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陳年舊事
從林青玉給的資料看，親媽應該死於中毒。
但是堂堂一王爺，做事必定會幹淨利落，沒有太大的馬腳，而且自己都守完孝了，三年多過去，什麽證據都沒有了，唯一可能的證據還是已經入土為安的林家夫人的屍骨，蘇媚不想打擾已經去世的人的安寧，所以隻能另外想辦法。
晚飯，按例是一家三口一起吃的，今日也是如此。林曄流身為前聖人的心腹，冷君魅新皇登基，對於這些忠於原聖人的人自然是先冷落一兩年再起複。林曄流自己也清楚，賦閑在家時去王爺家逛逛，與故交同窗聯係下感情，教導下孩子的課業，一天很快就過去了。
也不知是否真的戀愛中都是傻子，還是林青玉的偽裝太好，反正林曄流也沒發現異樣。
第二天林青玉又來了，他隻在蘇媚處理事情的房裏待了一小會兒，給了蘇媚幾個名單：“這些都是我們家這三年來被打發了出去、莫名身死、和被放出去的人的名單，姐姐你從他們家的資產開始查起，或者看看哪些人死得蹊蹺，或者哪些人被放得莫名其妙。我前邊兒還有策論，過兩天再過來。”
蘇媚看著林青玉眼下難以掩飾的青黑，心疼道：“弟弟，你要顧惜自己，不然母親看了該多難受。”
林青玉眼睛紅了一圈，不過很快就消了下去：“我知道的，為了愛自己的人，我也不會隨意作賤自己的身體。”
蘇媚忽然心神一動，對林青玉道：“弟弟且等著。”
蘇媚將《混沌逆天訣》的吐那篇默寫出來，遞給林青玉：“你也知道我與明通玄清大師交好，這是他們贈與的吐納心法，你默下後便燒了，自己練著，增強體魄。這沒有太強的功效，但是用於養生著實不錯，你瞧姐姐這兩年可有病過？”
林青玉不疑有他，很聽話的將吐那篇背下，然後便燒了。“我先過去了，姐姐不必著急，徐徐圖之，免得打草驚蛇。”
蘇媚應了聲，這孩子不僅智商高，情商也不低，她怎麽沒有想到從這些年消失的人口去查起？還有資產。蘇媚不得不承認道，有的時候專業是會掩蓋自己的視線的。她光想著驗屍去了……
不過像林青玉這種查法應該很費時吧？查得急了的話，必然會引起冷文燁的重視，順藤摸瓜的話也許會查到自己，所以這事不能親自動手。
若說天底下最有權勢的人是誰，莫過於冷君魅了，但是冷君魅才登基，事情必然多，她不好拿著自己的私事去打擾冷君魅。
其實冷君魅也在林家埋了探子，是為了保護蘇媚而留下的，比如後來進府的墨香與墨書，都是現在蘇媚手中得用的人手。但是怪就怪這兩姐妹都是能演戲的那種，旁人都沒看出分毫來，而要查的人都是在江南那邊，蘇媚要用的話肯定要用墨林啊，她現在在外麵做生意，南下的話很是方便。而且現在的墨林也是甩手掌櫃，底下得用的人手又多，蘇媚隻吩咐小心些，別惹到不該惹的人，隻讓他們把現狀給自己報上就好。
而冷君魅這邊，玄清正式進入朝堂，以工部和大理寺特殊顧問的形式，現在正在領著翰林院一幫子讀書人準備重修律典。為了方便玄清行事，冷君魅特地賜下一塊金牌，免得調動不了那群讀書人。
對於一個社會，完善的律法是必須的，冷君魅從不問玄清他關於這些方麵的知識是哪裏來的，疑人不用嘛。
而玄清發現，其實他要是自己完善了一部律法的話，產生的影響和功德，也許他自己就能和那邊對抗。是以，他對自己手頭上的事情更上心了。
而玄清以和尚的身份做這樣的事情，總讓人覺得，這人不是沽名釣譽來的，而是真心實意為百姓做事，一時間，玄清在民間的威望水漲船高。
冷君魅琢磨著，蘇媚之前學過魔藥，第一世（他認為）的時候又向白仁甫學了醫術，對於農事似乎也頗為精通，他要不要現在就把蘇媚拉入朝堂來？但是又似乎得不到好的時機，冷君魅不禁覺得煩悶。
他四處逛著，忽然想起女官來了，也許可以招幾個女官來，把蘇媚塞進去這樣就不會太明顯啦，但是他後宮裏一個女人都沒有，要女官來做什麽？
冷君魅這才悔恨啊，要是他早點讓冷君憲他們下幾個崽崽，他抱過來，還愁沒借口麽？到時候由後宮到朝堂，蘇媚就可以正式進入人們的視野啦！他才不要蘇媚成為自己背後的女人，他要蘇媚與自己一起並肩，一起享受榮光！
現在他沒取蘇相家的蘇媚，也阻止了蘇相家的蘇媚被退婚，但是正值國孝，蘇相家的蘇媚並沒有成親，而蘇相也沒有因此而打算退出朝堂，不管以前世還是現在的眼光來看，蘇相與自己的兩個兒子都是得用的，都是好人才。
為了防止南麵的戰亂再次發生，冷君魅一麵命蘇秦清查江南一代的官吏，另外又讓蘇泰潛往照國，讓他們國家動亂，沒有起事的契機，這樣的雙保險下冷君魅才鬆了口氣。
冷君魅登基第一個月，照國派了太子並照國四王子出使大周。
蘇媚掐指一算，時間好像不對啊，照國出使大周似乎不是這段時間。
不過正好，冷君魅已經下令禮部款待照國使者，並在宮中設宴，由於冷君魅並未娶妻，是以冷君魅請了太妃費氏出麵招待照國公主，而他自己則招待照國太子和皇子們。
理國公府自然有資格去的，不過聖人傳下口風，說是照國要與大周聯姻，由於皇室中並無適齡公主，宗室裏沒有年齡相仿的族女，所以……剩下的話冷君魅自然不會說的，有意攀附的自然會帶上女兒去，無意的也不會帶上出色的族女，總而言之，就是誰愛去他都支持，並會將其認為妹妹，風光大嫁。
理國公先與徐夫人透氣，徐夫人自然不想自家的女兒嫁得太遠，但是照國太子都親自來了，據說他現在也沒有正妃，四皇子也隻有十六的年紀，她自然會先問過並未訂婚的三姐妹，尤其是李荷珽和李莞珽：“身為你們的母親，我自然不希望你們嫁的太遠。一則舍不得，二則遠了，要是被人欺負了，我也照拂不到。但是此次前來的是照國太子，要是因為我的私心而耽誤了你們的前程，我也心難安，所以此次前來問問你們的意思。尤其是荷姐兒和莞姐兒，你們是庶出，以咱們家的門第，你們嫁給五品嫡子也算門當戶對，但是京裏的五品人家有出息的實在不多，你們自己往日裏都知道些，與你們哥哥弟弟來往的人家也有不少家世清白的，但是都是寒門出身，世家的還不如你們哥哥，一時我也為難了，便喚你們來，問問你們自己的意思。”
她眼睛卻是看著李莞珽，她一直都知道，李莞珽是個心大的，當初墨林的事情裏，查到最後居然有李莞珽的手筆，徐夫人很是吃驚。她本來想爆發的，但是被林清月勸住了。也許林清月是對的，算起來是國公府欠了她十年的教養，李莞珽心中懷有怨念也是正常，徐夫人隻能慢慢教導，慢慢引導李莞珽適應國公府的生活，盡力做到一碗水端平。
李莞珽在那之後也沒再弄出什麽事跡，但是眼中常常有思考。李莞珽想些什麽徐夫人沒看出來，但是徐夫人看出來李莞珽卻是不甘於普通人家的後院的。要是以前，這種宴會她自己去也就去了，不會太出彩，也不會失了禮數。但是有了李莞珽，她隻能多問句，要是這事莞姐兒的機緣呢？
至於李荷珽，徐夫人都沒想過，那是個心思簡單、單純愛享受的，不管好吃好玩的都弄到她麵前，她都能開心好一陣兒。這種性情，實在不適合做主母，更不適合做宗婦，做個寵妾也還湊合，但是李家祖訓注定了李荷珽不可能嫁到高門做妾，如此看來，隻能嫁與次子一流了。
李莞珽垂下眼瞼，旁人看不出她的心思：“但憑母親做主。”
徐夫人抬起李莞珽的下巴，凝視著李莞珽的眼睛，也讓她的眼睛能看見自己的眼睛問道：“這是你的真心話？那便不去了，照國太遠。”
李莞珽眼睛光閃，唇角抿了抿，最後一狠心，道：“母親，帶我去吧。大周貴女那麽多，也不差莞兒一個，太子皇子也不一定能看上莞兒呢？就當去漲漲見識也好，要是隻帶著莞兒一個，叫聖人怎麽想呢？”
徐夫人一歎，“倒是我差點兒想岔了，難為你這麽清醒。雖然你一直沒表現出來，但是我知道你是個有謀劃的。我也不問你為何要害墨林害月丫頭了，月丫頭也不讓我責問你。現在看來，當初卻是做對了，最起碼你願意在我犯糊塗的時候提醒我，你心裏是有國公府的。莞姐兒，你可怨我當初將你送出國公府？”
李莞珽在聽到墨林的時候眼皮禁不住一跳，果然被人發現了麽？但是聽到林清月並沒有責難自己，反而還勸住了徐夫人，心中頓時五味陳雜，她前世是被帶壞了麽？明明清月是那麽善良的一個人，為什麽到最後她們會是那樣的結局，就為了一個男人？
怨恨國公府麽？原先是怨的。李莞珽抬頭盯著徐夫人的眼睛問道：“莞兒……莞兒能問，當初為什麽一定要將莞兒送走麽？”
徐夫人閉上了眼，一點也不想回憶當初的事情似的，“那時候你母親很得寵，我心裏雖然不舒坦，但是也沒做什麽，但是你母親卻一心以為我要害她。無奈，我隻能對她避而不見，免得影響還在腹中的胎兒。可是你的母親卻還是出事了，自己憂思過重，她產下你後就一直不肯安心調養，總疑心我要害你，眼見著你越發聰慧，她卻疑心我會不會因為你太聰慧，蓋過了大小姐二小姐，然後將你滅口。過度思慮後，你母親終於病了，臨死之際，她要求老爺將你送出府去，免得遭遇我的‘毒手’。”
徐夫人沒說，她發現是萬姨娘身邊的陪嫁嬤嬤一直撮竄著萬姨娘與自己爭鬥，還在萬姨娘懷孕的時候不斷的說自己的壞話，她知道的。但是沒有阻止，她是正妻，就算妾生下孩子又能如何呢？還得叫自己一聲母親。或者說，徐夫人自己說喜聞樂見的，要是在孕期思慮過重，會對孩子造成什麽影響她不能預測，但是對母體的傷害卻是很大的。她就是什麽也不做，那些蠢人也會以為自己在醞釀大招準備隨時滅掉她們，她隻需要等就是了。徐夫人不愛李雲起，但是她卻一直把國公夫人當作自己的畢生職業去做的，對於寵妾，她雖然不厭惡，但是也喜歡不起來。所以，她那時候選擇了旁觀，李莞珽被送走的時候她也沒有阻止。
李莞珽眼淚撲簌撲簌的掉了下來，她何等聰明，徐夫人故意沒說的部分她也能猜測一二，比如陪嫁嬤嬤的身份，為什麽她們會一心以為主母會害她們？比如徐夫人對自己母親的旁觀的態度，為什麽不去阻止？但是設身處地，她能理解徐夫人的做法，可心裏還是難以接受。但是怨誰呢？算起來，母親的死是自找的，自己從小被養在外麵也是母親做下的，徐夫人什麽都沒做，她隻是旁觀而已。
李莞珽注意到，敘事的時候，徐夫人一直說的“你母親”而不是你姨娘，說明她對母親還是尊重的，李莞珽本該恨的，但是恨誰呢？恨徐夫人的袖手旁觀？徐夫人本來就沒有責任和義務去開解自己的母親。恨母親太過愚蠢，太過親信陪嫁嬤嬤？可是母親與陪嫁嬤嬤都先後去世了，她的生命又是母親給的，能恨誰？
“當年，竟然使這樣麽……”李莞珽本是懷著仇恨來的，但是仇恨的來源都沒有找到，能找到的卻發現事情不是自己以為的那樣，林清月是好人，自己的遭遇卻來自於母親，她忽然失去了活下去的力氣，往後她要怎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