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裂開傷口的秘密(四)
風很冷,很快便打透了我的睡衣。腳上的拖鞋無法禦寒,裸露的腳趾頭凍得好似冰棍兒。
我瑟瑟發抖地追到錦繡公墓的大門口,站在空無一人的路燈下四處眺望,卻並每有發現丹青的背影。我想了想,又返回到錦繡公墓裏麵,沿著墓碑一趟趟地尋找,終於在一塊墓碑後麵,找到了那個抱著雙腿,蹲在地上,無聲哭泣的丹青。
我輕輕地走過去,又身後抱住他瑟瑟發抖的身子,親了親他的後頸,沙啞道:“丹青,誰都有過去,那些經曆無論是令人愉快的,還是令人痛苦的,都已經成為了過去。你把那些過去當成一個故事看待就好,沒必要耿耿於懷。我跟你說哦,你妻主我曾經也遭遇過生不如死的事情。”
我見丹青往我懷裏靠了靠,便接著講道:“我老媽是個愛情至上主義者,為了追求她所謂的愛情,帶著我改嫁過四次。每次由一個家搬到另一個新家,我都會變得惶恐不安,不知道會在這裏住多久,也不知道明天會漂泊去哪裏。
“十三歲那年,老媽再次改嫁給一個年長她二十三歲的海龜。她說那人的優雅氣質和浪漫眼神征服了她的心。卻不想,那個老海龜趁著我媽加班的那個晚上,想要強暴我。我與他扭打到一起,用剪子刺傷了他的大腿根。他氣急敗壞,奪過我手中的剪子,刺入我的腹部。我想,在某一個瞬間,我一定停止了心跳和呼吸。所以,那隻海龜誤以為我死了。他將我裝入車的後備箱中,把我扔到一個小混子們經常出沒的黑暗胡同裏。”
丹青立刻側過臉,追問道:“後來呢?”
我捏了捏他的臉,笑道:“後來,我被人發現了。我用渴望的目光看著那些人,希望他們救救我。但是,那些人卻都紛紛閃躲開我,生怕攤上事兒。就在我快要和這個世界說拜拜的時候,寧非白出現了。那時候,他正在一家理發店裏當學徒。
“我還記得,他抱緊我,告訴我‘人活著就是要爭一口氣。即使爭不到一口氣,也有留住這口氣,不能將原本屬於自己的寶貝東西,弄丟了。’我一遍遍在心中默念著他的話,覺得自己又有了活下去的力量。那個時候,我就在想,如果我能活下去,我一定嫁給他!
“寧非白將我抱到醫院。醫生說我需要輸血,但我沒有錢,寧非白也沒錢,壓根兒就輸不起血。
“最後,寧非白挽起袖子,讓醫生抽他的血。經過化驗,他的血型和我的吻合。是他用滾燙的鮮血,救了我一命。從那之後,我的身體裏便流淌著屬於寧非白的血液。”
丹青攥住我的手,問:“那個老禽獸呢?”
我勾了勾唇角,淡淡地答道:“死了。被我老娘一剪子戳死了。然後,我老娘放了一把大火,將她自己和那個男人一同燒死了。”
丹青顫聲問:“她……她就那麽走了,沒有管你?”
我嘲弄地撇了撇嘴角,“我都說了,她是個愛情至上主義者。在她的眼中,看不見所謂的親情。她這一輩子,都在追逐所謂的真愛,渴望那種為愛而生,為愛而亡的極致愛情。可是,當她發現對方不再是自己的那道菜之後,便會立刻卷起包裹走人,繼續去追求她所謂的真愛。這一次,她追得很徹底,直接追去了陰曹地府。
“她死後,我拿著老媽留給我的信,去找我的親生父親。結果,那人早就有了新家,並且壓根兒就不承認我是他的女兒。他罵我老媽是個水性楊花、人盡可夫的女人,罵我是老媽偷漢子生下的野種。
“人都說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但我卻找到我那同父異母的弟弟,並將他揍得不成人形。你看看我,就是這麽一個混東西。父親不認我,我打不過父親,便去打他的兒子,讓他心疼。
“後來,爺爺找到我,讓我搬來和他一起住。剛開始啊,還挺好過的,周圍住著的都是活生生的人。等到後來開發商來了,周圍的鄰居都在拿了錢後搬走了,那些已經化成了灰的鄰居便住了進來。剛開始,我也很害怕,可爺爺告訴我說:‘活著的人才是這個世界上最令人恐懼的生物。死了,也就是一捧灰,沒啥可害怕的。’”
丹青扭過身,抱住我,軟軟地喚了一聲“妻主”。
我抱緊丹青單薄的身體,十分認真地說:“丹青,每個人都有一些不想被別人提及的過去,和那些不想被別人掀開的傷疤。但是,你要記著一點,你的傷疤和痛苦不見得就比別人的多,所以你大可以甩甩衣袖,做一個自娛自熱的小人物,瀟灑地活著,讓那些痛苦統統去見鬼去吧!”
丹青抱緊我,再次流下了眼淚,“丹青知道錯了。”
我問:“錯在哪兒了?”
丹青回道:“丹青以後都不會把那些傷疤放在心上,讓他們統統去見鬼吧!”
我欣慰地點了點頭,“還有呢?”
丹青眨了眨水靈靈的鳳眼,不明所以地詢問道:“還有什麽?”
我教訓道:“你今天撓了魏小侯爺!把他毀容了!”
丹青嘟了嘟嘴,小聲道:“是他先罵丹青,然後又動手打丹青,如果他還這樣,丹青一定還揍他!”
我哭笑不得地說:“你那不是揍,是撓!”
丹青吸了吸鼻子,固執地說:“我打不過他,就撓他!”瞪我一眼,接著道,“妻主都不幫丹青,丹青就自己來!如果他還敢攛掇妻主讓我滾,我就這麽頂他,讓他動不了!”說著,還晃了晃胳膊肘,做出頂人後腰眼的姿勢。
我忍著笑,衝著丹青豎起了大拇指,“夠狠!”隨即又掐了掐他的臉蛋,訓斥道,“你以後不許再這麽跑出來了,聽到沒?大黑天的,你讓我挺著一個大肚子,去哪裏找你?”
丹青立刻伸手揉了揉我的肚子,乖巧地回道:“下次不會了。”瞥我一眼,喏喏道,“這次,丹青不也沒跑遠嗎?丹青怕妻主不出來找,也怕妻主出來後找不到。”
我讚道:“真乖。”剛想站起身,卻又想到了一個問題,於是詢問道,“丹青,你今年二十幾了?”
丹青眯眼笑道:“妻主,丹青今年十七了。”
我兩腿一軟,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丹青想要扶我起來,但卻因他和我一樣被凍僵了,四肢變得不利索,導致身子直接壓向了我的肚子!
千鈞一發之時,我聽見大姐等人的呼喝聲,看見一條黑影快速地躍至我的身旁,一把拉扯起丹青的身子,然後小心翼翼地將我從地上抱了起來。
我哆嗦著想說謝謝,但在看清楚救我的人是何許人也之後,還是選擇了沉默。
我轉過頭,吸了吸開始流淌的清鼻涕,對那些偷聽者說:“你們偷聽就偷聽,但能不能偷聽的有些水準?多多關注一下孕婦的身體健康?好歹朝我扔條被子啊!”
大姐跺腳道:“哎!都怪我!聽得太認真,隻顧著抹眼淚了!”
我瞥了一眼魏小侯爺,“還愣著幹什麽?先把我抱回屋去吧。”
魏小侯爺剛上前一步,卻又心有餘悸地看向丹青,生怕他再撲上去,撓他一個滿臉花。
這時,抱著我的霍去病繞過擋在他麵前的魏小侯爺,徑直走進屋子,將我輕輕地放在了大床上。
呂布等人悉數跟進屋子,圍在了我的床邊。
我的手腳早已被凍得沒有了知覺,肚子卻反應巨大,感覺有股力量在往下墜。我皺了皺眉,用手捂住了圓滾滾的肚子。
霍去病默不作聲地蹲在了床邊,用手掌的溫度摩擦我的雙腳。
我抽回了腳,對霍去病說:“剛才謝謝你了。這麽晚了,就不留你住下了,免得你家媳婦擔心。”這話就好比雙刃劍,不但要刺傷霍去病,也刺痛了我的心髒。
霍去病並不答話,而是抓住了我的腳。
呂布轉動輪椅,來到床邊,對霍去病說:“不勞將軍費心我們的家務事了。”說完,抓住我的另一隻腳,微微用力地揉搓著。
丹青用單薄的身子將霍去病擠開,然後學著呂布的樣子,抓起我的另一隻腳揉搓著。
大姐抖開被子,將我包裹在其中,並抓著我的手,探入她的衣襟,貼上了她的肚皮。
我往回縮著手,“大姐,涼!”
大姐瞪我一眼,訓斥道:“現在才知道涼!剛才跑出去的時候,怎麽不知道多穿一件衣服?”
我立刻瞪向丹青,“都怪他這個小兔崽子!大黑天的,往外跑啥?!”
丹青瞪向魏小侯爺,“都怪他!小鼻子小眼睛的小人!”
魏小侯爺回瞪丹青,“你找揍是不是?”
丹青晃了晃胳膊肘,威脅道:“你在惹我,我就像頂呂布一樣,將你頂成腰脫!”
魏小侯爺嗤笑道:“你當我像呂布那麽弱智?會站著等你來頂?!”
呂布瞪向魏小侯爺,“臉都被撓開了花,還敢笑話別人!?”
魏小侯爺瞪向我,“瞧你家養得貓,該修剪爪子了!你要是舍不得下手,小爺我剁他個幹淨!”
毫無次序的混戰,又開始了。
我們大家吵吵鬧鬧的,卻惟獨沒有人去打理霍去病。
他站在角落裏,倚靠在牆上,靜靜地望著我。
我裝作視而不見。實際上,卻他看得越來越毛躁。
這時,他的手機鈴聲響起。
他神色複雜地看了我一眼走,走出了房間,去接電話。
我聽見他說:“嗯,我知道了,一會兒就回去。”
當我一想到,白曉蘇懷抱著孩子,嗲聲催促著霍去病快回家,就覺得腸胃裏一陣翻滾,肚子陣陣抽痛。
大姐察覺到我的異樣,忙詢問道:“妹子,你怎麽了?”
我捂住肚子,盡量用平緩的語調說:“大姐,幫我叫輛救護車吧。”
屋裏的人,瞬間炸開了鍋。
霍去病衝回屋子,指揮道:“等救護車來的時間太長了,丹青開車,我們直接去最近的醫院。我先行一步,去醫院打好招呼。”說完,霍去病又衝出了屋子,騎上哈雷,飛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