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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入夜

  世上沒有不散的宴席。


  剩茶已涼,人已散。


  蔣六的船乘著北風順而南行。


  鍾離行歌告別了金大少,還帶走了兩萬兩全國通兌的銀票。


  不拿金大少就要生氣的。


  鍾離行歌怎麽忍心讓金大少生氣,畢竟他們是朋友。


  有時候舍也是一種得,對於金大少來,舍點銀子,換來兄弟一笑,也是好的。


  這麽一來,鍾離行歌都從心底裏覺得頗為感動,尤其臨走時雙手緊握時,他確實是下了不少力氣的,因為是走了心的。


  雖然這事兒還沒完,但能交到個朋友確實是無論如何都沒想到的,從流風城出來時,兄長就過,江湖險惡,謹慎心,可很多時候想來,倒也沒那麽悲涼,可能是自己的運氣一向都比較好。


  鍾離行歌離開時,金大少特意擺酒餞行,親自到江頭送別,讓鍾離行歌想起了不少前人送別的情景,二人杯酒江頭,隻等鍾離行歌消失於視線金大少才惜別離去。


  暮春三月,十五,穀雨,靜夜。


  麵館,香噴噴的牛肉麵,牛肉是切成方塊的,燉的很爛,湯頭很濃,麵條是老板娘的手擀麵,爽滑可口。


  兩個人坐在一張桌子上,喝著店自釀的酒,雖有些辣口,但卻很醇厚。


  其中一個低聲道:“以前我經常來這吃麵,尤其辦完事晚上的時候,麵量大,味道也好,一碗才十五個銅錢。”


  另一人帶著懶懶的笑容道:“那金大少請我們去茶館喝的福建紅茶,還有幾塊精致的糕點,一共花了一百三十兩銀子。”


  那人笑了,看著對麵的男子道:“你知不知道,五兩銀子,就足夠一個普通人家過一年非常舒服的日子了。”


  “知道,也不知道,畢竟,我一年總要花很多銀子,我也不會去數。”


  “你的銀子從哪來呢?”


  “我總是能遇到幾個好朋友。”


  “像是金大少這樣的朋友。”


  “不錯,沒有這樣的朋友,不僅喝不到好酒,吃不到好菜,更重要的是,好多事都辦不了。”


  他頓了頓接著道:“但偶爾也要交幾個像你一樣的窮朋友,不然,我拿著這麽多錢,一個人花多沒意思。”


  那人笑了,笑的很疲憊,卻又仿佛很輕鬆。


  這兩人不是別人,正是鍾離行歌和巴川。


  巴川的臉和身材還是易容時的樣子,身體微微有些胖,臉還是看一眼便會忘在腦後。


  二人在冰船離開後的第三夜裏,來到了這家館子。


  深夜吃麵的人並不多,所以老板已經陪著老板娘在屋子裏燉著牛肉為第二準備,麵也要發好,每年除了過年那幾,幾乎每一都是這樣的,睡的時間不敢太長,幾乎也沒有花錢的時候,雖然麵賣的不少,可總是沒什麽錢,勉強能夠過年做一身新衣服,除夕時買上幾斤糖果糕點和不太新鮮的果蔬,雖然辛苦,但也很溫馨,平凡而又重複的生活,就是這樣的不起眼的一家館子,能夠給像巴川這樣的人冬夜裏一點溫暖、饑腸轆轆中一頓飽飯。


  “當時有沒有嚇到你。”巴川的臉因為易容而麵無表情,但眼神卻流露出一絲戲謔的笑意。


  鍾離行歌夾起一塊牛肉放到嘴裏道:“也倒是還好,隻不過出了一身汗而已,京城這麽冷,當時就暖和了。”


  巴川端起碗喝了口湯,道:“什麽時候發現是我。”


  “上船的時候。”


  “哦?”


  “木雕不在了。”


  “嗯,一個你的跟班,本就沒有人在意他的存在。”


  “沒有人受重傷。”


  “那隻不過是趕時間,換了暗水也會。”


  “不會,暗水完全可以用更短的時間把他們都殺了,還有不少好處。”


  “不會有人話,不會有人提供任何線索。”


  “而且,斜對麵的南牆根兒蹲著一個乞丐。”


  “乞丐哪裏都有。”


  “對,乞丐是哪裏都有,但這個乞丐有一點點特別。”


  “哪裏特別。”


  “一個要飯的,根本不去看周圍有什麽人經過。”


  “也許是他比較害羞。”


  “一個要飯的,對丟在麵前的錢視而不見。”


  “也許,他隻是想在別人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拿走。”


  “如果一個要飯的這麽害羞,為什麽有那麽淩厲的眼神,像是兩道利劍,我用後腦勺都能感覺到,那不是一個乞丐,那應該是丐幫幫主才該有的眼光。”


  “可能你恰巧遇上了丐幫幫主。”


  “那我的運氣還真是好得很,可是,你覺得丐幫幫主需要自己親自出去要飯嗎?”


  巴川眨了眨眼道:“也許他心血來潮,或者他喜歡要飯。”


  “一個喜歡要飯的人,卻害羞的很,還對眼前的錢視而不見,你覺得這種人像什麽?”


  “像什麽?”


  “像青樓裏一個愛錢的婊子接客時卻不敢脫男人的褲子。”


  巴川笑了。


  “婊子有沒有不愛錢的?”


  “有,但應該不多。”


  “就算有不愛錢的婊子,但有沒有當了婊子還那麽害羞的。”


  “除非她剛入行。”


  “你這句話一聽便是從來沒去過。”


  巴川又笑了。


  “越是剛入行的,反而越要表現的很風騷,很大膽。”


  “看來你倒是很了解。”


  “隻有風騷大膽的婊子才會引起男人的喜歡,男人喜歡才會回頭,隻有回頭才能賺到錢。”


  “不錯,那有經驗的婊子什麽樣的?”


  “有經驗的更風騷,更大膽,但她們知道,最能吸引男人的不是大膽和風騷,而是欲擒故縱,故意遮掩,猶抱琵琶半遮麵,男人越想看的,越不能給輕易看到,男人想碰的,越不能輕易碰到。”


  “不錯,不錯,你的太對了。”


  “所以,乞丐既然不是乞丐,那就是別人了,既然能認出我發出如此淩厲的眼光,卻又毫無敵意,甚至微微露出笑意,那麽,恐怕即使我不認識,也該是你的人。”


  “你在京城待過那麽久,也可能是你的熟人。”


  “前一句你的不假,但我可以保證,京城裏沒一個人認識我,或者,沒人認識我的臉和我的聲音。”


  巴川看了看眼前的鍾離行歌,確實很難辨認。


  “強將手下無弱兵,武雲派來幫我的人果然也是人中龍鳳啊,此時,我不得不讚歎,尤其是你轉過身發給那乞丐的石子,他當時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如果那是暗器,他已經死了。”


  “他不過是沒想到我會認得出他來。”


  “因為他知道你確實不認識他。”


  “可能是我的嗅覺要好一點。”


  “離得那麽遠都能聞得出那是我的人?”


  “畢竟,這麽重要的事情,稍有差池,後果我們都清楚,你也不想讓我真的擔心,一定會想辦法通知我。”


  巴川喝下最後一口湯,道:“如果你來六扇門,也許,就很難有人從你手裏逃得掉了。”


  鍾離行歌用筷子正夾著鹵蛋往嘴裏送,道:“這個世界上,總得有些壞人來襯托好人,有些壞人來平衡這個世界,如果把狼殺完了,羊就會太多的,羊太多就會變懶,變懶了的羊肉會越來越難吃的。”


  巴川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然後鍾離行歌滿足的拍拍肚皮道:“如果我來當壞人,你們一定會感到很有趣的。”


  巴川不禁啞然失笑,道:“如果那樣的話,光是你一個,我們所有人都要頭大如鬥。”


  鍾離行歌道:“但,能讓你的頭比鬥還要大的人現在卻已經發現不少。”


  巴川道:“就算是現在有能讓我的頭比房子還大的人也隻能以後再了。”


  “明珠呢?心夜長夢多,最好趕緊解決。”


  “嗯,當然,已經在李家了。”


  “噢?”


  “我恰好有一個水性極好的兄弟在河裏。”


  “難道那條河正好……”


  “不錯,恰好流經李家的後院,隻不過臭了點。”


  “哈哈哈,難不成是茅房?”


  巴川道:“所以我準備事後要好好請他喝頓酒。”


  “然後呢?”


  “後院住著看門的王老爹。”


  “這位王老爹看來很不尋常。”


  “當然不尋常,王老爹被點了一下就睡著了,而且三內都醒不來,為了避免後院有生人,我讓木老爹先給王老爹頂幾班,等李二公子後從宮裏出來後再換回來。”


  “宮裏?”


  “莫忘了他有個妹子是六院貴妃。”


  “就算是妹妹,恐怕也不能隨便進宮見麵的吧?”


  “當然,可今是他這個寶貝妹妹的生日,何況,這位李二公子還給李總管私下娶了兩房貌美如花的妾。”


  鍾離行歌聽了愣了一下。


  巴川笑道:“李總管就是當今聖上身邊最紅的總管。”


  “可據我所知,他們是……”


  “不錯。”


  “那怎麽能娶妾?”


  “那怎麽不能娶妾?”


  鍾離行歌又愣了一下,道:“妙啊,所以李二公子和李總管是好朋友。”


  “所以李二公子想陪妹妹住兩三日也不是什麽太困難的事情。”


  “你的消息倒是靈通得很。”


  “你別忘了我是幹什麽的。”


  “不過,你能確定,你的這幾個兄弟真的可靠?”


  “絕對可靠,如果他們出了問題,那我就該去跳進糞坑裏把自己淹死。”


  鍾離行歌點點頭道:“現在,我們唯一想做的,就是照顧好木老爹和那顆珠子了。”


  “嗯,所以今找你來,是因為我還有點不放心。”


  “噢?”


  “還不太肯定,但,我擔心會有點麻煩。”


  “既然如此,為什麽不直接交給李家,何苦非要等這位李二公子,反正都是李家的人,誰拿到不都一樣。”


  巴川搖了搖頭道:“據我所知,李家老太爺高齡八十九,重病纏身,早已不管家事,家中產業分別交給三個兒子和一個女兒打理,女兒卻已經嫁給了一位朝廷大臣,大兒子是個大孝子,但卻整花酒地不務正業,對家中之事除了父母其他都漠不關心,家裏產業基本上是由得老二和老三打理,但這兄弟倆個關係並不好,都想獨霸家業所以明爭暗鬥,隻是因為李老太爺仍然在世,兄弟二人不便翻臉分家,雖仍處一個院落,卻是自掃門前雪,誰都不管誰,甚至恨不得誰倒黴,所以,如果交給老大,我並不放心。”


  “明白了,那我們還坐在這幹什麽。”鍾離行歌懶洋洋的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巴川低下頭沉思片刻道:“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感覺這次有什麽不尋常的地方,讓我很不安,可能是我們遺漏了什麽細節,一個很容易忽略但卻很重要的細節,但我怎麽都想不起來,所以,這幾你最好找個好地方藏起來,別讓任何人注意到你,包括我在內。”


  “你是想,萬一出了什麽意外,我可以當一隻奇兵起到些出人意料的作用。”


  巴川點點頭。


  鍾離行歌道:“我有個很特別的兄弟……”


  巴川接口笑道:“你們家的人有不特別的嗎?”


  鍾離行歌笑著道:“至少在我眼裏,特別的不太多,我這個兄弟才剛剛十五歲,他叫鍾離眠琴,我一直以來,隻相信自己看到的、聽到的、還有自己的判斷,對於所謂的通感應或者特別的預感都不相信,但我這位兄弟讓我開始相信,也許真的存在一些我們常人無法探知和理解的力量,他從十二歲開始,總是能夠莫名其妙的預測或感應到一些事情的發生,到她母親做飯會切手指,大到鍾離家外出的人誰會遭遇不測,開始時沒有人相信和理會,但被中幾次後,我們不得不相信。”


  巴川道:“你是,他能夠預測到所有事情的發生?”


  鍾離行歌道:“不是所有,他他也不清楚什麽時候會預測到什麽事情,隻是會在不經意間,心裏會出現所要發生的事情,他不能夠知道什麽時候發生,他隻知道,會發生,但不一定是什麽事情,好的,壞的,都不確定。”


  巴川道:“即便如此,恐怕也是絕無僅有,最起碼江湖之中我並未聽過有此異人。”


  鍾離行歌道:“所以,我也會相信,有些人在某些時候也會湧現一些預感,可能很微弱,但是,也許那就會發生。”


  巴川道:“但在這件事上,我還是希望,隻是我的疑神疑鬼。”


  鍾離行歌道:“我反倒是覺得,該來的遲早都會來,既然終究要來,必然是有其要發生的理由,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陰陽變幻,神鬼莫測,盡人事聽命,也許發生點什麽,反而會有些意外的收獲。”完鍾離行歌又露出那懶懶的笑容,還帶著幾絲傲氣和調皮。


  巴川此刻更加覺得鍾離行歌是個很難琢磨的人,也許論武功,如他所,不是鍾鴻的對手,但是若二人對敵,誰能笑到最後,恐怕難以定論。


  巴川留下幾塊碎銀子,二人便匆匆離去,隻需一,李二公子回來,這件事,也許就能結束了,可是,巴川在拿到明珠之後,就在想一件事,如果明珠追回,李家當然高興,但因為此事而解散的太平鏢局,李家又如何交待?


  有錢有勢,是不是就可以為所欲為,置他人而不顧?那麽自己拚了性命做的事情,意義何在呢?自己更像是一個為虎作倀的爪牙,在不知不覺中,他感覺自己已經逐漸背離了當初做捕快的初衷,這,是不是應了那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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