄咄*人的菲澤塔,奧利維爾男爵反而越發覺得眼前的小女人很有趣:“你到底是什麽人?”
“女人。”菲澤塔說了一句大實話,卻不知道憑她這張對女人而言英氣過頭而溫柔不足的臉,這句話倒像是欲蓋彌彰。
“我可不覺得普通女人會讓黑斯廷斯男爵上心。”
“那你該去問他為什麽會注意到我,而不是問我怎麽會引起他的注意。”天地良心,菲澤塔是真的不想讓路德維希看到自己,也想不明白憑著自己的大眾臉和如此樸素的穿著,怎麽還是會讓他發現。一定是範長得太惹眼了。菲澤塔一想到奧利維爾男爵夫人對著範暗送秋波的樣子,就非常想殺人。
“你的名字,小姐。”奧利維爾男爵窮追不舍,“你是什麽身份?父母是做什麽的?……”
“你是在審問犯人嗎?”菲澤塔忍不住打斷奧利維爾男爵,“在問別人的名字以前,要先自報家門,這是最基本的禮貌。你媽媽連這都沒教過你?”
“抱歉。我是摩西……”
菲澤塔以為奧利維爾男爵是在捉弄她:“幸會,我是約瑟。”
“約瑟?”奧利維爾男爵眸子裏一寒。
“或者亞伯拉罕,耶利米,施洗約翰,所羅門王(1)……你自己挑個喜歡的吧。”菲澤塔看到範騎著馬過來,立刻扔下奧利維爾男爵走了,沒有注意到奧利維爾男爵聽到“約瑟”這個名字的時候,眼底閃過的一絲狠戾。
“約瑟……”摩西?奧利維爾男爵看著菲澤塔的背影漸行漸遠,玩味著“約瑟”這個名字。不論這個女人是什麽身份,光是憑能讓財富僅次於斯第爾頓家的黑斯廷斯男爵上心和不把一個男爵放在眼裏這兩點看來,就不會是普通人。但願她口中的“約瑟”和“亞伯拉罕”、“耶利米”、“施洗約翰”、“所羅門王”一樣,隻是個胡謅的名字,而不是真的認識一個叫約瑟的人。
注釋:(1)這些人和摩西、約瑟都是《聖經》中的先知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