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
良辰醒過來的時候還是半夜,窗簾遮著,看不清外頭的夜色,而腰上桎著的胳膊卻叫人覺得格外安心。從和古澤琛在一起,不管冬天還是夏天,他非要抱著自己才肯睡。自己懷三個奶娃娃時,兩個人也不用分床睡,古澤琛睡覺姿勢絕對可以用紋絲不動來形容,倒是良辰,睡熱了這塊就會挪一個地方,被古澤琛圈在懷裏次數多了,也就不怕熱了。
不過在良辰顯懷後,這睡覺就有點麻煩了。尤其是五個月後,肚子吹氣球一樣大起來,而且裏頭三個孩子時不時動一動,良辰晚上就睡不安穩了。楊女士買了個孕婦枕,還是不管用。古澤琛每天回來幫媳婦按摩腿腳,良辰才能舒服地眯一下。因為睡不好,良辰就比平時更愛撒嬌,晚上睡的時候就將古澤琛當抱枕給巴住,可憐古澤琛,知道媳婦好不容易睡著,所以舍不得吵著媳婦,放一隻手貼著媳婦的肚子,想著還有幾個月,媳婦可真受苦了。
結果這一晚上,良辰睡得格外踏實,於是什麽孕婦枕啊都不要了,隻要抱著老公就好。良辰知道,自己懷孕辛苦,古澤琛也不輕鬆。隻要晚上起來上廁所,古澤琛必定陪著起來,一晚上起來七八趟也是常有的事,良辰知道古澤琛要訓練,想著還是分開睡,可古澤琛就是不答應。
直到孩子生下來後,很長一段時間內一直都是古澤琛照顧著。良辰有保姆顧著身子,孩子晚上醒來,除非餓了想喝奶,否則都是古澤琛伺候著。良辰看著古澤琛從最初的手忙腳亂到現在的有條不紊,心底暖暖的。
這會兒,孩子大了,兩個人卻還是喜歡黏在一塊兒睡。良辰聽人說,夫妻處得好處得久了,兩個人會漸漸相似起來。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像古澤琛,但她知道,兩個人這輩子是分不開了。
良辰合上眼,華尚輝那個樣子,對她也算有情的吧?像是完成了一樁心事,良辰按住古澤琛落在自己腰上的手,彎了彎嘴角,安心睡過去。隻是不知道,古澤琛卻做了一個噩夢。
古澤琛不知道自己夢裏是誰,夢裏隻有一個良辰,穿著不同的衣裳,正好將她短短的一生演繹。
牙牙學語,到蹣跚學步,古澤琛隻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跌倒了卻連哭的權利都沒有,隻能自己站起來。然後古澤琛看見良辰總是看書刺繡,如同這輩子他認識的那個良辰一樣,那麽小,十一二歲的樣子,嘴角掛著得體的笑,學很多東西,但古澤琛就是覺得,她不快樂。
當良辰鳳冠霞帔,嫁作人婦時,古澤琛覺得不可思議可又理所當然。隻是良辰臉上的笑就開始一沉不變了。古澤琛自從認識良辰的那一天起,他就想要竭盡全力讓良辰幸福,讓他永遠開心。
夢裏這個良辰,嫁給的那個人絕對不好。古澤琛隻是看不見良辰所嫁的那個男人,隻想著這人真不懂得珍惜。好在良辰嫁給了自己,古澤琛這樣想著,就下意識地往自己身邊看去,沒有良辰也沒有那三個叫人疼的孩子。
古澤琛想要回去,可沉在夢裏,怎麽也走不了,隻能看著對麵的另一個良辰強顏歡笑,直到她胸口插了一把劍,渾身是血的倒下。古澤琛克製不住,想要衝過去,可身子像是被什麽牢牢抓住,根本走不過去。看著她一個人氣息微弱地倒在那裏,古澤琛想喊,喊那個娶了她的男人去救她,但一直等到她闔上眼,古澤琛還是沒有等到有任何一個人過來扶她一把。古澤琛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那個被鮮血染紅的背影一點點消逝。
那種感覺,似乎和自己的媳婦融到一塊兒,古澤琛最強烈且巨大的害怕控製住,心口也像是被插上一柄劍,疼得古澤琛很想掙紮出這個夢境。可這個夢境真實得可怕,似乎還有什麽未完成的事,古澤琛隻能繼續體會被留下的痛苦。
古澤琛愛屋及烏,眼前這個良辰,肯定和自己媳婦良辰一樣好,為什麽那個娶了她的男人不好好對她?古澤琛自從有了媳婦,就心甘情願地為良辰做一個好丈夫一個好父親,他最明白,一個女人幸福時會有怎樣的微笑。
剛才出現的那個人,根本不快樂,就算他看出對方眼底的眷戀與渴望,但她最後還是死了。結局的淒慘,佐證了這段婚姻的不幸福。古澤琛不知道那個男人到底舍不舍得讓良辰如此委屈,但肯定對方是個沒本事的,因為到最後他都沒能護著她。
這樣的男人,不管說不說喜歡,有沒有將愛藏在心口,他都不配得到那個女子的全心全意。說他大男人也好,古澤琛追求良辰的時候,楊女士明明更中意林以墨,對古澤琛來說,母親的認可非常重要。
所以他不躲著也不藏著良辰,帶著良辰去見自己的家人和朋友,讓他們都知道,自己喜歡上的女孩子就是她顧良辰。如果楊女士一直不喜歡良辰,那他會天天帶著良辰給楊女士看,直到楊女士願意靜下心來考量良辰的好。
是男人,既然喜歡這個女孩子,那你就替她擔負起所有的困難與責任,讓她隻需要在你庇護下自由自在的幸福就好。那個男人,顯然沒這個本事做到這一點,所以她離開了,也算是老天替他們做出的決定。
沒什麽好後悔的。
古澤琛這樣想著,然後忽然擔心起來,他要是被這個太過真實的夢境困住,一輩子住在這裏,那不是見不到自己媳婦跟娃了麽?想到這裏,古澤琛就急了,結果一抬動腳,那股桎梏住他的力量就鬆開了,然後腳下出現一個黝黑的坑,然後古澤琛就掉了進去,速度飛快地往下……
咚一下,古澤琛蹬了床一下,仿佛隻是睡夢裏腿腳抽動了一下,睜開眼,身畔是熟悉的味道,古澤琛伸手摸了摸對方的臉頰。果然還是夢醒了才好,剛才見過的女子,從未快樂過,與他隔著一層鏡花水月,而此刻,媳婦就睡在自己懷裏,乖巧得跟隻貓兒似的。
古澤琛忽然想起良辰在車上說的那句話,欠了一條命和一輩子的幸福,心底忽然哆嗦了一下。
夫妻倆相攜走過七年,良辰從十八歲到二十五歲,他們有了一份安穩且快樂的生活,清楚彼此生活裏的任何一點小動作。古澤琛知道,良辰說那話時,並不是順著自己話開的玩笑,而是認真的回答,那種眉眼深處的認真模樣叫古澤琛忽然害怕起來。
剛才那個古怪悲涼的夢境,仿佛證明了良辰話語裏的認真,而對象正是自己,若不然,自己在夢境裏等了那麽久,除了良辰就再沒有了別人?也就是說,那個娶了她又負了她的人,就是他?
這種猜測讓古澤琛害怕,良辰會不會有一天不要他?他甚至想到最初認識良辰時,她的表現不就是一直想跑嗎?他一直不明白,為什麽對良辰就這樣死心塌地,甚至哥幾個私底下拿他說笑,說從前的不行是為了給良辰守身如玉。古澤琛現在想,是不是真的因為上輩子欠得實在太多了,所以這輩子要加倍的好回去才行。
抱緊了良辰,古澤琛親了親媳婦的額頭,前世今生的事他從來沒想過,就算現在做了個莫名其妙的夢他也不去管,他知道隻要自己守好幸福,那就誰也奪不走。至於自己的妻子,她隻需要陪著自己和孩子,同樣誰也奪不走。
古澤琛根本不敢想,如果良辰有一天離開自己,他會是怎樣的情形。
第二天早起。
古澤琛下午就要回部隊,原本打算讓良辰帶著孩子在家多陪陪老爺子,可不知道為什麽,古澤琛就是舍不得。好吧,良辰隻好準備好東西,領著孩子一塊兒打道回府。反正明年年初就又要調職了,到時候離家也近,兩家大人也用不著舍不得了。
在飛機上,三個奶娃娃自己坐一排,良辰和古澤琛坐過道另一邊。古澤琛抓緊了良辰的手,惹得良辰輕笑,“你不是比孩子還膽小,怕做飛機吧?”
他從直升機上往下跳都麵不改色!古澤琛認真地看著良辰,根本忘記挑起話題來的林以墨怎麽樣了。眼前這副眉眼,溫婉快活,和他夢裏見到的那個女子,分明不同。
古澤琛鬆了口氣,“我昨晚上夢到你的上輩子了,你說我欠了你的,大約是真的。”良辰心口一跳,沒說話,等古澤琛繼續往下說。古澤琛也不想將夢裏良辰那淒苦的樣子形容一遍,光是在自己腦海裏走一場,他就難受。
“良辰,你後不後悔嫁給我?”古澤琛從來沒問過良辰,這些年她是不是真的甘願為自己放棄那麽多。良辰莞爾一笑,“後悔的話,你要怎麽補償我?”
“我把下輩子補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