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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原罪(1)

  你將這一切的話指示這百姓。他們問你說,耶和華為什麽說,要降這大災禍攻擊我們呢。我們有什麽罪孽呢。我們向耶和華我們的神犯了什麽罪呢。


  你就對他們說,耶和華說,因為你們列祖離棄我,隨從別神,事奉敬拜,不遵守我的律法。所以我必將你們從這地趕出,直趕到你們和你們列祖素不認識的地。你們在那裏必晝夜事奉別神,因為我必不向你們施恩。我田野的山哪,我必因你在四境之內所犯的罪,把你的貨物,財寶,並邱壇當掠物交給仇敵。並且你因自己的罪必失去我所賜給你的產業。我也必使你在你所不認識的地上服事你的仇敵。因為你使我怒中起火,直燒到永遠。


  百姓哀歎,願我生的那日受咒詛。願我母親產我的那日不蒙福。給我父親報信說你得了兒子,使我父親甚歡喜的,願那人受咒詛。願那人像耶和華所傾覆而不後悔的城邑。願他早晨聽見哀聲,晌午聽見呐喊。因他在我未出胎的時候不殺我,使我母親成了我的墳墓,胎就時常重大。我為何出胎見勞碌愁苦,使我的年日因羞愧消滅呢。


  ——《黑暗聖經?舊約?耶利米書》


  明君生在王室是人民的幸運,昏君、暴君生在王室是人民的不幸。但是不論是明君、昏君還是暴君,生在王室永遠都是一種不幸。


  雪白的鷹飛在高空中,清越的唳聲響徹雲霄,在地上卻隻能看到一點影子快速掠過。隨著一聲口哨,鷹的主人舉起健美的前臂,手腕上四指粗的黃金手鐲零散地鑲嵌有各色珍貴的寶石,在陽光下散發出迷人的色彩。粗獷而奢華的首飾與主人潔白細膩如象牙的膚色和結實健美的肌肉線條相得益彰,若不是能透過近乎透明的肌膚看到藍色的血管微微搏動,任誰都會以為這條胳膊屬於米開朗基羅的大衛像,而不是屬於一個活生生的人。


  白鷹在天上盤旋一圈,落到主人*的手鐲上。


  “‘小雪’,這麽快就回來了?茜茜魯尼有什麽回信嗎?”白鷹的主人放下手,像對小孩說話一樣對著鷹說話,仿佛用紫水晶雕成的眼睛帶著幾分調皮,笑起來特別甜。鑲滿各色寶石、足有小指粗的耳環隨著他轉頭的動作,在俏皮地微微翹起的金黃色卷發下輕輕搖擺。雖然穿著類似於基督徒的衣服,充滿異域風情的打扮、俊美如同天上明月的容貌都讓來自沙漠的王子仿佛從《一千零一夜》中走出的異教神祇。


  “英格蘭的天氣真是讓人不舒服,虧得茜茜魯尼和這些英國人在這麽陰鬱的天空下還活得下去。”沙漠王子抬起頭,眯著眼睛打量格林威治宮的大門,濃密的金黃色睫毛在他的顴骨上投下一小片陰影。


  “放下你的武器,異教徒!”女王的禁軍很快就從宮門裏衝出來,手持長槍將他團團包圍。


  “是你們的女王邀請我到王宮來給她講故事,這就是基督徒對待客人的禮節嗎?”沙漠王子說了一口流利的法語,說話時不解地歪過頭,卻對指向他咽喉的武器視而不見,“‘異教徒’的風俗可真是奇怪。”


  “納賽爾王子,帶著武器見客人可不是基督徒的習俗。”禁軍隊長走到他麵前,“您不能帶著武器去見女王陛下。”


  納賽爾一揚手,讓“小雪”離開,看了看腰間從不離身的佩刀,卻不願意解下:“我是不介意手無寸鐵地麵對一群基督徒,不過‘沙沙’不喜歡信仰耶和華的人碰他。”


  “魔鬼的信徒,別不知好歹!”一個較年輕的禁軍衛士持槍刺向納賽爾。


  納賽爾側頭躲過槍頭,一把接住槍身往回一送,反而捅在那個禁軍衛士的肚子上,直接把他捅趴下。眾禁軍衛士見狀,群起而攻之,唯獨禁軍隊長傻站在一邊,考慮到底應該作為基督徒決不饒恕不信仰上帝的異教徒,還是應該作為女王的侍衛阻止手下的人輕侮女王的貴客。而納賽爾始終帶著好整以暇的笑容,僅僅在禁軍隊長糾結的一小會兒時間裏,就當著他的麵赤手空拳單槍匹馬把他的手下全都打趴下,還一個都沒弄死,甚至弄傷的程度也僅限於保證他們無法再反抗。


  “說真的,我沒看出來我帶不帶武器,對你們而言有什麽區別。”納賽爾扔掉手中折斷的長槍,走到禁軍隊長麵前,“現在你能帶我去見你們的女王陛下了嗎?”納賽爾十二歲就作為“刀聖王子”揚名立萬了,就憑這麽點人,難道以為繳了他的武器,就會是“七劍客”之一的“白鷹”的對手了嗎?


  那個異教徒王子又來了!女王的女官們為納賽爾引路,一麵要端基督徒對異教徒不屑一顧的架子,一麵卻忍不住利用每一個轉角回眸偷睇,想多看他幾眼。納賽爾對基督徒的這種假正經的態度見多了,每次有女官偷偷回過頭,都報以炫目的微笑,有些壞心眼地看她們能忍到什麽時候。


  嚴肅的女官總管的定力倒是比年輕的女官好得多,從頭到尾都沒有回過頭,態度冷淡地通報過後,讓納賽爾進去見女王,不等他走遠,就開始訓斥年輕的女官:“你們在做什麽?中了異教徒的巫術嗎?趕緊去教堂懺悔,或者幹脆把眼睛挖掉算了,免得你們整個身體和你們愛上異教徒的眼睛一起下地獄。”


  女官總管本來就沒有避諱納賽爾,甚至就是故意說給他聽的,以彰顯基督徒對“異教徒”的深惡痛絕,故意擺出一副傲慢的姿態,甚至根本不把尊貴如異國王子的身份放在眼裏。


  納賽爾原本已經快要走進房間,聽到女官總管的話,又倒退回來,摟過她,惡狠狠地吻上她的嘴唇:“謝謝您為我帶路,夫人。”然後把暈倒的女官總管扔給年輕的女官們。他倒要看看她會不會因為被一個“異教徒”吻了,就去把自己的嘴唇割掉。


  “納賽爾王子!”女王一看到納賽爾,就伸出雙手向他迎來。


  “陛下。”納賽爾跪下吻了吻女王的手,隨後坐到女王身邊的椅子上,“這次送來的香料合您的心意嗎?”


  “真是太棒了。”納賽爾在奢靡成風的中東王宮中長大,稍微次一點的貨物根本入不了他的眼,更不用說如此上乘的禮物還是由一個異國美男子親自送來,怎麽會不合女王的心意?


  “您上次的故事還沒講完呐,關於您的茜茜魯尼王妃的故事。‘茜茜魯尼’在你們的語言中意思是‘上帝的玫瑰’嗎?”


  是“沙漠玫瑰”。不過納賽爾無心去糾正:“上次說到哪裏了?打勝仗以後回國對嗎?這一次勝仗讓‘刀聖王子’和‘仙女王妃’譽滿全城,我以前裝瘋賣傻的努力算是全部付諸東流了。我哥哥硬要讓位給我,還*我娶茜茜魯尼做王後,可我們誰都不想被束縛在王位上。後來是茜茜魯尼出的主意。我們先假裝同意,我繼位,娶她為後,然後趁我哥哥大意的時候,我們就‘私奔’了,一去不回。沒能看到我哥哥看到我的留言時的表情,實在是一大遺憾,可惜我哥哥肯定說我們暴病身亡之類,我也再也不能回慕蘭。所以,陛下,我現在已經不再是王子,而僅僅是‘拉斐爾號’的船長。”


  “不論您自己是否承認,什麽都改變不了您的高貴血統,至少在英格蘭,朕始終會把您當外國王子來招待。”


  納賽爾向女王微微欠身,表示感謝。


  “在你們那裏,是不是男人都會娶幾十個妻子?”


  “哪有那麽多女人?隻有貴族才會妻妾成群。我的父親和哥哥都有三四十個妃子,我的侄子也有五個了。”


  “那您為什麽隻娶了一個?”


  “這一個就夠我受的了。”納賽爾苦笑,“一離開慕蘭,茜茜魯尼就吵著要和我離婚,宣稱她不承認除了在教堂說‘我願意’以外的任何形式的婚禮具有締結婚姻關係的效力,最多把我算作前夫。而且別說是‘前夫之一’了,我連‘前夫之二’都輪不到做,還是‘前夫之三’。她還整天威脅我,說我如果不肯乖乖做‘前夫’,她就讓我做‘先夫’。”


  “在教堂?”女王笑得前仰後合,“茜茜魯尼王妃是基督徒?”


  “在英格蘭,你們稱她為‘菲澤塔爵士’。”


  “是朕的小‘麻雀’?”女王漸漸斂起了笑容,“她有沒有告訴過你‘前夫之一’和‘前夫之二’是誰?”


  “一個是她以前的船員,一個是她在中國認識的。不過那兩個人都和我一樣,並沒有真的和她結婚。”


  “哦,是這樣。”女王這才重新浮起笑容,“可憐的‘前夫’們。”


  “是啊,確實可憐,”納賽爾仰天長歎,“一麵要被她*著‘要麽做前夫,要麽做先夫’,一麵還要替她去奧斯曼土耳其帝國找我的姨媽交涉,讓她同意向斯第爾頓家族開放蘇伊士運河。”


  “您的姨媽是……”


  “奧斯曼帝國蘇丹賽利姆二世的母親羅西拉娜太後。要說她在奧斯曼帝國的地位麽……您就當她是奧斯曼帝國的凱瑟琳?德?美第奇吧。要不是有她把持朝政,處處照護我和我哥哥,恐怕慕蘭這樣的小國早就被奧斯曼帝國吞並了。”


  “哇哦……”女王發出一聲感歎。


  “當初羅西拉娜太後和我的母親祖瑪羅多先王妃亡國後被作為戰利品擄走,一個嫁給了奧斯曼帝國的蘇丹,一個嫁給了我父親。不過多虧安拉和伊什塔爾女神保佑,現在羅西拉娜太後的兒子成了蘇丹,我的同母哥哥也是慕蘭的國君,如果我可憐的母親還活著,也是太後了。”


  “安拉?您也信伊斯蘭教?在你們的國家,是不是從小就教育孩子,說基督教是邪教?”


  “確實。作為一個建立在貿易上的國家,慕蘭人對任何宗教都很寬容,唯有對‘上帝教’絕不姑息。從一千多年前開始,在我們的國家就有法律規定,如果發現信仰‘上帝教’的人,一定要立即燒死,而且連骨灰都不能留在慕蘭的國土,免得‘上帝教’像瘟疫一樣傳播。我也是從小受到類似的教育,說信仰上帝的人都是魔鬼,會活吃小孩,喜歡把人活活燒死,用來祭他們的邪神,而且他們的惡行都會作為豐功偉績,讓他們在死後受到他們信仰的邪神的保佑。如果不是後來離開自己的國家外出遊曆,發現基督徒中也有好人,恐怕我一發現茜茜魯尼是歐洲人,就直接把她燒死了。”


  “您外出遊曆多久了?”


  “從十二歲離開慕蘭開始,有十幾年了,去過中國、印度……也不是第一次來歐洲。不怕您笑話,我的好身手都是在被宗教法庭追殺的時候*出來的。”


  “所以知道‘上帝教’中也有好人?”


  “是啊。”盡管數量不多。“陛下,您就是我知道的歐洲少數明君之一。”


  女王用迷人的微笑感謝他的讚美。


  “可惜隻有我知道基督徒並不全是惡魔,不會隨意傷害無辜者,而我遇到的幾乎所有的基督徒都堅信不信上帝的人都是吃人的惡魔,隻有極少數的例外——包括您和茜茜魯尼。”


  “那您在歐洲時的生活一定很辛苦。”


  “在一個崇尚愚昧的世界做聰明人,從來不是件輕鬆的事,我想您一定也深有同感。”


  “在這個世界,做傻瓜或許真的比做聰明人快樂。”女王確實深有體會。作為少有的聰明人,伊麗莎白女王懂得在推行新教信仰的同時寬容天主教徒的存在,才換來英格蘭的和平繁榮。可惜天主教徒隻知道對上帝愚忠,卻對女王的寬厚視而不見,在英格蘭北部與蘇格蘭接壤的地方,至今還有野心勃勃的天主教徒支持讓伊麗莎白女王下台、讓瑪麗女王繼位,一心想著讓英格蘭“恢複純正的宗教信仰”,全然不顧瑪麗女王統治英格蘭以後,英格蘭將和蘇格蘭一樣,被搞得烏煙瘴氣、民不聊生。


  “陛下,我想您誤會我的意思了。在一個崇尚愚昧的世界做唯一的聰明人,確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但這並不意味著做個聰明人不好。畢竟聰明人裝傻很容易,至於傻人裝聰明麽……至少我有生以來,還沒見過成功的例子。”納賽爾看了看女王,突然語風一轉,“陛下,既然你我都是聰明人,就不用拐彎抹角地說話了。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人魚號’上那個叫羅賓的水手應該和我一樣,是被剝奪繼承權的王子。”


  “所以呢?”女王對他的問題不置可否。


  “所以……雖然菲澤塔爵士一直拒絕承認和我有夫妻關係,我們結婚時,確實是按照蘇丹娶王後的儀式辦的,隻要我一天不同意離婚,我們就依然是夫妻。既然您始終堅持把我當成外國王子,請您也對她保持對待外國王妃的禮貌,不然……奧斯曼帝國確實離英格蘭太遠了,我親愛的姨媽未必能發兵過來,不過如果她收回蘇伊士運河的使用權,從英格蘭到中國的路就會一下子遠很多,兩國貿易也會大受影響。在英格蘭的國庫囊中羞澀的現今,英明如陛下,一定不會願意看到這種情況發生。我們也一直都很珍視您的友情,畢竟不是每一個基督徒君王都有您這樣的智慧,能容忍我們這些‘異教徒’。”納賽爾站起身,“請容許我告辭了,陛下。聽說我的愛妃去了意大利,梵蒂岡就是在那裏吧?我得去接她,免得她又迷路回不來。”


  直到納賽爾走後,女王還坐在老位置上,玩著桌上的茶碗蓋。這是菲澤塔第一次去中國回來以後帶給她的全套各色瓷器中的一件。精美的茶壺和茶杯都在邊緣繪有極富東方色彩的抽象雲紋,隻要注入熱水,杯身和壺身的特殊顏料就會顯現張牙舞爪的五彩飛龍的圖案。在歐洲,一般的中國瓷器都能賣得比黃金貴,如此精美絕倫的瓷器更是有價無市。即使是在西班牙、奧地利、神聖羅馬之類的大國,這樣的藝術品都應該被收藏在櫃子裏,用來向貴賓炫耀,區區小島國英格蘭的女王卻把如此昂貴而易碎的藝術品當日常用品使用,就算是教皇看到了,肯定也會羨慕得雙眼發紅。伊麗莎白女王一直在感謝上帝讓菲澤塔出生在英格蘭,但是她實在太能幹了,能幹得讓女王越來越不知道把範和羅賓流放到“人魚號”上的做法究竟是對是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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