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0章 死了一了百了
李春秀的心裏還在想蘭蘭的家事，就聽到一邊的蔣叢說不無遺憾的說道。
??蘭蘭的父母親都去世了之後，蘭蘭就被莊子上另外一戶人家收養了，這兩人的年紀都已經很大了，足夠做蘭蘭的祖父和祖母，但是他們還是義無反顧的養下了蘭蘭。
??也因為養育了蘭蘭，他們被稱為蘭大叔和蘭嬸嬸，人家也過得非常的幸福，但是在蔣叢說這裏，他遭到的打擊，遠遠要比蘭蘭大得多。
??蘭蘭失去了自己的父母，但後來又遇到了一對更好的養父母，養父母從來沒有虧待過她，把她當成自己的女兒一樣疼愛，但是麵前的這個青年人有這樣的遭遇嗎？
??蔣叢說顯然是沒有的。
??很顯然，蔣叢說父母雙亡之後，他就像是一個小乞丐一樣，在村子之中是周圍的那些好心人看不下去他這麽每天都過得悲涼淒慘，所以才伸出援手，但是並沒有任何人像蘭蘭的養父母一樣收養他。
??但是這些人對蔣叢說來說同樣也是擁有極深的感情的，這些人卻在同一天，忽然就在他的麵前死去，再也沒有辦法挽回了，這怎麽可能不讓蔣叢說感到由衷的痛苦？
??死亡確實是痛苦的，但死亡並不是唯一讓人感到痛苦的，如果死亡帶走了自己在意的人，卻留下了自己，這種感覺，就好像被天道所愚弄了一樣。
??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有時候人會發出這樣由衷的感慨，絕對不是無緣無故。
??“……也許，也許他們去了更加好的地方……”
??李春秀自己還在痛苦悲傷之中，可是她的性格是一個如此溫柔體貼的人，這個時候都不忘安撫蔣叢說。
??蔣叢說也說到：“希望和你的話一樣，他們離開了這痛苦的人間，能夠去到一個讓他們感到由衷快樂的地方。”
??這話說出來之後，兩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誰也不知道死亡麵前是什麽，難道真的如同傳言的那樣，死去的人就能夠轉世投胎，再來輪回？
??這些話都是那樣虛無縹緲的，誰也不知道事情究竟如何。
??李春秀的神情有些茫然，卻聽到身邊的蔣叢說再次說道：“原本我以為，那已經是我遭遇過的最痛苦的事情，但我沒有想到的是，我後來遇到的事情，每一件都比這一件還要更痛苦，好像我的災禍就從村莊之中所有的人不幸死去，那時候開始，我從來就沒有過的快樂的時候。”
??“村莊裏的人們都死去了，我也不可能一個人留在這裏，所以我又跋山涉水來到了隔壁的村莊，但是這裏的那些人並不認識我，也不會給我任何幫助。
??我身上帶著的都是我父母親，留給我最後的財產，在那裏我認識了一位教書先生，那一位教書先生告訴我，如果我想要走出今日的困境，那就隻有努力的發奮讀書，出去考取功名才能夠解決。
??所以我就把父母親留下的最後家產都變賣了，把這些家產換成了一點錢財，買到了一個小小的院子，然後又交給了教書先生當成學費，就這樣我就開始跟著教書先生學習讀書寫字。
??但是沒有想到的是，我以前的那些親戚不知道又從哪裏聽來的風聲，我曾經如此困頓潦倒的時候，他們從來就沒有冒出來過，我甚至都不知道還有這些親戚，他們從來沒有誰幫助過我，甚至比村子上那些對我冷漠的人都不如。
??那些人對我冷漠，卻不會理直氣壯的針對我，理直氣壯的盤剝我，可是我這些親戚，明明我的親戚和我有血緣關係，卻時時刻刻想從我的身上拔下些錢來，滿足他們無限貪婪的胃口。
??我常常想，為什麽有血緣關係的親人能走到如今這個地步？我一開始覺得是他們錯了，後來我想想，也許我在親人這方麵本來就太過淺薄，血緣並不能夠成為束縛他們的標準，甚至對他們來說，我們之間有血緣關係，更加容易讓他們能夠盤剝我。
??他們時不時就跑到我這裏來大鬧一番，要我把當年我父母親留給我的一些東西歸還給他們，然後找出無數的不要臉的理由，一會兒說那些東西都是當年他給我父母的，一會又說什麽我的父母生前受過他們的恩惠，如今怎麽可能不報答。
??他們每個人的嘴臉都如此的醜陋，恨不得把藥吃絕戶這三個字寫在自己的腦門上，這些人是我的親戚，卻比陌生人都不如，至少一個完全陌生的人，不會在意我的死活，但他們從來也不會如此惡意的希望我去死，更不會無緣無故的就想從我的身上把我擁有的東西搶走，可是那些我的親戚們，他們滿口的大道理，又說我家的錢財是從他們手裏偷來的，又說要這，又說要那，他們就像是一群恐怖的吸血蟲。
??他們常常來滋擾我，我也一點辦法都沒有，周圍的人雖然不會和他們一樣來滋擾我，可是他們聽多了那樣的話，心裏未必也會對我產生偏見，常常就在我讀書的院子外麵對我指指點點，尤其是那些平常沒事幹的長舌婦和婆婆們，他們不知道事情的經過，就以為那些事情真的就和我那些親戚口中說的那樣，相信了他們的話，反而對我嗤之以鼻，大罵我是個不孝子，甚至經常來辱罵我。
??這樣的痛苦持續了很多年，我的教書先生也沒有辦法，我的教書先生告訴我，唯一的解決方法就是自己站起來，自己努力努力，擺脫今日的困頓，努力擺脫現在的困局，隻要能夠學成飛出這個困頓的地方，就再也沒有任何人能夠對我指指點點。
??我也不知道有沒有什麽別的辦法，那個時候的我除了讀書沒有任何別的方法，所以我就如同教書先生說的那樣，每天都在奮苦讀書，我也想我有一天能夠考取功名，那我就可以永遠的離開這裏，到時候我當成了官老爺，這些人怎麽可能還像現在一樣敢對我如此放肆？
??所以我努力的讀書，我的成績也越來越好，教書先生對我的態度也越來越好，常常誇獎我是很有天賦的人，以後一定能夠實現自己心中所想。
??我原本以為，我的厄運到這裏就結束了，畢竟我在讀書一事上確實很有天賦，我的教書先生也和我說，我是他最近見過的，教過的所有的學生之中，最聰明的一個。
??他說我是他見過最聰明的人，隻要我肯用心好好讀書。一定能夠發奮圖強，以後一定能夠出人頭地，我也一直把這一句話當做我心中推動我往前進步的簡言，所以這麽多年，我別的什麽事情都沒有幹過，隻一心悶在屋子之中讀書，想著等到我可以出去參加科舉的時候，我就能夠擺脫今日的困頓。
??終於到了我考完所有的考試，能夠進京趕考的時候了，我的先生告訴我，我路上一定要小心，所以我根本就沒敢把自己身上最後的銀錢帶上，隻帶了一些幹糧，準備前往京城趕考。
??但是誰能想到厄運似乎從來沒有放過我，我以為我已經能夠從這些悲劇之中走出來，卻沒有想到，隻不過隻是天意給我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
??我在去京城趕考的路上，還沒有靠近京城的時候就遇到了很多賊人，我東躲西藏，提心吊膽，一邊又怕自己帶著的能夠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遺失，一邊又害怕那些人盯上我們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每天過的都不是人過的日子。
??但是支撐著我繼續往下走的信念，就是隻要我能夠考取功名，那我就可以永遠的離開現在的境地，所以我就一直在這樣努力的往前走著，一直在告訴自己，我永遠不可能再變成原來的樣子。
??但是事情哪裏會有我們想的這麽好？
??你也知道的，後來我又在靠近你們村莊的這邊遇到了賊人，那些賊人比我想的還要凶悍的多，他們把我給打傷了，搶走了我身上能夠證明身份的文書，卻還不著急殺我，就像貓抓老鼠一樣，把我趕到這種森林之中，開始了它們的狩獵遊戲。
??也許他們是想看我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被這些山林之中吃人的猛獸給殺死，也許他們就喜歡看我被他們嚇得到處亂跑，急於求生，卻又不得不被他們抓回手掌心的時候那種痛苦和驚懼。
??也許他們能夠通過戲耍我來獲得那種快樂，我也不想著這麽輕易就死在了這些人的手裏，可以死在任何一個人的手裏，甚至可以死在我那些親戚的手裏，卻不能夠死在這些山匪的手裏。
??所以我並沒有多想，我隻是在努力的往前跑，我知道隻要我能多跑一天，我就能多活一天，那個時候活下去真是種奢望。
??然後你也知道後來的事情了，天降大雨，這山地本來就稀疏，很多位置被水一衝就倒塌了，我在這山上漫山遍野的跑，大雨一來，洪水一衝，我就從山崖上掉了下來。
??現在你也知道我就站在你的麵前，我的能夠證明身份的文書已經丟失了，就算我現在能夠立刻飛去京城，我也已經錯過了今年的春闈，我再也沒可能了。
??那些證明身份的文書，隻此一份，我丟失了，也沒有辦法再去補一份，那我就不可能再去參加考試，更別說我已經錯過了考試的時間。
??而且我摔斷了腿，朝廷中央是不收我這樣的殘疾的，我這樣的殘疾人影響朝廷的形象，朝廷不會顧及我的，我這樣的人，甚至連科考的大門都進不去。
??我心中很清楚明白，這也是為什麽你把我救回來之後，我一直躺在床上，我不想醒來的原因。
??當然，病痛確實讓我昏昏沉沉，但是我的心中沒有任何求生的欲望，我一想到自己期盼了這麽多年的光明未來，就因為這些山匪的加害而完全付之一炬，我心中期待的所有的事情，如今都已經成為了飛灰泡影。
??我不能夠再成為官爺，擺脫那些對我苦苦糾纏不休的吸血親戚們，我也不能夠再考取功名，這一輩子我隻能拖著我這一條殘腿，永遠不可能成為我以前想象之中的人。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我曾經那麽渴望的考取功名成家立業，我也覺得我有那個本事摸到科舉的門檻，可是如今我的腿已經摔斷了，我再也沒有可能參加考試了。
??我這樣的人活著還有什麽意義？所以我想著，還不如死了算了，正好病痛讓我昏昏沉沉，所以我總想著我就死在這場病裏也好吧，也許上天從來就不願意眷顧我，我對上天來說就是個最倒黴不過的人。
??可能是我上輩子做了什麽壞事，所以上天要這樣在這輩子如此的懲罰我，我心中可以接受，我在知道自己的腿斷了，可能永遠也要當一輩子瘸子的時候，我就覺得生活已經沒有了任何的希望，我覺得我死了算了。
??夢想也消失了，求生的欲望也消失了，我就是醒過來又能做什麽呢？所以我才一直都在病痛之中不肯醒來，我的潛意識裏就覺得自己不如死了算了。
??所以這也是我為什麽會和你說，你才是救了我命的那個人，你不僅僅是救了我這一條命，你還救了我的心，救了我的靈魂。”
??蔣叢說似乎回想起來自己昏迷的那段時間心中的痛苦和糾纏，那時候他真的是感覺每時每刻都在煎熬，活著呼吸每一絲空氣都像是在譴責他自己，更像是在結問他自己，為什麽別人都沒有這樣痛苦的經曆，怎麽到了你自己的身上？你就變得比別人加倍的不幸？
??就因為自己上輩子做了什麽壞事嗎？還是因為他活該受到這樣的懲罰？
??這些問題反反複複的，在蔣叢說的心中回蕩，那個時候的他根本就想不明白事情為什麽會這樣，所以他還想著，自己不如就懷著這個疑問死去吧，死了一了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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