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圓寂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玄清自以為幹了件了不得的事後,誌得意滿地與明通匯合,明通隻瞥了玄清一眼,不說話,回到法華寺後,來到大雄寶殿,他隻閉眼跪在阿難尊者佛像前,敲木魚,轉念珠,嘴裏念念有詞,但卻沒發出一點聲音。
玄清自然不會以為師父是在單純地念經。見師父不理他,也不說話,便也跪在一旁,開始梵唱。
明通念了一通對玄清道:“你可知錯。”語調不急不緩,甚為平靜。
玄清道:“師父。”卻不答是與否。
明通歎道:“癡兒,為何就是悟不得!”長此以往,若是連我都圓寂了,你又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
明通痛惜地看著玄清:“若是為師圓寂了……”他深深歎了一口氣,這樣的好苗子,要如何才能保住。
玄清沉默。
不是悟不得,是不想悟。
其實修佛這麽多年,他早已明白,若是想擺脫被那方的追殺,一是就這樣跟在師父身邊,但是師父本來就年邁,又能護得住自己多久?二是自己悟了,從此立地成佛。可是若是這樣,必定要舍去很多。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可是他就是舍不得!
他也明白,他若想悟,須拋卻許多,有的他能拋卻,有的他卻拋卻不了。
比如一些執念,一些想要幹掉那方人的執念,還有幹掉冷君魅的執念,還有……他不能表現得太過明顯,免得給她引禍上身。
所以,不想悟。
從一開始修佛,他隻是為了自保而已。
師父修佛久矣,他自己也明白,他壽元將盡,所以明通才會著急地替玄清“找下家”,可是,那個人,卻不是他想要的。
玄清閉上眼,固執地不說話。
明通才明白,他的執念為何。
“若是命都沒了,他日你想守護的遇到了危險,你拿什麽去救?”他這固執的徒弟啊!明通看著玄清那死不悔改的嘴臉,又急又氣,最後忽然悟了,玄清有他的執念,自己的執念何嚐又不是玄清?
明通最終隻能歎氣,說玄清,他又何嚐不是說自己。
他決定,管玄清死活,就算玄清給了自己佛法諸多啟示,他也照顧了玄清這麽多年,算是報答完了玄清的恩情。
明通就這樣坐在大雄寶殿中間,開始了頓悟。
玄清見明通不說話了,先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便輕手輕腳地走出寶殿,吩咐眾沙尼不許打擾。同一輩分的大師要求觀禮,玄清也不拒絕,隻要求他們在大雄寶殿的外麵遠遠看著,不許出聲。
許久,明通大師一點動靜都沒有,在外圍的大師也是修佛有成了,還能耐得住性子等下去。到了第三天下午,天空出了異變,隱隱有空靈地梵唱一陣陣兒地傳過來,眾人齊齊抬頭,天上隱約有易光傳出。
寶殿外守護著的大師們都激動了,他們年紀不如明通,但看上去已經比明通老上許多,還有許多已經圓寂於萬佛塔中,那是大師們最後的歸宿。
而玄清這一輩的大師,僅剩下四個,都是白須飄飄,皮枯肉鬆、瘦骨如柴的模樣,論年紀也有一百多了,隻是誰也不能到玄清那樣的地步,看上去依舊是少年模樣,更何況這少年模樣還是如此俊美,即便隻著一襲僧袍,也將人襯托得清華聖潔。尤其是玄清在論經釋義時,眉眼半垂,一身皮脂溫潤如玉,陽光一照,便覺佛祖在世亦不過如此。
不過玄清一般隻在開壇論經釋義時出現,每每出現便是佛家大典,被吩咐守在外圍的小沙尼們看著天空慢慢變明顯的異樣,不禁抬頭,玄清師叔/師叔祖要立地成佛了麽?往後再也聽不到玄清師叔/師叔祖開壇講經了,好遺憾。忽然又覺得不對,之前明明是玄清師叔/師叔祖來吩咐,不許靠近大殿,難道是主持要被度化成佛了?!
沙尼們一時心神激蕩,激動得不行,忙念起心經來沉澱心神。看以後哪家佛寺不敢以咱們法華寺為尊!
蘇媚遠遠便感到天空中出現異樣,她愣愣地站在庭院地視野開闊處,看著法華寺的方向,用心聆聽著來自空中的梵音。
是有人要成佛了麽?
冷君魅原本還在與蓮王辯論,忽覺空中異樣,作揖後便拋下聖人與蓮王,跑出了崇華殿,呆呆地望著法華寺出身。
蓮王冷笑,“父皇,今日二哥就能不將您放在眼裏,他日更不能指望大哥善待您的妃嬪了!”
冷文華好歹做了那麽多年的皇帝,他身上的龍氣也不少,能感覺到空中的異變,他冷冷地瞥了冷君蓮一眼,大步走出崇華殿,與冷君魅一同看著天空,看著天空的金色聖光越來越強,聽著越來越明顯的聲音,那聲音來自空中,來自空冥,來自心靈深處,冷文華原本因為蓮王而躁動的心,平靜了下來。
而冷君蓮也看著空中,天氣晴朗,萬裏無雲,是深秋裏難得的好天氣。
“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明通正是悟了它,才引來空中異象。
隻是……
明通道:“我聞如是,觀自在菩薩,行深波若波羅密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明通敢問我佛,萬法諸道,是萬道皆歸我佛,還是我佛才是道中之一?”
“須菩提,若有人言如來若來、若去、若坐、若臥,是何意?”
“須菩提,若有人言如來若來、若去、若坐、若臥,是人不解我說義。何以故?如來者,無所從來,亦無所去,故名如來。”明通對佛家諸經倒背如流,隻是想起追殺玄清的道,往往總是困惑,那明顯不是我佛之道,大道三千,終歸我佛,還是終歸道義?佛與道,到底哪家才是正統。
以往他是堅定地佛正派,但是在麵佛的瞬間,他猶豫了,他想起佛祖釋疑。而佛祖給的答案,卻是金剛經的一段話,他麵白如紙,了然悟了,隻是人卻圓寂了。
空中的梵唱已經變為了往生經,鍾樓裏的鍾,無人擂卻自響,一聲,兩聲,……八聲、九聲。
法華寺眾僧人不禁掩麵涕泣,主持,圓寂了。
蘇媚看著空中傳來的往生經,淚水不知不覺地滑過臉頰,心中隻有哀痛與惋惜,她一動不動,隻是愣愣站著。
而冷君魅聽著佛音變成了往生經,後又傳來一聲聲地悼鍾聲,隻一歎,“明通大師,圓寂了。”
冷文華得益於佛音地洗禮,後佛音一變……他心裏悶悶的,暗裏說,他不尊佛道,不鄙視佛道,不壓佛道,任他們自由發展,無論誰逝世他都不會有感覺,可是為什麽總覺得不愉快?像是遺憾。
他皺著眉,忽然看到之前令自己生氣的六兒子,怒火蹭地一下起來了:“逆子!朕的妃嬪你是不是巴不得替朕照顧?說,朕賜予你。”
蓮王咚的一聲就跪下了,“兒臣絕無此意,還請父皇明察!”該死!他明明是在給二哥上眼藥!“兒臣隻是覺得,以二哥的心性,若是哪天父皇九龍歸位,您的妃嬪必得不到善了……”不行,逆子這個稱呼他必須去掉,若是朝臣知道了,他與大位也就無緣了。
逆子這一罵,在古代後果很嚴重,是不孝的代表。
冷文華被蓮王地愚蠢氣笑了:“那你登位後,我的女人就能得到很好的照顧了?說說,你想怎麽去照顧朕的妃嬪們。”這就是雲貴妃一直在他耳邊念叨著的好兒子呀,他是不是巴不得朕早些死去!照顧朕的妃嬪?莫非他已經和朕的某個妃嬪暗通曲款了?
冷君魅在冷文華走的時候就已經回過神來了,聽到蓮王的話後隻默默跪下,也不辯解,他已經習慣了,隻要有蓮王在,錯的都是他。就算蓮王如此愚蠢。
隻是,這次的情況似乎不一樣?
蓮王自信的答道:“自然是建一宗廟,請眾母妃們為父皇祈福。”
饒是冷文華修養好也忍不住臉黑了,他一腳踹過去:“好好好,這就是朕的好兒子。朕尚且在位,便詛咒朕早死,企圖染指母妃,對太子不敬,更試圖染指大寶。對君不敬,為臣不忠,為子不孝,朕要你何用!”說完又忍不住多踹了幾腳。
冷君魅連忙磕頭,這麽明顯的事實麵前,冷君魅辯不得,而他的不辯也是為了坐實蓮王的罪名,“還請父皇饒恕了蓮弟這回,他還是個孩子啊!”
多少次,冷君魅一犯錯,雲貴妃總是抱著他哭著說:“聖人息怒,太子還隻是個孩子呀,他不是有心的,他絕不是有心的。皇後姐姐那麽高貴那麽慈善,她的兒子怎麽會差呢?”
然後,不是他的錯也變成了他的錯,甚至,錯得更多。年幼的時候,他還會一把推開雲貴妃,天知道那時候他有多麽的膈應,有多麽的惡心:“不是孤做的,是誰做的父皇一查便明知,偏偏要受人蠱惑。”那時候他還會天真的以為,父皇那麽聰明,一定會揭開那女人的麵紗,知道她做作的真相。
隻是,那樣做換來的隻是那女人“嬌柔的不可置信的眼神”但她依舊“堅定地為太子說情”,然後便是聖人更加旺盛的怒火,以及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