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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2章 紅浪

  女帝不會唱歌。


  甚至可以說這個宮中的大部分人都從來沒有聽過女帝唱歌。


  她的歌聲很生澀,帶著許多的追憶和惆悵,也帶著對晏昭昭的安撫,還有很多美好的期盼。


  晏昭昭睡著了之後一直很乖,她的手輕輕地抓住了女帝的衣襟,就這麽一直睡著回了宮中。


  等晏昭昭醒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在清涼台的寢宮之中了。


  晏昭昭對於自己前一日晚上做了什麽不大清楚,隻記得自己在馬車裏和姨母說些話,後來說著說著,不知道怎麽的,就睡著了。


  晏昭昭又去問明九,明九說昨兒她在馬車之中睡著了,是女帝陛下親自抱著她從馬車之中出來的。


  晏昭昭覺得很驚訝,因為她現在年紀大了,已經不再是以前的小丫頭了,就算她體格纖細嬌小,那也絕對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搬動的,姨母竟然還能夠搬動自己。


  “陛下尚且還在春秋鼎盛的時候,公主倒不必擔憂陛下搬動您而受累,更何況公主比尋常女子都要嬌小玲瓏,便是奴婢來抱,也隻覺得公主一點兒也不重呢。”


  明九和晏昭昭插科打諢了幾句,晏昭昭便準備起來洗漱用膳了。


  她這幾日都不打算去太學念書了,一來她這個在涼家人眼中“矜貴”、“蠻橫”、“不講理的”的小公主,在被刺殺之後就應該躺在宮中裝死,二來之前映雪也叮囑過了她,沒事兒就不要離開皇宮了,在皇宮之中更安全。


  “對了阿九,郡主可回來了?”


  晏昭昭想起來映雪讓她時時刻刻都記得和郭西慈在一塊兒,輕易不要分開,焦不離孟孟不離焦最好。


  而且她和郭西慈確實有好幾日都不曾在一塊兒了,她朋友不多,心裏自然十分記掛郭西慈。


  “郡主來了信兒,說是在驛館陪她母親,不過午時就會回來了,讓公主心中不必太掛念。”


  明九一一回答。


  晏昭昭應了一聲。


  昨兒夜裏姨母在馬車上還說,她在宮中可以舉辦宴會,邀請她的手帕交過來玩兒,現在想想她悶在宮裏無聊,確實可以舉辦宴會,把自己關係好的幾個小姑娘都邀請到宮中來玩兒。


  於是她便開始著手準備一個小宴會。


  這場宴會就不能夠在清涼台之中舉辦了,之前在清涼台之中宴請郭西慈,是因為郭西慈的身份特殊,而且晏昭昭有意籠絡郭西慈為人臣,所以才在清涼台之中設宴。


  現在她要宴請郭西慈、岑相宜,還有閔言思,這就是女兒家的玩耍了,不便在清涼台之中舉辦。


  晏昭昭先召了宮正司的人過來,問了一下今日禦花園之中可有什麽事兒,宮正司的人一早就得了女帝陛下的吩咐,知道這位女帝陛下心尖尖上的小公主今日很有可能要在宮中設宴,自然說沒有什麽事兒。


  晏昭昭便打算將宴席設在禦花園之中,這個時節雖然天氣已經漸冷,但是在屋子之中開宴席又難免有些憋人,在禦花園之中風景甚好,也透氣清涼。


  要是覺得冷,就叫下人多備些大氅披風之類的,不要凍壞這幾個嬌嬌兒就是了。


  一場小宴席算不得什麽大事兒,有宮正司幫忙,再加上晏昭昭這邊的吃食不準備走禦膳房的爐子,而是清涼台之中的小廚房直接做的,所以一切都十分順暢。


  晏昭昭早起就給閔言思和岑相宜下了拜帖,她二人大約在午間就能夠進宮來了。


  蕭貴君聽說晏昭昭要在禦花園辦宴席宴請自己的幾個小姐妹,還過來看了一眼,怕晏昭昭第一次舉辦這種宴席,有些不妥當的地方。


  這一趟過來,蕭貴君還真就幫上了晏昭昭的忙。


  她是預備在禦花園之中吃烤肉、喝西域進貢的葡萄酒的,蕭貴君說這個念頭妙趣,但是如今秋日風大,如果用一開始準備的普通炭火,很有可能會被風吹得到處都是灰,所以讓晏昭昭換了新的菊花碳。


  菊花碳味道有果木的清香,火頭不大但熾熱綿長,見了風也不容易熄滅,更不會被吹得到處都是灰,露天用這個烤肉最合適不過。


  之後蕭貴君還給晏昭昭送了幾個添頭,說是自己不能夠來晏昭昭的小姐妹堆兒裏赴宴,送兩個添頭就是了。


  蕭貴君送來的是一筐水靈靈的大蒜,用白醋泡了,一個個晶瑩剔透的,剝了皮之後看上去白白淨淨,又脆又酸,倒是個開胃解油膩的好東西。


  看來蕭貴君也確實是對晏昭昭這一次的宴席準備上了心了,晏昭昭向來是你對我好我便對你也好的,故而將一開始準備的一大塊兒用來燒烤的鹿腿肉,叫小廚房處理好了送去琅嬛宮,讓蕭貴君在琅嬛宮之中也可以享用美味多汁的烤肉。


  晏昭昭和蕭貴君一來一往,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女帝的耳朵裏。


  她其實一直在考慮這件事情要不要告訴蕭貴君,因為映雪當時說,這些事情如果非要告訴別人的話,就隻能夠告訴她的親近之人。


  女帝在後宮之中唯一的親近之人,就是晏昭昭的生父,她的白月光蕭貴君了,而且晏昭昭是蕭貴君的孩兒,女帝覺得蕭貴君有知道的資格。


  蕭貴君這樣多年一直活在痛苦和遺憾之中,但他的內心是溫柔包容的,就算他現在一直以為晏昭昭是女帝和蕭湖偡生的孩子,也從來沒有厭棄過她,甚至這般還一直幫襯著她。


  他越是溫柔包容,女帝的心裏就越是愧疚。


  思前想後,女帝還是準備把這個消息告訴蕭貴君。


  蕭貴君的嘴嚴,也知道什麽消息能說出去什麽消息不能,告訴了蕭貴君,倒也不必太擔憂他會亂說。


  而且女帝和蕭貴君已經錯失二十餘年了,女帝不想在讓他和自己錯過了,所以這個消息還是找個時機告訴他為妙。


  而且還有另外一道旨意,之前女帝想要發出去很久了,但蕭貴君知道她的意思,一直沒有同意。


  之前女帝是多有考量,但現在她覺得那些考量也沒有什麽意義,這是蕭貴君二十年前就應得的,是因為她這二十餘年的愚蠢和糊塗,這才將這一道旨意拖到了今天。


  晏昭昭在禦花園之中宴請諸位小姐妹的時候,女帝便召了蕭貴君去禦書房。


  原先兩人相處的時候,女帝總是容易覺得有些生疏,但如今將過往所有的誤會都解開了之後,女帝便覺得沒有什麽可生疏的了。


  蕭貴君帶了晏昭昭給他的那一塊兒鹿肉過來,正站在桌邊兒擺膳盤,女帝卻叫他不要著急這些,連聲喚他到她身邊去。


  這還是女帝第一次對蕭貴君這般癡纏,甚至可以說是女兒家一般撒嬌的姿態。


  蕭貴君哪裏吃得消心上人這般模樣,這就放下了手裏頭的膳盤,走到女帝的身邊去了。


  女帝拉住了他的手,察覺到蕭貴君果然有些緊張。


  他們確實沒有觸碰過彼此已久了。


  “陛下……陛下這是何意?”


  蕭貴君其實有些不明白女帝今日叫他過來是為何。


  以前女帝甚少傳召他,就是傳召他,也是有十分要緊的事情,見了麵便說了,不會這般吞吞吐吐,更不會和他這般親昵,這是怎麽了?

  女帝帶著薄繭的手指在他的臉上輕輕地碰了碰,蕭貴君耳後便紅了一片。


  他忍不住抓住了女帝的手,有些急促地說道:“陛下何以……何以……”


  禦書房之中所有的侍從不知道什麽時候就不見了,想來是奉了女帝的旨意出去的。


  蕭貴君心裏更緊張了,他幾乎說不出話來。


  有些話他是說不出口的,女帝看著他這般模樣,心中忍不住想笑。


  她直接勾住了蕭貴君的脖頸,湊到他的耳邊說道:“我有件事情想同你說。”


  “……陛下有什麽話,不如邊用膳邊說。”


  蕭貴君耳後的紅霞已經蔓延到了脖頸上,君子如玉,紅了臉便更是別有一番風情。


  他後退了一步,想要去桌案邊兒上,女帝便一步跟了上來,就是不肯讓他走開。


  “不著急,今日我暫且不想吃這個。”


  “啊……那陛下想用什麽膳食,我去外頭傳?”


  蕭貴君幾乎已經不會說話了,他一向清明的腦子都隨著女帝的動作變成了一團漿糊,隻會木木地跟著女帝的話茬子開口。


  “不著急,今日我想吃……”


  女帝湊到蕭貴君的耳邊,低聲說了一句什麽,蕭貴君的眼睛便忽然睜大了:“陛下,這……”


  “叫我阿惠。”


  “……阿惠。”


  蕭貴君向來是任由女帝予求予取的,他素來很聽話。


  女帝笑了一聲,然後禦書房之中便隻能聽到一些低沉的氣聲,低低的喟歎,什麽也聽不見了。


  禦書房外的侍從全退到了三丈之外,女帝身邊十分得寵的女官正在和自己的小姊妹悄悄咬耳朵:“陛下這回可算是遂了心願了。”


  旋暖熏爐溫鬥帳,玉樹瓊枝,迤邐相偎傍。


  大約當年詩人寫出“被翻紅浪”這麽個好詞兒來,也是有感而發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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