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1章 黎明
她好像完全不知道任謠究竟是因為什麽而落淚，就算知道，她也並不說破。
任謠知道晏昭昭究竟是個多麽聰敏的人，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因何為感覺到悲愴，但她仍然是這樣站在自己的身邊，踮起腳尖來給自己披上大氅，輕輕歪著頭說道：“我知道，你是被風迷了眼。”
從前任謠隻覺得晏昭昭多智聰敏，又是個極為上進的人，她言出必行，一定能給自己報仇，但她並不明白為什麽會有這樣多的人喜歡晏昭昭，並為她折服。
錦衣衛之中有很多真心誠意地喜歡晏昭昭的人，任謠有時候和他們說起來晏昭昭，他們對晏昭昭也充滿著敬佩，但更多的是發自內心的喜愛。
任謠從前不明白為什麽，如今她感覺自己似乎明白了這一點。
她側頭去看晏昭昭的臉，便看到晏昭昭微微笑了起來，伸手指著窗外遠處天邊的一點兒燒紅色，輕聲笑道：“你看，天亮了。”
任謠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果然看到黑沉沉的天空似乎亮了起來。
一片漆黑的盡頭有了不同的光線，逐漸像是一抹闖入黑暗的力量，雖然不大，卻在勃勃生長，越來越廣。
天已經亮了。
原來她已經在窗前站了這樣久嗎？
然後她便又聽到晏昭昭輕聲呢喃道：“天總會亮的，不是嗎。你看這夜色深沉，當天要亮的時候，便亮了起來——夜色總是要給黎明讓位的。”
她仿佛隻是在溫柔地感歎天亮了，但任謠知道，她的意思，遠遠不止於此。
任謠看了一會兒天空，看著那點兒光亮越來越大，然後一片金光燦燦，勃勃生機。
今日是個好陽天。
任謠又覺得眼眶熱了起來，她盯著那初升的太陽，隻覺得眼睛灼痛，忍不住落下淚來。
“哎——這陽光刺眼，紮得我眼睛疼，我都要看不清了。”
晏昭昭側過頭來笑，任謠也看見她眼眶裏亮晶晶的淚——她因何落淚？
不，她並不在落淚，她那亮晶晶的眼淚之中分明帶著溫柔的安撫。
她本大可不必直接用眼睛去看那太陽的，但她還是看了，隻是告訴她，眼光刺眼，莫要用眼睛去看。
任謠的淚滾到下巴上，晏昭昭便拿手帕子擦擦她下巴上的淚，說道：“天總會亮的，也不差這一次，莫看啦，看得眼睛疼，還要落淚呢，你看我，這眼睛都要睜不開了。”
晏昭昭眨眨眼睛，也跟著一起落淚。
任謠便悟了。
她點了點頭，衝著晏昭昭露出一個堪稱溫柔的笑容：“我明白了。”
兩人便不再站在窗前了。
這一夜下半夜的時候才回來，沒有休息太久，任謠更是一夜沒睡，兩個人都有些疲憊。
但時間是不等人的，這一天仍然有新的事情要做。
晏昭昭把目標打到隔壁那兩個小嘍囉的身上。
這兩個人的身份還不錯，在必要時候也不是不能用他們的身份。
所以晏昭昭主動帶了一些燙傷之類的藥物，敲響了隔壁的房門。
這個時候時間倒還早，昨天半夜任謠丟進去的迷香這時候藥性都還在，晏昭昭去敲房門的時候，他們都好像還在沉沉睡著。
不過這藥物厲害就厲害在，它並不是和蒙汗藥一樣，下了藥就很難醒過來，而是真的如同睡著了一般，有人喊的時候，多半就會醒過來，所以並不會懷疑自己是不是被下了藥。
晏昭昭和任謠敲門，過了好一會兒裏麵才傳來動靜，模模糊糊地有人回複：“是誰……？怎麽大早上的擾人清夢！”
然後另外一個也是這般模模糊糊的，顯然是還沒睡醒：“稍等一下……一會兒就來。”
然後裏頭才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應當是有人從床榻上翻了起來，然後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門口來給晏昭昭和任謠開門。
過來開門的是那個昨天被熱水燙得臉都腫了的那個，眼神落到晏昭昭身上的時候，清醒了一些，皺著眉頭說道：“……二位有什麽事情麽？”
晏昭昭便擺出一個和善的笑容，微笑道：“昨兒夜裏聽到你們吵鬧，好似是說燙傷了一般，我想起來我隨身帶著些燙傷的藥膏，清涼消腫，很是好用，所以送來給你們。”
那人的眼神之中還有戒備，他身後那個卻說道：“多謝你了，我這兄弟燙得臉上腫痛無比，昨兒夜裏都沒有睡好。”
說著他便過來，從晏昭昭的手裏接過了藥膏，很禮貌的道了謝，便將房門給關上了。
第一次打交道，就基本能夠對兩人的性情了解一二。
那個被燙得臉都腫了的，是個直性子，有什麽心事兒都寫在臉上，其實不足為懼；
但他的同伴卻要顯得油滑很多，滑不留手的，心裏也有些彎彎繞繞，並不是很好糊弄。
晏昭昭和任謠吃了個閉門羹，也不覺得會心，反正也不算無功而返，下次就對症下藥便是。
兩人回去收拾了一番，今日還有別的事情要做呢。
晏昭昭有密信要傳回給皇宮，不過很顯然現在他們這樣的情況，傳信多半會和江淮之前信件被攔一樣，所以晏昭昭有別的方法。
她與映雪仙師之間，還有那守護之徽的聯係呢。
盡管不怎麽能夠隔空交流，晏昭昭也不想嚇著任謠，所以找了個由頭先將任謠支了出去，很順利地將昨天從各路小嘍囉嘴裏了解到的閔鎮消息都整理好了，告訴了映雪仙師。
映雪仙師會如數將消息告知女帝陛下，不過很顯然他們那裏也很緊急，慣喜歡調侃晏昭昭一兩句的映雪仙師都沒有說什麽閑話，隻是說大長公主殿下已經平安生產，是個乖巧漂亮的小子，母子平安。
聽到娘親終於平安生產的消息，晏昭昭這才感覺一直提著的心裏稍微放了下來。
娘親終於順利產子，這一大難題終於過了。
晏昭昭心裏最記掛的就是這些自己至親至愛之人的安全，琮陽大長公主終於順利誕下麟兒，她心中隻有欣慰。
晏昭昭還想多問問情況，但是映雪仙師那裏顯然也很緊急，說了這些消息之後，便又匆匆忙忙地切斷了聯係，沒有再說了。
晏昭昭本想再問問母親和弟弟的怎麽樣，也想問問京中局勢如何，不過想了想，自己問了也不能夠改變什麽，除了耽誤映雪仙師的時間，也沒有什麽別的作用。
她隻能在心裏希望所有自己在意的人都平平安安。
等這裏的事情都解決了，那時候就能夠回家了——家裏還有爹爹和娘親，有剛出生的小弟弟，還有姨母和姨夫，還有自己的二哥哥。
晏昭昭要完完整整全須全尾的回去，這件事情是她自己討來的，就一定會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卷。
晏昭昭收拾好了自己的思緒，喊上了任謠，出門去了。
兩人今天又在僻靜出換了一身易容，這一次晏昭昭沒有用幻術，而是讓任謠給自己易容成昨天的那個樣子。
她今天要去見李佳林，美其名曰，給李佳林送昨天答應好的金元寶。
晏昭昭想去李佳林的府邸看看能不能得到什麽線索，而李佳林既然是和這群人的上頭有關係的，保不齊身邊會有奇人。
要是被人看穿自己的幻術就沒意思了，不如選擇易容。
她忽然要換易容，任謠也不會問為什麽，盡心盡力地做就是了——而任謠其實已經猜測到了一些，不過她很聰明，也不會去問這些東西。
有些東西心裏明白就行，說出口就沒意思了。
任謠很聰明，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她隻需要聽主子的話，跟著主子做事就行。
兩人改換了形容之後，就一同前往昨天李佳林告訴晏昭昭的宅邸而去，手裏還當真搬了一箱沉甸甸的金元寶，力求做到最像。
李佳林還真是掉進錢眼子裏了，竟然真的一大早就站在門口等晏昭昭來。
他背著雙手，不停地在門口踱步，臉上的神情看著又惱怒又焦急，也許是在想晏昭昭明明答應好了把錢給他，怎麽到現在都沒來。
晏昭昭喊了他一聲：“李大人！”
李佳林便猛地一下抬起了頭，待看清了是誰之後，馬上就笑開了花，很高興地說道：“你終於來了，我還當你出了什麽事兒，不來了呢。”
這話說的，難聽的很。
但晏昭昭臉上還是帶著和昨天一樣傻乎乎的笑容，好似聽不懂這人話裏的惡意一般，嘻嘻笑了兩聲。
見晏昭昭還是這麽愚蠢，李佳林鬆了一口氣，目光便放在晏昭昭身邊的任謠身上，微微皺了皺眉頭道：“這人是誰？昨兒似乎沒有見過？”
晏昭昭便解釋：“這人是我娘家兄弟，他過來投奔我做生意的，手上也有好多錢財呢，今日跟我過來看看，要是大人同意的話，便也叫大人代替我們管理這些錢財，好當個甩手掌櫃，屆時還要辛苦大人了。”
而這話到了李佳林的耳朵裏，就變成了“這人是我娘家兄弟，他過來投奔我做生意，也是個人傻錢多的，你盡可隨意騙他，錢都是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