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剛說完,忽見趴在那張桌子上的醉漢身子忽然躍起,手在酒碗中蘸了一蘸,然後抖手一揚,晶瑩閃爍,竟是一串酒水滴子!
這串酒水珠呈品字形將巴川身形籠罩其中,雖不是真正的暗青子,但來勢極快,即使不能開碑裂石,打在身上也絕對不舒服,其手法竟不輸於當世任何一位暗器名家!而且凝水為形,這內功之別致也絕對屬於家傳的神秘武技。
巴川竟然不閃不躲,隻是忽的伸出右手,五指微曲呈爪形,待酒水珠子射至麵前,回環旋繞,一轉之間,十幾顆酒水珠竟都在巴川的手掌上立了起來,隻見巴川掌心忽的一震,酒水珠如同爆豆般猛然躍起,巴川手掌閃電般揮出,幾乎在同時隻聽耳畔傳來不住的“噗噗”聲。
那櫃台後的夥計忽的身子顫了一顫,回頭一看,十幾顆酒水珠已經都打上了身後最後一排第一個檀木牌上,待水珠流下,出現了一個淡淡的“一”字。
那掌櫃的沉聲道:“好,禮讓三分,淨手脫塵,上茶!”
掌櫃話還未畢,那本來好像已經嚇呆了的夥計隨手扔出一個白瓷杯,帶著破風聲馳電掣般朝著巴川的麵門打了過來!巴川故技重施,又是手上輕輕一轉,杯子已經輕輕放在了桌上,但杯子在落於桌上的瞬間,發出了木頭折斷般的聲音,隻見茶杯周圍的桌麵竟然裂出了幾道縫!
緊接著一個赤著身子的黑衣大漢一聲巨吼便從巴川對麵的二樓上一躍而下,手上拿著一把水缸般的銅壺,壺嘴長達七尺有餘,通體赤黃,鋥亮的壺體還閃著金光,那大漢上身黑鐵般的肌肉高高鼓起,硬如磐石,吼聲未止,壺嘴已經如一把鐵槍刺了過來!
這一刺之間氣勢剛猛,如蒼龍出洞!雖然不過是一把銅壺的壺嘴,竟絲毫不遜於江湖中以一把青龍點鋼槍橫挑長江水路三十六水寇而揚名江湖的槍神羅飛!
而巴川手邊沒有一件武器,除了桌上的白瓷杯就隻剩下桌上筷子筒裏放著的二三十根長不過尺許長的紅木筷子。
巴川手微微一震,筷子筒裏筷子像是點了火的爆竹般飛了出來,巴川左手食指拇指呈鳥喙狀輕輕捏在壺嘴的前端,攻勢便停了下來,然後隻見他運手如飛,那大漢眼前一花,便聽到耳邊“叮叮當當”的聲音如暴雨般傳來,自己拿著銅壺的手臂便傳來一陣一陣的疼痛!
巴川的手如同一個轉動的輪子般,每根筷子都在飛出筷桶時被他以極快的速度抄在手裏在壺嘴上敲了一下,而這一敲便有內力擊出直接震在大漢的手上,而每根筷子巴川隻用一次後竟還放回了筷筒!
隻等筷筒中有了七八隻筷子時,那大漢的臉已經因為強忍疼痛而變成了絳紫色,隻等最後三根筷子還在空中即將落在桌上時,巴川全都抄在手裏在壺嘴上狠狠一敲,發出一聲悠揚而具有穿透力的激蕩聲,那大漢右臂已經如同篩糠般撒手放開了銅壺,小臂已經比之前腫了不止一圈,然後便看到巴川右手將筷子插入筷筒,左手仍捏著壺嘴,巨大的銅壺逗留在空中,隻等筷子落入筷筒,巴川右手在壺身輕輕一托,一股冒著熱氣的茶水便如同瀑布飛泉般穩穩的流入了白瓷杯,等倒於七分滿後巴川將茶壺放於桌上,茶湯清澈柔和,清黃明亮,熱氣氤氳,巴川舉起茶杯放於鼻下聞了聞,道:“雨漲秋池,飛雪沉江,春染碧水、綠雲飄香,”輕啜一口接著道,“竟是上等的洞庭碧螺春,初嚐玉液,胃口大開,多謝掌櫃的款待。”
黑狐雖然神色不變,而那掌櫃的眼中竟流露出一絲讚賞。
掌櫃的一改冷漠神色,展顏道:“不想閣下竟也深諳茶道,這確實是吩咐手下於洞庭采摘並請當地最有經驗的製茶師做成後送來的。”
巴川點了點頭意猶未盡般說道:“茶確實是好茶,不過還望掌櫃恕在下唐突,若未猜錯,這茶采摘的時間已是晚了幾天,可能是穀雨後立夏前的三春茶,雖然也頗為名貴,但若論味道,與清明的明前茶和穀雨後的二春茶已是差了幾分。”
巴川這番話後,這掌櫃臉色無一絲慍怒,反而大為欣喜連走幾步到巴川麵前坐下,隨手便把大銅壺置於旁邊,拱手喜道:“不敢請教閣下尊名?”
巴川道:“萍水相逢,盡是江湖過客,相逢何必曾相識,在下筷子而已。”
掌櫃麵色一正道:“閣下說的好,不瞞你說,在下於此地逡巡多年,結識之人不乏江南名士,但識得茶名已經是鳳毛麟角,品茗一口便嚐得出品質上下的可說是絕無僅有,閣下且稍等片刻。”
隻見掌櫃的身如旋風眨眼間便進了後室,不到盞茶功夫,提了個白瓷壺和一個小箱子又跑了回來,臉上洋溢著酒逢知己的歡喜,先把白瓷壺輕輕放於旁邊,淡淡的熱氣隨著壺嘴悠悠散出。
掌櫃的把小箱子打開,先拿出兩個帶蓋的白瓷碗,碗身上勾勒著精致的牡丹花紋,色澤淡雅,青中泛灰,釉麵光滑純淨,宛如玉石。
緊接著又拿出兩個更小的茶杯,巴川一看這正是品茗專用的茶杯,而且與白瓷碗圖案幾乎相同,乃是成套。巴川不禁想起,方老板如果不去賭場,就會給自己泡上一壺上好的龍井茶,坐在他的密室裏,晃晃悠悠的能喝上一天。
巴川細細瞅了瞅這白瓷碗小聲道:“這瓷碗顏色淡雅,牡丹花紋勾勒精細,但葉麵肥碩,倒頗有些前朝遺風,難道也是名家之作?”
掌櫃的手一抖,眉頭挑起,眼睛睜的像是兩顆雞蛋,死死盯著巴川,巴川一抬頭看著掌櫃的這麽盯著,心裏忽然泛起一陣涼氣,掌櫃的小心翼翼把箱子合上放在旁邊,伸手拍了拍巴川,眼中竟泛了些淚光,宛如俞伯牙見到了鍾子期一般,掌櫃的穩了穩心神和巴川點了點頭,好像差一點就要嚎啕大哭一般。
掌櫃的把白瓷碗放在中間,用白瓷壺倒了熱水,然後又潑了出去是為溫杯。
然後又拿出一個小木筒,用木夾夾出茶葉分別放在兩個瓷碗中,隻見那茶葉雖還未衝泡,但色澤翠綠,茶香隱隱散出,形如雀舌,正是龍井無誤。
然後掌櫃的將白瓷壺拿起,正要衝泡,巴川抬手道:“且慢!”
然後他將二指放於壺身,道:“可是剛剛煮沸?”
掌櫃的略一躊躇然後又恍然大悟道:“果然是行家!”說完將壺蓋打開,白霧騰騰,熱浪翻滾,不時便在二人間形成了一道霧牆,直到水溫微降,掌櫃的才將壺蓋蓋上,然後衝泡杯中龍井。
水剛過兩分,掌櫃的便不再衝泡,未及開口,巴川便伸手將兩個茶碗輕輕搖晃,直至清香微泛,巴川將裏麵的兩分水慢慢倒了出去,然後才放在桌上,掌櫃的臉色更加舒展,心內頗為熨帖,然後繼續將白瓷壺高高拿起,懸壺衝下,聲若清泉流淌,接著三上三下,宛如丹鳳點頭,倒入瓷碗,剛過七分,巴川拿起茶蓋蓋在茶碗上,兩個人便麵對麵坐好,齊齊盯著麵前的兩碗茶,默契的等待,而且不時輕嗅漾出的茶香互相看上一眼點點頭。
不多時,兩人齊齊伸手將茶碗拿起,茶蓋讓出一條細長的小口,倒在小茶杯中,隻見茶湯清亮,嫩綠清澈,茶湯剛剛倒出,茶香馥鬱,氤氳直上,嗅於鼻中甚至還有幾絲香甜,巴川揭開茶蓋看了一眼裏麵的茶葉,抬頭看向掌櫃,掌櫃恰好也盯著他,巴川嘿嘿笑道:“掌櫃的,這情,在下可還不起了。”
掌櫃臉色漲的通紅道:“此話怎講?”
巴川道:“獅峰龍井?”
掌櫃的笑的跟個傻子一樣忙點了點頭。
巴川拿起茶碗淺嚐一口,但並未咽下,先讓茶湯在舌喉間停留片刻然後才緩緩咽下。
長長的呼了口氣搖了搖頭,才道:“初識仙姿,翠綠濃香,一葉一芽,更為上品,懸壺高衝,丹鳳點頭,手法上佳,淺嚐兩分,甘香清冽,心曠神怡,若在下猜得不錯,必是雨前茶了,似這等珍品,在下實在是……”
未及說完,掌櫃顫巍巍的說道:“閣下真乃在下知己,這等珍品,也隻有深諳此道之人方能領略其中精妙,一般俗人喝了也不過是暴殄天物,今日能與閣下品上一杯,在下死也瞑目了。”
巴川擺手道:“掌櫃的稍慢,還望恕在下又要唐突,茶乃是好茶,掌櫃的技藝精湛自不必說,可惜隻有一點遺憾。”
掌櫃的篤定道:“兄弟但說無妨。”
巴川道:“似這等好茶,該用虎跑泉水衝泡才是珠聯璧合,相得益彰,如才子佳人,高山流水,可惜這水確實差了點。”
掌櫃的歎了口氣,目光蒼茫,滿麵憔悴,抬首之間竟像是看到了百年的滄桑般,蘊著無限的感慨和悲涼。
巴川欲言又止,掌櫃的擺了擺手道:“不提也罷、不提也罷,今日能和兄弟品茗暢聊,已勝過虛度這十餘年,今生無憾,今生無憾了。”
巴川道:“幸得與老兄相會,但頗有愧意,在下對茶道也不過初窺門徑,略知皮毛,不過是因為江南有在下一好友,精於此道,每次造訪,必要拿出最好的茶盛情款待,時日一長,在下便也有了幾分的淺見,而在下這位好友,不僅對茶道,連同金石壁畫,瓷器古木,皆有涉獵,在下一介粗人,不過是交往日長,耳濡目染。”
掌櫃的一聽眼神又亮了:“兄弟過謙,實在過謙,你這位朋友讓在下仰慕的很啊,不過寥寥幾句,仿佛神交已久。”
巴川擺手笑了笑,側過臉才注意到黑狐、勺子和那夥計、醉鬼都愣愣的看著他們兩人在這間品茶論道,宛如至交好友。
掌櫃的也一下子反應了過來,站起身拱手道:“今日幸會,心下慨然,但……”
巴川不等他說完也道:“今日能得掌櫃的名茶玉露,又得見前朝名器,已經是三生有幸,若今後但凡立於天地,掌櫃這個兄弟便算是認下了,直等到萬事歸寂,再續今日之緣如何?”
掌櫃的緊緊握著巴川的手,感慨良多,眼中隱隱泛著淚花,隨後神色一正,對著黑狐道:“已為客人接風洗塵,請開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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