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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聖徒(3)

  龐廷群島距離大陸不遠,卻是個被意大利半島遺忘的地方。即使到了耶穌誕生後兩千多年,龐廷群島上的居民依然過著遺世孤立的日子。雖然小島比較貧窮,和大陸的消息也不是很靈通,連吃住都說不上舒坦,更不用說有什麽好玩的時髦玩意兒,顯然很不適宜窮極無聊的貴族度假,但是民風淳樸,消息閉塞,是個躲風頭的好地方。


  哪裏有菲澤塔,哪裏就與“太平”二字無緣。在那不勒斯遇到菲澤塔以後,魯契尼連夜出逃,甚至都等不及搭船,直接遊到龐廷群島,自稱是遇到海難的船員,靠在島上幫當地人幹點雜活來糊口,想等菲澤塔在意大利半島鬧夠了以後再回去。可惜清淨了沒多久,——魯契尼甚至還沒有等到第二次在島上太太平平地做個禮拜、感謝上帝保佑自己逃過一劫、順便為自己以前祈禱時不夠虔誠而懺悔,——整個龐廷群島就被斯第爾頓家族的船包圍了,魯契尼想逃都逃不掉。


  為了避免引起意大利政府的注意,斯第爾頓家族的船隊上數千名船員的食物都是從撒丁島(1)購買。船長們嚴禁船員擾民,如有違背,一律格殺勿論,因此沒有人敢胡作非為。船員們在島上買東西時卻出手非常大方,因此島民對數量恐怖的外來者也沒有什麽反感。


  斯第爾頓家族七支船隊近百艘船的目標畢竟太明顯,偶爾也會有意大利的巡邏艦發現他們,不過島上孤陋寡聞的孩子們都被斯第爾頓家族的船員們從島外帶來的各種新奇小玩意以及船長們充滿傳奇色彩的冒險故事迷住了。阿拉貢隻是提了提可能在島上找幾個船員,男孩子們就很樂意地自告奮勇去做放哨的工作,意大利的巡邏艦一旦被發現,等待他們的往往就是幾十艘船的圍攻。


  每次看到又有意大利的巡邏艦被擊沉,島上的孩子們反而為他們一群外國人拍手叫好,約瑟都會覺得很佩服意大利的政府——失蹤了十幾艘巡邏艦,居然還沒有人察覺到有上百艘船就藏在離他們的海岸線僅數海裏的地方。就算對意大利而言,平均每天失蹤一兩艘巡邏艦是很稀疏平常的事,難道“七劍客”中的六個都在龐廷群島,都還引不起他們的注意?


  自從斯第爾頓家族的船隊都來了以後,龐廷群島徹底與“平靜”二字告別。暫且不說本來就為斯第爾頓家族工作的納賽爾和白夜,以及不幸被堵在島上的魯契尼,“七劍客”中除了菲澤塔以外的另外三個也都來了。


  “麵具”擔心弟弟的安全,一聽說菲澤塔在梵蒂岡,就第一個趕過來。要不是親眼看到他赤手空拳輕鬆撂倒格裏菲斯手下數十個船員,別說是從沒見過他的約瑟,就連納賽爾、白夜和魯契尼都差點沒認出這個其貌不揚、怎麽看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扔進人堆裏就找不出來的中年大叔就是“七劍客”中最強的“麵具”。


  第二個趕來的是孔特雷拉斯。約瑟原本還以為他是擔心他的雙胞胎徒弟,可孔特雷拉斯一到,對雙胞胎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臭罵——船上有那麽多男人,還讓女人去冒險,簡直是男人的奇恥大辱。他是心疼“孫女”,專程來訓徒弟的。


  一聽說菲澤塔在梵蒂岡,“七劍客”中實力僅次於“麵具”的猶太商人尤索夫樂得幾乎要在家裏舉行宴會,來慶祝將他驅逐出梵蒂岡、嚴重妨礙他做生意的教皇要倒黴了。在整個意大利都打聽不到梵蒂岡的小道消息,尤索夫聽說斯第爾頓家族的船都在龐廷群島,立刻把生意都扔給侄子打理,自己屁顛屁顛地跑來看熱鬧。


  菲澤塔被關在梵蒂岡,沒法往外送信,納賽爾的鷹“小雪”就此開始了痛苦的信鴿生涯。隻有龐廷群島才能打聽到梵蒂岡的消息,因此眾人從不吝嗇給“小雪”的珍饈美味。為了打聽到更多的新聞,尤索夫很大方地包下“小雪”的飼料,買的都是鵝肝、鵪鶉之類普通人類都吃不到的好東西。


  雖然飽口腹之欲是一種享受,多好吃的東西也彌補不了在梵蒂岡和龐廷群島之間做信鴿的工作對“小雪”身為鷹的自尊帶來的傷害,於是倒黴的就成了凱撒的鸚鵡“傑克”。為了找回身為鷹的尊嚴,“小雪”一找到機會,就去欺負“傑克”。為了讓“小雪”保持心情舒暢,鼓勵它好好地做“信鴿”,尤索夫也從不吝嗇給凱撒的好酒。於是除了奧尼恩養的小貓“南瓜”不滿意有人與它分享欺負“傑克”的樂趣,偶爾還會和“小雪”上演一場“鷹貓大戰”,就再沒有人管“傑克”的死活了。


  除了尤索夫以外,島上還有個人比他更急切地想早點知道來自梵蒂岡的消息。約瑟每天都能看到範像座石像,一動不動地坐在海邊的礁石上望著天空,從日出坐到日落。隻要沒有人去打擾他,他就可以動也不動地坐一整天,哪怕從梵蒂岡傳來的盡是整個羅馬教廷被菲澤塔整得雞飛狗跳的消息,也沒能讓他緊鎖的眉頭舒展一分一毫。


  “‘人魚號’上的男人都死光了嗎?居然讓一個姑娘家去冒險。”約瑟聽見遠處傳來孔特雷拉斯的嗬斥聲,看來蒙納戴茲兄弟又在挨師父訓了。


  雖然不是不能理解孔特雷拉斯這樣的老紳士對女士的禮貌,——因為太容易讓人誤會性別的相貌,約瑟也受了孔特雷拉斯許多照顧,老紳士對他的尊重和愛護讓他不由地覺得做女人真是一件幸福的事,——自從認識菲澤塔,約瑟就從來沒有覺得讓她一個人入龍潭虎穴有什麽不對。從“小雪”帶來的信推斷,“人魚號”上的男人沒死光,不過梵蒂岡的人倒是死得差不多了。有一次“小雪”甚至帶回來一個布包,裏麵是幾根斷指,嚇得約瑟都不敢看。“麵具”看到弟弟被砍下的手指,卻反而歡呼——隻被砍了幾根手指,說明他至少人還活著!依約瑟看,菲澤塔在梵蒂岡,應該為梵蒂岡的人擔心才對。


  烈日燒灼著幹涸的大地,隻有在海邊才能感覺到幾分涼爽,但是海風也清清楚楚地把孔特雷拉斯的話送入範的耳中。範雖然知道孔特雷拉斯不是在罵自己,卻總覺得他的話倒像是在說他。菲澤塔正值女人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她這個年齡的姑娘應該在閨閣的窗口賣弄風情、吸引白馬王子的追求,而不是為一個一無所有的老男人為王室賣命。他才是隻會躲在女人背後的廢物,保護不了心愛的女人,隻會處處連累她。不論從梵蒂岡送回多少好消息,範都無法阻止自己為菲澤塔的安全擔心,希望她能早日離開梵蒂岡。可他又為自己擔心,不知道等她回來以後,他該怎麽麵對她。他不忍心看她為他出生入死,卻得不到一點回報。可如果他向自己的心意投降,接受她的愛意,總有一天,他的政治犯身份會連累得她死無全屍。


  “她是凡人,是女神,是農婦,也是女王。她是妻子,是情人,是母親,也是新娘。”海風送來歡快的笛聲和孩子們的歌聲,“我的愛人美麗如月亮的女兒,我的愛人美麗如女神伊什塔爾,我的愛人是坦姆斯的戀人,我愛她卻不是她心中的人兒……”


  歌聲的曲調充滿異域情調,一定是卡夏爾作的。約瑟循聲望去,看到卡夏爾在吹笛子,後麵跟著一大群蹦蹦跳跳的小孩。


  納賽爾很想立刻把卡夏爾送回家鄉,可是斯第爾頓家族所有的船都在意大利附近待命,沒有多餘的船,於是他隻能暫時把卡夏爾留在身邊,等菲澤塔的事了結了再說。龐廷群島上的居民都是天主教徒,可友好的“異教徒”並沒有讓淳樸的島民產生敵意。恰恰相反,島上的居民都被“異教徒”美麗的容貌和新穎的奇風異俗迷住了,至少島上的孩子們都很喜歡和卡夏爾一起玩。


  約瑟一直以為“是詩人,是音樂家,又是國王”指的是《聖經》裏的所羅門王。伊麗莎白女王的父親老王亨利八世也是音樂家和詩人,留下過不少傳世的詩歌,其中最廣為人知的就是為女王的生母安妮?博林王後創作的《綠袖子》。隻是亨利八世的為人遠不如他在詩歌中寫的多情,即使在音樂和詩歌創作方麵頗具天賦,六個妻子幾乎個個不得好死的行徑也讓人隻記得亨利八世是個殺妻狂,卻鮮少有人知道他也極有藝術天分。


  但是現在在約瑟眼前的卡夏爾就像是一個活生生的所羅門,對什麽樂器都能信手拈來,哪怕是以前從沒見過的樂器,也能很快學會。比如他現在手中的笛子,看粗糙的做工就知道,是龐廷群島上的孩子自己做的。小小的笛子依偎在他的唇畔歡歌,歡快的音樂和歌謠引得聽見他唱歌的人都著魔般跟在他後麵,就連海麵上的陽光都跟著他舞蹈。


  看到岩礁上的“望妻石”,卡夏爾停下腳步:“你就是茜茜魯尼的未婚夫?她很聰明,愛上了一個不是為了利用她而接近她的男人,可你很蠢,身在福中不知福。”


  範不理他,不過卡夏爾知道他一定能聽懂意大利語。


  “卡夏爾!”跟著卡夏爾的孩子很不滿意他的注意力被別人吸引走了,“那首婚禮上未婚男賓對新娘唱的歌是怎麽唱來著?你還沒唱完呢。”


  卡夏爾一點也不像個國王,反而像個寵愛孩子、正享受天倫之樂的父親,重新把笛子湊到唇邊,吹起歡快的樂曲:


  我的愛人燦爛如太陽,

  我的愛人靜謐如月亮,

  我的愛人雙眼如深潭,

  我的愛人雙唇如花瓣。


  她是凡人,是女神,是農婦,也是女王,

  她是妻子,是情人,是母親,也是新娘。


  我的愛人美麗如月亮的女兒,


  我的愛人美麗如女神伊什塔爾,


  我的愛人是坦姆斯的戀人,

  我愛她卻不是她心中的人兒。


  我的愛人高貴如太陽,

  我的愛人深情如月亮,

  我的愛人堅貞如磐石,

  我的愛人純潔如鴿子。


  她是凡人,是女神,是農婦,也是女王,

  她是妻子,是情人,是母親,也是新娘。


  我的愛人孤傲如月亮的女兒,


  我的愛人孤傲如女神伊什塔爾,


  我的愛人是坦姆斯的戀人,

  我愛她卻不是她心中的人兒。


  我的愛人熾熱如太陽,

  我的愛人冷漠如月亮,

  我的愛人視我如草芥,

  我的愛人待我如塵土。


  她是凡人,是女神,是農婦,也是女王,

  她是妻子,是情人,是母親,也是新娘。


  我的愛人冷酷如月亮的女兒,


  我的愛人冷酷如女神伊什塔爾,


  我的愛人是坦姆斯的戀人,

  我愛她卻不是她心中的人兒。


  “卡夏爾,你厚道點吧。”最近“小雪”吃得太多,納賽爾帶它出來運動減肥,走了沒多遠,就聽到熟悉的旋律,卻是用意大利語唱出他幾乎能背得滾瓜爛熟的歌詞。


  “沒關係,不該聽到的人聽不懂。”卡夏爾抬眼指了指山崖上的另一塊望妻石——白晨,繼續唱他的歌:


  我摘下自己的頭顱,


  打成王冠為她戴上,


  無數男人匍匐在她的腳下,

  她卻冷酷如待我一樣。


  我剜出自己的眼睛,


  鑲成耳墜為她戴上,


  癡癡地凝視她紅潤的臉頰,

  她卻不看我癡情目光。


  我攢起自己的淚珠,


  串成項鏈為她戴上,


  我含淚親吻她優美的脖頸,

  她卻不見我淚流成行。


  我掏出自己的心肺,


  打成胸飾為她戴上,


  她的心跳讓我受寵而欣喜,

  她卻不管我心碎而亡。


  我砍下自己的手腳,


  做成腰帶為她係上,


  她的纖腰終於在我懷抱中,

  她卻隻愛聽環佩琳琅。


  我敲斷自己的骨頭,


  打成環佩為她戴上,


  她的腳步會讓我疼痛難忍。


  她卻奔走為她的情郎。


  我剝下自己的皮膚,


  縫成內衣為她穿上,


  我以為終能與她肌膚相親,

  她卻脫下我扔在一旁。


  她是凡人,是女神,是農婦,也是女王,

  她是妻子,是情人,是母親,也是新娘。


  我的愛人忠誠如月亮的女兒,


  我的愛人忠誠如女神伊什塔爾,


  我的愛人是坦姆斯的戀人,

  我愛她卻不是她心中的人兒。


  分明是非常悲傷的歌詞,卻用極其歡快的曲調唱出來,聽起來有幾分苦中作樂的意味,隻是由旁觀者唱出來,就有些幸災樂禍。最主要的問題是歌詞實在太符合眼前的情形了——唱歌的人愛上了一個如伊什塔爾女神的姑娘,姑娘卻有自己的心上人,不論他為姑娘付出多少,姑娘都對他不理不睬,隻會癡癡地追隨自己的心上人。歌詞的內容怎麽聽怎麽像龐廷群島上的兩塊“望妻石”和他們所望的人。


  幸好白晨不懂意大利語,約瑟暗暗慶幸。要不是卡夏爾說這是慕蘭傳統婚禮上的節目,他僅僅是把慕蘭語歌詞翻譯成意大利語,約瑟真要懷疑是他寫了歌,用來嘲笑可憐的白晨。


  “納賽爾,歌詞裏的伊什塔爾是誰?坦姆斯又是誰?”孩子們想滿足好奇心,又不想打斷卡夏爾的歌聲和笛聲,就隻能纏住納賽爾。


  “這個……”堂堂“七劍客”之一的“白鷹”、斯第爾頓家族“拉斐爾號”的船長納賽爾偏偏拿一群孩子沒轍,隻能嚇唬他們,“你們的媽媽要是知道你們和‘異教徒’說過話,一定會打爛你們的屁股。”


  “我保證,絕對不會告訴媽媽。”


  “我也是!”


  “我向上帝發誓,絕不會說出去!”


  “你這笨蛋,他們又不信上帝。”


  孩子們吵成一團。


  這下納賽爾徹底沒轍了。


  卡夏爾拱了拱納賽爾,示意他別和小孩過不去。


  納賽爾隻能給孩子們講故事:“伊什塔爾是自然與豐收女神,掌管愛情與生育。坦姆斯是她的丈夫,是植物之神。伊什塔爾與坦姆斯真心相愛,惹來陰險的地獄之神艾裏什基伽爾妒忌。因為嫉恨伊什塔爾和坦姆斯的愛情,艾裏什基伽爾設法使坦姆斯受傷而死。由於坦姆斯是植物之神,所以他的死導致地上長不出東西,鬧自然災害。於是伊什塔爾獨闖冥界,分別交出了自己的王冠、耳墜、項鏈、胸飾、腰帶、手鐲和腳環、內衣,才通過冥界的七重門,經曆七重考驗,最後戰勝自己的姐姐,並且帶回了丈夫,將富饒和活力重新賜給人間。”


  卡夏爾也隨著納賽爾的故事繼續唱歌:


  艾裏什基伽爾帶走了坦姆斯,

  艾裏什基伽爾帶走了她的情郎。


  伊什塔爾追逐他去了冥界,


  伊什塔爾追逐他去了不歸之鄉。


  那是進入之後無人離開的幽室,

  那裏黑暗一片看不見光。


  他們以塵土為金錢汙泥為食品,


  他們的衣服是黑色翅膀。


  但什麽都擋不住伊什塔爾的腳步,

  但什麽都擋不住她奪回愛人的信仰。


  冥府的守門人要伊什塔爾的王冠,

  她把我的頭顱交上,


  她的心裏隻有坦姆斯,

  她不理會我在冥府哭泣彷徨。


  冥府的守門人要伊什塔爾的耳墜,


  她把我的眼睛交上,


  她的心裏隻有坦姆斯,

  她不理會我在冥府哭泣彷徨。


  冥府的守門人要伊什塔爾的項鏈,

  她把我的淚珠交上,


  她的心裏隻有坦姆斯,

  她不理會我在冥府哭泣彷徨。


  冥府的守門人要伊什塔爾的胸飾,

  她把我的心髒交上,


  她的心裏隻有坦姆斯,

  她不理會我在冥府哭泣彷徨。


  冥府的守門人要伊什塔爾的腰帶,

  她把我的手腳交上,


  她的心裏隻有坦姆斯,

  她不理會我在冥府哭泣彷徨。


  冥府的守門人要伊什塔爾的環佩,

  她把我的骨頭交上,


  她的心裏隻有坦姆斯,

  她不理會我在冥府哭泣彷徨。


  冥府的守門人要伊什塔爾的內衣,

  她把我的皮膚交上,


  她的心裏隻有坦姆斯,

  她不理會我在冥府哭泣彷徨。


  她是凡人,是女神,是農婦,也是女王,

  她是妻子,是情人,是母親,也是新娘。


  我的愛人癡情如月亮的女兒,


  我的愛人癡情如女神伊什塔爾,


  我的愛人是坦姆斯的戀人,

  我愛她卻不是她心中的人兒。


  “後來他們怎麽樣了?”好奇的孩子們幾乎要爬到納賽爾身上來。


  “伊什塔爾女神通過了所有的考驗,地獄之神放了坦姆斯,坦姆斯就和伊什塔爾一起回到人間。但是伊什塔爾沒能完全救活坦姆斯。坦姆斯每年要下陰間一次,就到了冬天。所以在收割之後,人們要為土地施肥,代表坦姆斯用自己的血肉滋養土地。在施肥的時候,女人要大聲號哭,表達對坦姆斯之死的哀悼。但是他的戀人伊什塔爾女神也會每年下陰間一次去營救他。當她帶著坦姆斯返回大地,大地複蘇,春天就來了。”


  隨著故事結束,卡夏爾也唱出詩歌的最後一段:

  伊什塔爾和坦姆斯重回大地,


  人們為春天的到來滿心歡喜。


  伊什塔爾和坦姆斯相親相愛,


  留我支離破碎,在冥府哭泣。


  “為什麽要在婚禮上唱這首歌?”孩子們不解。


  “是為了恭維新娘的美麗和對新郎的忠貞。”卡夏爾放下笛子,“在我們家鄉的婚禮上,所有未婚的男賓都要對新娘唱這首歌,把新娘比作女神伊什塔爾,把新郎比作坦姆斯,自己則扮演追求不到新娘的人,以自己的不幸襯托出他們愛情的偉大。所以婚禮上來唱歌的未婚男賓越多,說明新娘越有魅力,新娘家就越有麵子。有時候為了湊數,連新娘自己家未婚的兄弟子侄都會一起去唱歌湊熱鬧。未婚姑娘則要在婚禮上扮演冥府的守門人,去搶新娘的首飾。新娘被搶光了首飾以後,才能見到新郎,象征伊什塔爾女神不理會其他追求者的殷勤,不要世間的榮華富貴,甚至連死神都攔不住她的腳步,誰都不能阻止她與坦姆斯在一起。二人結合後,不論是榮華富貴的誘惑,還是生離死別的考驗,都不能讓他們分開。……”


  “雖然按照傳說,伊什塔爾回到人間以後,就拿回了被冥府的守門人奪走的首飾,但是在婚禮上被搶走的首飾十有八九是不會還的。”納賽爾補充下去,“女人都相信未婚姑娘如果能在婚禮上搶到新娘的首飾,就會很快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所以即使是有錢人家的新娘,在婚禮上也隻會戴鍍金銀的首飾,或者是用黃銅、錫做的假首飾,一般人家的新娘在婚禮上隻會戴花,婚禮過後見公婆時才會戴真的金銀首飾。”(2)


  “納賽爾,叫‘小雪’下來,有信來了。”羅賓遠遠地跑來。


  信!梵蒂岡來信了!一聽到“信”這個字,範幾乎跳起來,三兩下就回到海灘上。可一麵對眾人的目光,又不自在地扭過頭,生怕他們笑話他明明一大把年紀了,還像個第一次墜入愛河的小男孩。


  納賽爾也不想多吊範的胃口,吹口哨叫“小雪”下來。結果“小雪”下來時還抓著一隻信鴿。信不是從梵蒂岡來的,而是從倫敦來的,伊麗莎白女王的信鴿再次壯烈犧牲於“小雪”的利爪之下。好在倫敦方麵早已習慣隻要納賽爾在歐洲,放出去的信鴿永遠是有去無回。


  看到“小雪”又開始對信鴿大快朵頤,納賽爾連忙把它趕走,生怕它把自己吃得像隻快下蛋的母雞。


  一聽到是倫敦方麵的來信,範又要回礁石上,繼續做他的“望妻石”。


  “範!”羅賓一把攔住他,“你也不怕漲潮回不來。醫生說這樣整天在海邊曬太陽吹風,對你的傷勢恢複不好。”


  範隻是搖頭。隻要菲澤塔還在梵蒂岡,他就沒法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休息。


  “她在梵蒂岡不會有事,但是倫敦來的消息十有八九不會是好消息。”


  範終於停下腳步。


  羅賓打開信,卻故意賣關子:“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爵士真是越來越有創意了,怕信被人攔截,還寫藏頭詩。可惜韻腳一塌糊塗……”


  “上麵寫什麽?”範想去搶羅賓手中的信。


  羅賓看了看心急如焚的範,總算不再捉弄他:“沃爾辛厄姆到現在還沒有查出誰才是教廷安插在英國的奸細,女王陛下大發雷霆……”


  “和維基有關係嗎?”菲澤塔隻是個商人,不是沃爾辛厄姆手下的秘密警察。


  “愛德華?達德利在‘人魚號’上的消息走漏了。雖然是女王自己故意走漏消息,這也是她在萬般無奈之下不得不采取的下下策。”羅賓把信撕掉,然後放開手,任由海風把洋洋灑灑的碎紙片吹向大海,“梵蒂岡隻是個開始,以後難免不會再有別的勢力想打著愛德華?達德利的旗號篡取英格蘭的王位。為了避嫌,斯第爾頓小姐哪怕裝也要裝得對英格蘭王室忠心不二,證明她自己才是更好的看守,能看住我,保證女王坐在王位上可以高枕無憂,我們才不至於去倫敦塔,或者斷頭台。”


  “難怪她在梵蒂岡的時候,不願意隨我們一起離開。”範看了看貫穿整個右手掌的傷疤。即使知道菲澤塔有不能離開梵蒂岡的理由,他依然為當時沒有強行帶走她而後悔。


  “認識了十幾年,你還不知道你的未婚妻是什麽樣的人嗎?”羅賓早就知道,菲澤塔留在梵蒂岡,倒黴的一定不會是她。


  “可她是凡夫俗子,不是神。一個人麵對整個梵蒂岡的天主教徒,她沒想過可能會送命嗎?”範還記得當時菲澤塔穿的衣服,紅得像一團包圍她的火。離開梵蒂岡的時候,他真怕自己一離開,菲澤塔就會被狂熱的天主教徒燒死。


  “她想到過可能會送命對不對?”範想起來都覺得後怕,“所以才穿著紅色的衣服。她打算殉教!”


  羅賓想了想:“可我聽說醫生說,她穿的是大明國的新娘禮服,是她的舅舅送給她的嫁衣。”


  她是打算嫁給上帝,還是嫁給死神?

  羅賓帶著戲謔的笑容湊到範麵前:“一個女人穿著嫁衣去見一個男人是什麽意思,還需要我告訴你嗎?”


  卡夏爾不自在地咳嗽了幾聲,提醒他們一幹閑雜人等的存在。


  羅賓似乎剛注意到身邊還有一群旁聽者:“對不起,國王陛下,還有王子殿下。這是我哥哥的私事。介意讓我們單獨談談嗎?”


  “如果是你哥哥的私事,我們當然不便插手。可你們是在談論我的弟媳,慕蘭的茜茜魯尼王妃,我就不得不待在這裏了。”卡夏爾冷冷地提醒羅賓,納賽爾才是和菲澤塔舉行過婚禮的合法丈夫。


  “卡夏爾!”納賽爾悄悄拉了卡夏爾一把。


  “怎麽了?難道她沒有和你一起在伊什塔爾女神麵前發誓,要一輩子不離不棄嗎?”卡夏爾寸步不讓,“還記得嗎?你們結婚的時候,雖然因為剛打完仗,儀式從簡,但是整個慕蘭所有的人民都來祝福他們的刀聖蘇丹和劍聖王後百年好合。全慕蘭的未婚男人都來對新娘唱歌,就連我自己的婚禮都沒有如此盛大。茜茜魯尼因為不知道我們的習俗,聽到那麽多男人對她唱情歌,還嚇了一大跳。未婚女賓來搶首飾的時候,她還差點和她們大打出手。後來向她解釋了慕蘭的結婚風俗,她居然自己扣下了一件首飾,給我的小女兒茜茜魯尼公主——祝願一個還在繈褓中的女嬰能早日找到如意郎君。”


  聽卡夏爾親昵的語氣,好像菲澤塔早已是慕蘭王室的一員,和他們才是一家人。範依然板著看不出喜怒哀樂的撲克臉,羅賓的眼神卻漸漸陰沉下來。一直躲在不遠處看風景、順便偷聽他們說話的約瑟嗅到火藥味了。


  “茜茜魯尼和納賽爾就像神話中的伊什塔爾和坦姆斯,誰都不能讓他們分開。”卡夏爾一步不讓地站在羅賓麵前,“茜茜魯尼的性格就和傳說中的伊什塔爾女神一樣。她一定就是女神的化身,是伊什塔爾女神賜給慕蘭的王後。”


  “斯第爾頓小姐的性格對你就有那麽大的吸引力嗎?”羅賓並不意外會有野心家被菲澤塔吸引,他隻是意外對方居然能一直追到歐洲來。菲澤塔和納賽爾都已經明確表示不願意和對方結婚,卡夏爾卻還不死心。


  “你有資格說我嗎?”卡夏爾知道,羅賓打的是和他一樣的如意算盤。


  “卡夏爾,坦姆斯就是被伊什塔爾殺死的。就因為茜茜魯尼的性格太像伊什塔爾,我才不敢娶她。”似乎看出氣氛不對,納賽爾毫不留情地當著外人的麵就拆哥哥的台,扛起卡夏爾轉身走人,“留著你的伊什塔爾吧,倒黴的未婚夫。誰愛做她的坦姆斯,誰就去做。我可不想每年被伊什塔爾殺死一次,去田裏做肥料。”


  “謀殺親夫的女人,夠味……”羅賓習慣性地靠到範的肩膀上,“其實我覺得那個異教徒王子挺可愛的,雖然他哥哥有些討人厭。”


  範不理他。


  “你呢,未婚夫?”羅賓拍了拍範的肩膀,“即使每年被她殺死一次,你也要你的……他們那個女神叫什麽來著?”


  範隻是靜靜地看著太陽落入海麵,天邊的雲彩被落日的餘暉燒得一片通紅。


  “如果想保住你的女神不被搶走,就趕緊下手吧。和你搶老婆的人已經從巴比倫甚至中國追到歐洲來了,而他們也未必對她存著好心。要是你繼續猶豫下去,那個什麽女神的丈夫恐怕就輪不到你做了。”


  給羅賓的回答隻有海風的呼嘯和海浪的呢喃。落日前回光返照的輝煌把“小雪”潔白的羽毛也染得一片金紅。雪白的鷹乘著海風,很快就消失在天際。海的另一邊是梵蒂岡。


  注釋:(1)當時撒丁島歸西班牙統治,並沒有納入意大利版圖。


  (2)伊什塔爾女神是古巴比倫神話中的女神,也被稱為“蘇美女神”,是公元前流傳於美索不達米亞平原的宗教。有興趣的讀者可以去百度一下“伊什塔爾”。不過慕蘭是作者虛構的一個國家,結婚的習俗以及上麵的歌都是作者胡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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