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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原罪(7)

  在羅賓發覺以前,其他人就已經感覺到了危險。


  每次船靠岸,真介最期待的就是終於可以不用在凱撒打雷一樣的鼾聲中入睡,正想好好補補覺,突然有個人從屋頂上翻下來。


  人影剛進屋子,十幾把苦無便一起向他射來,真介以為能製住對方,想不到被對方毫發無損地輕鬆躲過。苦無全都插在牆上,喂了毒的利刃在陽光下隱隱發藍,就像真介的頭發。


  “好險好險,嚇死我了。”魯契尼蹲在地上拍著胸口。


  “小哥,進別人的房間以前要先敲門,這是最基本的禮貌喲。”真介把牆上的苦無都拔下來收好。


  “原來是傳說中的‘忍者’。”魯契尼摸著下巴上髒兮兮的小胡子賊笑,“以前就聽‘修羅’說過他們國家的這種奇特的職業,想不到今天能親眼見識,真是大開眼界。”


  “大叔隻是個木匠喲。”真介打著哈哈。


  “日本的木匠會用這種奇怪的武器,還知道這種武器造成的傷口太小、難以致命,所以會喂毒?”魯契尼變戲法一樣拿出一把苦無,像玩硬幣一樣在手指間翻來覆去地把玩。苦無上淬的劇毒隻要一點小傷口就足以致命,卻根本傷不到他。


  真介摸了摸自己身上,甚至都沒發現貼身放的苦無是怎麽到他手裏的。


  “嗨……”真介祭出習慣性的討好笑臉。


  “你當我白癡啊?”


  “嗨……”


  “你聽得懂我在說什麽嗎?”


  “嗨……”


  “我說英語的口音有那麽重嗎?”


  “嗨……”


  魯契尼確實不管說什麽,都改不掉一口長期走南闖北居無定所造就的大雜燴口音,不過看真介雷打不動的表情就知道,他是在裝傻。


  “行了,我又不是宗教法庭的人,不會把你抓去燒死,”魯契尼把手裏把玩的苦無扔還給真介,“不過會把你抓去燒死的人已經來了。如果你不想害得‘人魚號’所有的船員都陪著你一起上火刑台的話,就趕快發揮你的‘忍者’本事躲起來,千萬別讓他們發現你。”


  “嗨……”


  魯契尼懶得理他,還是從窗口出去。


  等到魯契尼走後,真介才收起笑臉。就算真的聽不懂魯契尼在說什麽,難道他會聽不出兩英裏外來者不善的腳步聲嗎?真介從隨身行李裏麵拿出一頂黑色的假發,仔細地梳理好。雖然是非常時期,給小姐的東西還是一點都不能馬虎,不論是在什麽樣的情況下……


  *****“來了……”索菲也察覺到了異常。


  “什麽來了?”馬修莫名其妙。米迦勒想去抓他的眼鏡玩,馬修正忙著招架。


  “範和羅賓在加萊被人認出來的時候,我就知道早晚會出事,果然來了。”


  “難道……”馬修一時分神,眼鏡就被米迦勒抓走了。小孩抓不住東西,眼看著抓下來的眼鏡就要摔到地上,被索菲貼著地麵一把接住。


  “米迦勒,不可以給爸爸搗亂。”索菲抱過米迦勒。


  “你們走吧。”馬修接過眼鏡戴好。


  索菲抱著米迦勒到窗邊,給他看下麵的人:“米迦勒,看到下麵的叔叔們了嗎?”


  “嗯。”


  “我們和他們玩捉迷藏好嗎?”


  “棒!”米迦勒根本不知道出了什麽事。


  “馬修,你自己也小心。”索菲吻了吻馬修,抱著米迦勒從窗口翻出去,像一片被風吹落的樹葉,悄無聲息地輕巧落入旅店旁邊的陰暗小巷。


  巷子裏,一個乞丐對著這個從天而降的女人目瞪口呆。


  索菲也察覺到了對方的目光,給了他一個迷人的微笑,隨即一掌劈向他,卻被對方擒住了手腕。


  “嘿嘿,‘人魚號’真是藏龍臥虎,原來嬸嬸也不是泛泛之輩啊。”“乞丐”抬起頭,陰暗的小巷中吝嗇的光線總算讓索菲能勉強看清幾乎湊到眼前的猥瑣笑臉。


  “魯契尼先生,”索菲鬆了口氣,“別嚇我。”


  “誰嚇誰啊?”魯契尼放開索菲,還故意誇張地甩了甩手,“如果換了是普通人,你這一掌足夠要人命了。”


  “我本來就沒打算留活口。”


  “殺人不眨眼的蛇蠍美人,”魯契尼吹了聲流裏流氣的口哨,“我喜歡。剛才飛簷走壁的特技和你的船長侄女有得一拚,不過比她養眼多了……”


  “你以為她那幾手是誰教她的?”


  “噓……”小孩對遊戲總是分外執著,米迦勒很不滿意兩個大人居然在玩捉迷藏的時候還吵吵嚷嚷。


  “噓……”索菲也把手指按在嘴唇上,抱著米迦勒躲在牆根,“我們小聲點,千萬不要被他們發現了。”


  *****多諾萬隊長隻留了兩個人守住門,剩下的全都衝進小旅店,根據老板娘給的房間號一間一間地搜查。真介的房間是空的,魯契尼不見人影,馬修和索菲的房間裏隻有馬修一個。不過這都不是大問題。看到範的時候,多諾萬隊長幾乎要歡呼。鋼藍色眼睛三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和教皇下達的命令裏描述的一模一樣,愛德華?達德利的監護人多塞特侯爵,他沒找錯!看到從雙胞胎的房裏搜出來的羅賓,隊長幾乎要落淚了。金發,十七歲,俊美不可方物的美少年,愛德華?達德利!他幾乎能看到自己已經成了那不勒斯的總督,直到士兵搜到了另一間房間。


  房門被撞開的時候,房裏傳出水聲和一聲驚叫。


  “喲,大美人兒!我們是不是打擾你了?”進去搜查的士兵吹了一聲口哨。


  凱撒悄悄拽下羅賓:“那間房間是丫頭的還是娘娘腔的?”


  “很重要嗎?”羅賓看了看臉色鐵青的範,“呃……大概挺重要的。”


  話音剛落,就看見房間裏飛出一個刷子,把一個士兵迎麵砸倒。


  “是船長!”羅賓抓著範,但是範慌亂的神情沒有逃過隊長的眼睛。


  “裏麵有什麽大人物嗎?”隊長湊到範麵前。


  範隻是冷著一張撲克臉,不理他。


  此時已經有另外十幾個人闖進去,又被木拖鞋、肥皂、毛巾之類的砸出來,一砸一個準。場麵簡直慘不忍睹,直到浴桶裏夠得著的東西差不多扔完了,才總算有人順利地進到房間裏麵。範的撲克臉快掛不住了,直到房裏傳出罵聲:“我靠!大老爺們還害羞個屁啊!”被拽出來的是全身上下隻有腰間一條毛巾遮羞的約瑟。


  “這家夥居然真的是男人。”路易斯趴在馬諾羅的肩上鬱悶。雖然出海沒多久,約瑟早已不是剛出海時的纖弱貴公子,盡管長相還是很容易讓人誤會性別,肌肉線條已經容不得別人再把他當女人。


  “我說,你有什麽事,就不能等我洗完了再說嗎?!”約瑟抓過把他從浴桶裏揪出來的士兵的頭發,狠狠地砸到牆上,當場就把他砸昏過去。


  “這個……是……約瑟……”別說是來抓人的士兵了,就連“人魚號”上的船員們也一個個目瞪口呆。


  約瑟的潔癖已經到了“別打擾我洗澡,不然後果自負”的地步,雖然平時性情溫和,甚至還有些膽小怕事,但是他生平最恨的就是有人在他做清潔工作的時候妨礙他,尤其是不得不在海上臭熏熏地忍耐了幾個月以後,才好不容易洗成的熱水澡,更不用說還是洗到一半的時候被人從浴桶裏硬抓出來,簡直罪無可恕。可憐剛進去的幾個人都被約瑟一個一個抓過來,打得慘不忍睹,直到半打全副武裝的士兵一起上,才好不容易抓住幾乎一絲不掛的約瑟。


  隊長則是清楚地聽到了做總督的夢想破滅的聲音。十七歲,金發,美少年……“人魚號”上有兩個。


  “你是船長?”隊長走到凱撒麵前,“你的船上所有的人都在這裏了嗎?”


  看到從醫生的房間裏隻搜出馬修一個,馬諾羅悄悄地為船上唯一的女士鬆了一口氣,湊到馬修耳邊壓低聲音:“醫生,索菲呢?”


  “帶著米迦勒出去玩了。”馬修也壓低聲音。


  “還好。”馬諾羅順便捂住奧尼恩的嘴,生怕他說漏。


  “我們到底做了什麽?”對方是官兵,不能隨便動手,凱撒隻能強忍著性子。


  “你們窩藏罪犯!”這是隊長一開始就想好的借口。


  “罪犯?在哪裏?哪個罪犯?”羅賓故意東張西望。魯契尼可不在。


  “那麽……”隊長打量了一下他們,“窩藏異教徒!”


  可真介也不在。馬諾羅捂著奧尼恩的嘴。羅賓繼續東張西望,才發現隊長指的是蒙納戴茲兄弟。


  “隊長大人,在那不勒斯,信仰天主教也犯法嗎?”路易斯靠到馬諾羅身上。


  “信仰天主教?哈!吉普賽人居然信仰天主教?”


  “難道那不勒斯的法律規定吉普賽人不可以是天主教徒?”路易斯看了看馬諾羅,“在那不勒斯,信仰天主教居然是違法的。”


  馬諾羅則是帶著警告的意味盯著隊長:“我們的養父是西班牙的卡斯蒂利亞公爵的哥哥。如果你想和我們的叔叔好好談談的話,我們也不介意跟你走一趟。”


  “那麽……”隊長看了半天,看到還在對著士兵亂踢亂打的約瑟,終於找到了借口,“襲警,擾亂治安!”


  洗澡洗到一半的時候被人一絲不掛地拖出來示眾,是個人都不會給他好臉色看吧?羅賓度過了五年的逃亡生涯,都沒聽過更蹩腳的借口。


  “意大利人還真是笨得名不虛傳。”羅賓小聲嘀咕,很注意地沒讓官兵聽見,但剛說完就挨了奧尼恩狠狠的一腳——奧尼恩的出生地在威尼斯,他也是意大利人。


  “行了,跟我們走一趟吧,斯第爾頓船長。”隊長給凱撒戴上鐐銬。


  安全了。馬諾羅剛鬆開手,奧尼恩就大叫:“這家夥才不是船長!船長在那間房間!”


  “意大利人果然笨得名不虛傳。”羅賓無力地靠到凱撒身上。


  這一次撞開門以後,又是水聲和尖叫聲,然後滾滾殺氣就仿佛有實質一樣從房間裏往外流淌,硬是把闖進去的人都*出來。


  “對不起,夫人,我……”隊長話還沒說完,就被裏麵飛出來的肥皂砸倒在地,人事不省。


  這次真的是船長。


  看到隊長倒了,副隊長被隊員們推到最前麵:“對不起,夫人,我們懷疑有逃犯藏在這間房間裏,需要進去搜查。”


  一陣唏哩嘩啦的水聲以後,一個隻在身上裹了一條浴巾的女人出來了,披在前麵的黑色長發還在往下滴水。


  “搜搜搜,搜你媽個頭搜!”女人一把拽過副隊長的領子,“你要真能搜出個帶把兒的來,我還真要謝謝你了。”


  副隊長咽了口唾沫:“謝謝你的配合,夫人。”


  士兵們進去搜了,黑頭發女人好奇地打量被抓的“人魚號”船員,同時眾人也在好奇地打量她。船長是金棕色頭發,那麽這個女人是誰?難道船長一個姑娘家還嫖娼?

  “報告副隊長,裏麵一個人都沒有。”士兵很快就出來了。


  “沒有?”


  “沒有。我們連浴桶裏麵和壁爐都找過了,一個人都沒有。”


  路易斯悄悄地往房裏瞟了一眼,發現浴桶旁邊也沒有女人的衣服,再看黑發女人。陽光從窗外照到女人的黑色長發,微微泛出一層藍光。路易斯挪到女人身邊,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麽。


  女人一愣,隨即回過頭來就是一巴掌往他臉上扇:“你下流!”


  路易斯笑嘻嘻地躲到馬諾羅身後。


  女人怨毒的目光穿過遮在麵前的頭發射向路易斯和馬諾羅,不斷地來回打量他們,可分辨不出騷擾自己的下流胚到底是哪個,隻能把怨恨發泄在不知趣的副隊長身上:“現在我能回去繼續洗澡了嗎,先生?”


  雖然中間隔了一層頭發,女人淩厲的眼神愣是把副隊長都嚇得倒退了一步。可是為了在下屬麵前的威信,副隊長還得故作鎮定以保持麵子:“不就是個小婊子嗎?裝什麽清高?”


  “你這混蛋!”女人脫下一隻拖鞋就往副隊長臉上扇。


  副隊長仗著自己是軍人,學過一點格鬥,以漂亮的姿勢閃身躲過,卻沒注意到背後是樓梯,結果一腳踩空,乒乒乓乓地摔下樓,接著就是一隻拖鞋迎麵飛過來,正中門麵。看到他的狼狽樣,女人總算氣順了點,重重地關上門。


  正隊長和副隊長都被打暈了,士兵們隻能自己先押著抓住的“人魚號”船員回去。


  *****一回到房間,女人就輕輕地貼在門上,直到外麵的腳步聲全都消失以後,才拿掉黑色的假發,露出自己的金棕色頭發:“厲害啊,路易斯,這樣還認得出我。”


  剛才路易斯湊到她耳邊時說的是“記得來救我們啊,船長。”


  “小姐。”真介抱著船長的兩把劍和所有的衣服從房梁上跳下來,“好危險的說。”他一直躲在房裏,隻是進來搜查的人沒有發現有人個子小到可以躲在房梁上而不被人察覺。


  “嬸嬸和魯契尼都不在,去找他們。”船長把假發按在真介頭上,“還有,下次別在我洗澡的時候闖進來,很危險的。”


  “嗨……”真介拿掉頭上的假發,把衣服和劍都在旁邊放好,然後對著船長鞠躬,“小姐慢用,我先出去了。”轉過身從窗口跳出去的時候,露出缺了一片頭發的後腦勺。


  船長看了看真介放下的東西。衣服都好好的,“仙後”也好好的,但是“北鬥”隻有一個劍鞘,因為劍插在房梁上,隻剩劍柄還在梁木外麵。剛才真介突然闖進來,船長一發覺有不速之客,不加思索地拔劍往他的藏身處扔過去,削掉了他的一片頭發。現在危險過去了,可待會兒要怎樣才能把插在房梁上的“北鬥”拿下來,還是個問題。


  *****米迦勒安安靜靜地趴在索菲肩上,盯著旅店的大門,很認真地在玩捉迷藏。索菲也閉上眼睛靠在牆上,整間旅館的動靜一點也逃不過她的耳朵。


  看到有拿著武器的人押著馬修出來,米迦勒嚇了一跳:“爸……”


  索菲被米迦勒的聲音驚醒,熟練地按住他的頸動脈,等到他失去知覺,才連忙鬆手。


  “這孩子是你親生的嗎?你還真下的了手。”魯契尼驚得瞪大了眼睛。


  “如果不是我親生的,我就不是用這種方式叫他閉嘴了。”索菲把米迦勒交到魯契尼手上,“不會帶孩子的話,就交給大叔。”


  魯契尼手忙腳亂地接過孩子:“你要去哪兒?”


  “我怎麽能拋下親愛的丈夫獨自逃走呢?”索菲悄悄地跟上被帶走的人,走路像飄在半空中的幽靈,一點聲音都沒有,“去和維基說一聲,我很快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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