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3章 嗔一
眼前的黑暗逐漸開始散去，之後兩人就發現麵前的景象，不知何時又完全變成了另外一番模樣。
剛剛還是在皇宮的琳琅閣之中，下一刻他們就好像站在了一個漂亮的湖水旁邊。
這本是一個看上去如此和諧，叫人覺得喜歡的場麵，卻不知道為什麽，現在這湖水旁邊的時候，總感覺心裏有些怪怪的。
晏昭昭還在想，這一道門要他們麵對的是什麽的時候，卻發現一直站在自己身邊的二哥哥，不知何時竟然消失了。
隻剩下她一個人站在這空曠的湖邊，晏昭昭不由得慌了神，大聲的喊起來：“二哥哥你在哪裏？你怎麽忽然不見了？”
但很可惜的是，回應她的隻有她自己的回聲，這位一個人都沒有，隻剩下晏昭昭自己。
這又是一道什麽樣的門？
晏昭昭找不到二哥哥，心底不由得有些焦急，她開始圍繞著湖邊行走，想著也許能夠在別的地方看見二哥哥。
可是晏昭昭圍繞著整個湖走了一遍，感覺自己都已經快要走累了的時候，都沒有看到任何的人。
南明和剛剛還牽著她，就在她的身邊，這麽一個大活人，怎麽可能瞬間就不見了？
難不成又是這裏搞的鬼？
這一道門究竟是什麽？
晏昭昭一無所獲，隻能停在原地，保留體力。
這一次她麵前的這一切應該也隻是幻象，但是找不到二哥哥，晏昭昭難免在這些她的能力所不能及的力量麵前感到恐懼。
晏昭昭站在原地，四處眺望著，身邊是一望無際的湖水，遠處是一望無際的森林，頭頂的天空，仿佛夜幕，抬頭可以看見星星點點的星星，還有一輪高掛的圓月。
月亮灑下清輝，似乎可以看見自己在湖麵上清澈的倒影，晏昭昭走到了湖邊，蹲下身來。輕輕掬了一捧湖水，拍在自己的臉上，想要緩解一下自己疲倦的情緒。
而正是她蹲坐在湖邊，伸手接觸到湖麵的那一刻，晏昭昭忽然看見，這湖麵好像並不是湖麵，卻仿佛是鏡子一般，她能看見自己的臉。
這張臉仿佛已經不是晏昭昭的臉了，與她記憶中的自己完全不一樣。
相反，這張臉屬於另外一個人——是屬於任謠的。
這張臉看上去還很稚嫩，不過十二三歲的樣子，和晏昭昭記憶之中的那個冷硬女子的容貌還是有許多不同的地方。
她看著湖麵上倒映出的自己的樣子，這個時候的任謠看上去還非常的生嫩，臉上還帶著笑容，好像是完全不知人間疾苦的時候。
她的身上穿著的還是世家小姐的綾羅綢緞，身上穿金戴銀，發髻上簪著各色漂亮的步搖首飾，手上也戴著漂亮的玉鐲子，一看就是個富家小姐的打扮。
那晏昭昭恐怕反應過來了，這個時期的任謠應該不是後來自己遇見的任謠，而是在沒有經曆過什麽磨難，還是非常小的小姑娘，仍然在屬地做她的世家小姐、王侯貴族的任謠。
這裏忽然把她變成任謠的樣子，是又想告訴她什麽？
換句話來說，是又想通過這樣的方式，來考驗她什麽？
晏昭昭心中不由得沉默下來。
她在想，她要如何去麵對這一關？
而卻正是在晏昭昭的心中充滿著疑惑，充滿著思索的時候，她忽然看到麵前的景象，又瞬間變化成了另外一番模樣。
她被一個看不清楚臉旁的黑影所抓住，那人用力的剝開她的衣裳，手上拿著刺青的刀，一刀一刀的在她的背上刻下印記。
這種疼痛幾乎是穿透靈魂的，晏昭昭不由得痛呼出聲，她想要掙紮，卻發現自己完全沒有辦法掙紮，她張開口，想要呼救，發現自己張開口吐出的並不是她想要說的內容。
“爹爹……您為什麽要這樣對我？歌兒好疼……爹爹你是不是瘋了？”
晏昭昭發出來的聲音並不是她自己的聲音，她在疼痛之中思索，明白過來這個聲音應該是任謠自己的聲音。
也就是說，現在這個場景，她正在經曆的，是任謠幼年的時候在王府之中，被自己的親生父親，用力的在背上篆刻下了那一幅藏寶圖。
那是什麽寶貝呢？
並不是像之前在琳琅閣那裏看到的那些琳琅滿目的寶物，也並不是什麽稀世難見的古董字畫，不是珠寶，不是黃金，不是錢財，而是藏著清河王殘殺無辜，濫用職權，殘害親屬，搜刮民脂民膏的種種證據。
那個時候聽任謠講出這一段故事的時候，晏昭昭但心裏覺得惋惜，也為她感覺到疼痛，但真的當她被帶入到這一段故事回憶之中的時候，她能夠感覺到一股本不屬於自己的情緒在心中激蕩。
這種情緒是疑惑，是痛苦，是難過，是悲傷，是絕望，是難以化解的長久的遺憾。
而就在她整個背上都鮮血淋漓的時候，那個黑影直接把她推開了，厲聲朝她嘶吼：“快走吧，有多遠走多遠，永遠都不要回來，帶著這背上的刺青，記得我家的仇恨和因此而付出的代價，現在的仇未來一定要血債血償，爹爹就先先走一步。”
晏昭昭感覺自己在地上打了個滾，背上被活生生刺青下來的地方還在汩汩的流出血液，疼的不得了。
而那個黑影已經大步的離開了，耳邊隱約能夠聽到外麵傳來的哭喊聲，還有拔劍出鞘的聲音。
“清河王可恥至極！這等時候，竟想著的不是如何挽留我，而是因為我為他做了這麽多年豬狗不如的事情，如今我不想再做這些事情了，我想隱退去別的地方，過和和美美的生活，清河王卻如此，都不肯放過我！
他想著我手裏有如此這樣多的證據，要殺害我，害了我的妻子，還不夠，竟然還要將我與我這唯一的女兒都給害死，真是其心可誅！
真是蒼天無眼，我為人做事這樣多年，卻萬萬想不到此人是個如此背信棄義之人，說起來當年好像還情同手足，血緣親情如此濃厚，好像親生兄弟一般，怎麽也想不到我竟然會落到如此境地！
清河王，你總有一日該死！”
這聲音是任謠的父親，帶著濃厚的仇恨與絕望，仿佛已經知道自己要麵對的是什麽於是慷慨赴死。
而正是在這樣的時候，晏昭昭也不由自主地從這一段故事和回憶之中感覺到了莫大的痛苦，伴隨著痛苦，一同出現的是對清河王濃厚的仇恨，以及憤怒。
但正是在憤怒這股子情緒忽然出現的時候，晏昭昭忽然想到，如果按照佛教七苦的順序，剛剛他們過的第一道門是貪欲之門，如果按照第一順位來說，下一道門應該是嗔怒之門。
那這裏最關鍵的情緒，就是怒。
怒？
這嗔怒之門又應該如何破解？
晏昭昭被困在這樣的情景之中，難免從心底深處滋生出濃烈的仇恨，但偏偏就是如此，她又沒有辦法控製自己的情緒，沒有辦法讓仇恨的情緒在她心裏消失。
仇恨就像是藤蔓一般，在晏昭昭的心中紮了根，隨著外麵耳邊不斷傳來的種種哭喊，種種晏昭昭能夠從記憶之中辨認出的自己熟悉之人，遭殺害時的哭喊聲中，迸發出更加濃烈的仇恨。
她根本就抗拒不了這排山倒海而來的仇恨情緒，而甚至在這種情況下，晏昭昭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排解掉這種仇恨，她不知道。
她猛然一下從湖邊站起了身，控製著自己不要低頭去看湖麵上倒映出來的模樣，閉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氣，在心裏告訴自己：“這並不是你的故事，這是別人的故事，應該是這道陣法利用了我自己心裏的記憶，從我心裏的記憶之中，創造出種種能夠讓我自己感覺到痛苦仇恨的情緒，企圖讓我在這一道門之中失敗。”
閉上了眼睛之後，失去了視覺，但聽覺似乎變得更加清晰，晏昭昭清楚的知道自己站在湖邊，周圍沒有任何一個人。
明明沒有其他的人，可是晏昭昭閉上眼睛之後，卻還是能夠聽到外麵的那些哭喊的聲音，好像無孔不入一般，爭先恐後的往她的耳朵裏鑽。
就是有這種聲音，她的內心翻滾著的種種情緒，仿佛變得更加凶猛。
每一道哭喊都是她的熟悉之人。有些是她從前一同玩的玩伴，有些是從小就一直伺候他的奴仆，還有些是她認識的侍衛大人。
這些人之中的每一個人從前都對她很好，在這個門之中，晏昭昭不僅僅是化身成了任謠，甚至好像還擁有了任謠的一部分記憶。
恍恍惚惚之中，甚至好像還會產生一種疑問，她究竟是誰？
她真的是晏昭昭自己嗎？
可如果她真的是晏昭昭自己，又怎麽會如此清晰的擁有任謠的記憶，竟然還能從耳邊的哭喊聲之中辨認出究竟誰是誰？
這反倒讓晏昭昭的內心無比的混亂。
盡管晏昭昭知道，這周圍的幻象之中可能摻雜著某種蠱惑人心，改變人思想的幻術，但真的陷入這種幻境之中，她沒有辦法自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