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白月光與朱砂痣
所以漸漸的,女帝就開始高看蕭湖偡一眼了。
女帝其實以前對蕭湖偡的印象並不深刻,而且她僅剩的印象之中,蕭湖偡並不算是多麽聰明的人,也許這大約算是男大十八變?
蕭湖偡提出的很多建議都是非常有效的,而且他和其他的很多天子近臣並不一樣,他還真是一門心思都放在輔佐女帝上。
後來蕭湖偡太過耀眼了,蕭家隱隱約約能夠感覺到蕭家已經護不住蕭湖偡了,便將蕭湖偡托付給了女帝。
其實這句話的意思很明顯,就是蕭家希望女帝也能夠將蕭湖偡收到後宮之中。
無論蕭家此舉為何意,女帝其實都明白,將蕭湖偡收到後宮之中,確實能夠避免很多麻煩。
人在後宮之中,就相當於在全襄城最安全的地方,而且在後宮之中,就能夠假借寵幸的名義,將蕭湖偡召到自己的身邊來,商討重要的事情。
女帝與蕭貴君商量了這件事情,蕭貴君沒有反對。
女帝自己經曆這件事情的時候,自以為自己已經將事事解釋清楚,後來國事繁重,蕭貴君留她用膳,她沒有留,匆匆忙忙地往禦書房去了,然後又下了一道將蕭湖偡封為小使的旨意。
以前女帝並沒有覺得這件事情自己做錯了,但是當她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將這件事情重新看一遍的時候,她就發現了很多自己之前沒有發現的東西。
而且她現在已經知道,蕭貴君從一開始就心悅於她,所以當她再次回頭看看這些事情的時候,便能發現自己的做法非常的不妥當,甚至給蕭貴君帶來了很多的傷痛。
就比如現在。
她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拒絕了蕭貴君的邀約,然後匆匆忙忙離去。
在她自己眼裏,她不過就是趕著去處理國事罷了,但是在蕭貴君的眼裏,她這是匆匆忙忙地趕著去將蕭湖偡封為小使,然後抬進後宮之中。
蕭湖偡是誰?
蕭湖偡是他的胞弟,是他同父異母的庶弟。
試問任何一個心中有情的人,能夠這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心愛的妻子去急不可待地娶自己的庶弟嗎?
當時的女帝以為自己已經解釋清楚了,可是在蕭貴君的眼裏,一切都並不是那樣的清楚。
蕭貴君默默地看著她離開了,很久很久,他都一個人站在琅嬛宮的宮門口,沒有回去。
蕭貴君身邊的內侍輕輕地扶著他的手勸他:“貴君,回去吧,別難過了。”
“我知道,阿惠是皇帝,她身邊有多少人都是應當的,後宮之中這樣多的公子,一個一個地進了宮,阿惠一個個地給他們生了孩子,我都不在意……可是這個人,我想不到會是阿偡,你明白嗎?”
蕭貴君的神情之中有落寞。
“我以為後宮之中的那些公子,不過就是阿惠隨便召進來的玩物,所以我心裏也可以不放在心上,不覺得在意,可是如今阿惠將阿偡召到後宮之中來了。
阿偡比我年輕貌美,我聽聞阿偡是阿惠在太學之中欽點的天子門生,親自將他帶在身邊,兩人一同在禦書房之中同進同出,商討國事,是最得寵的天子近臣。
那是我曾經也做過的事情——我知道我在後宮之中,這件事情就會有人代替我去做,是張家的公子也好,是林家的公子也無所謂,但是我想不到這個人會是阿偡。
我不希望是阿偡。
我第一次這樣抗拒一個人,你明白嗎?”
蕭貴君從來沒有在女帝的麵前表現過軟弱。
但這一刻,女帝以半透明的幽魂狀態飄在蕭貴君麵前的時候,清楚地看到蕭貴君平和溫柔麵具下的憔悴和痛苦,看到他眼底搖搖欲墜的水光。
“無論後宮之中有多少人,無論阿惠給他們生了多少孩子,都無法擊潰我,但阿偡……我想不到阿惠會納阿偡進宮,僅僅是這一件事情,就可以完全將我打垮。”
蕭貴君的身形佝僂起來。
他最後往禦書房的方向看了一眼,臉上露出一個非常心碎的笑容。
蕭貴君沒有等到女帝回來。
“貴君,回去用膳吧,陛下……陛下也不過是一時新鮮……”
“她不是一時新鮮,她是認真的。”
“那一桌酒菜都是阿惠愛吃的,原本想著最近諸事煩擾,想要借此機會和阿惠說說國事,可惜如今阿惠也不再需要我了,阿偡那樣聰明,這後宮之中已經沒有我的容身之所。”
蕭貴君眼底搖搖欲墜的水光最終還是落了下來。
他清瘦的臉頰上滑下一顆淚,最後掉在地麵上,留不下一絲痕跡。
比起女帝後來已經非常熟悉的、蕭貴君帶著風霜的容貌,這個時候的蕭貴君顯然要年輕的多,於是他臉上的神情也沒有數年後那麽冷靜了,女帝能夠看到他眼底的心碎。
蕭貴君也是她放在心尖尖的少年郎,是少女時期心底最不可碰的一個完美的夢境,而他卻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因為她的莽撞而傷懷。
女帝開始詰問自己,為什麽蕭貴君身邊的內侍都能夠看出他在傷心,而那個時候的自己自詡心中隻愛慕蕭貴君一個人,卻察覺不到他的難過。
蕭貴君在她心中是郎朗如同白月光一般的存在,女帝不知道她會讓蕭貴君如此的傷心。
她抬舉蕭湖偡做小使,一開始真的不是因為對蕭湖偡心裏有情,純粹是因為蕭湖偡確實點子過人,所以常常和他商討國事。
後麵的事情她對蕭貴君問心有愧,但是最開始的時候明明不是如此,卻已經被蕭貴君一語成讖。
蕭貴君知道女帝喜歡什麽樣的人,她喜歡眼角眉梢都在發光的少年郎,喜歡他們博學多才,侃侃而談的模樣,曾經蕭貴君在她麵前就是這樣的人,可他終究還是沒能夠得到女帝的寵愛,於是發光的少年也在日益的疼痛之中磨平了棱角。
蕭貴君變得圓滑沉默。
他想要上前一步,可是終究覺得自己並不配。
“大約……大約原本就是我一開始就做錯了。阿娘說我不要後悔,我千百次地想要後悔,卻不曾後悔,這一次,我當真有些後悔了,不屬於我的緣分,原本就不應該強求。”
蕭貴君第一次在琅嬛宮的門口站到了天黑。
這一晚蕭湖偡進了宮,女帝召了蕭湖偡侍寢,寢宮之中的燈火徹夜常明。
其實這一晚女帝和蕭湖偡什麽也沒有做,隻是當時西南大旱,她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所以緊急地召了剛入宮的蕭湖偡來侍寢,實際上兩人一晚上都在討論要怎麽解決西南大旱的事情。
這樣的事情持續了好幾日,挑燈夜戰到天明才終於將解決西南大旱的方案給勾畫出來。
蕭湖偡的身體有些弱,連續熬夜讓他一下子就病倒了,太醫看過之後,也隻是叮囑蕭湖偡要多多注意睡眠,不要仗著自己年輕,就隨便消耗自己的體能。
女帝在一開始的好幾年裏,一直都是把蕭湖偡當做臣子的存在,根本就沒有寵幸之心。
不僅僅是蕭湖偡,後宮之中的其他人,她也根本就沒有寵幸之心,甚至這麽多年後宮之中其他公子侍寢的次數加起來一雙手都能夠數的過來。
她的身體算是易孕體質,偶爾幾次召幸,便有了孩子,她也並不貪戀這些男女情事,所以生完五個皇子之後,就一直再也沒有過孩子了。
但是在宮中其他人的眼中並不是這樣的。
一向算得上清心寡欲的女帝,居然接連寵幸新入宮的蕭小使數日,蕭小使甚至還因此病倒了。
太醫的話不知道從哪裏流傳了出來,隻說是蕭湖偡睡眠不足,累垮了,好好休息才好。
大晚上的,徹夜不眠,能做些什麽?
蕭貴君那一段時間幾乎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過來的。
蕭貴君不知道,女帝也不知道,但現在重新在一邊看著的女帝才知道,這些自己從來沒有在意過的細枝末節,加在一起對蕭貴君造成了多大的傷害。
曾經蕭貴君也是眼裏有光的少年郎,可是在這後宮之中的數年,女帝眼睜睜地看著他眼底的光越來越弱,最後消失。
蕭貴君的眼裏再也沒有光了。
蕭小使在後宮之中十分受寵,蕭貴君也跟著病倒了。
他病倒了之後,女帝也曾經去看過他一兩次,那時候女帝問過蕭貴君怎麽了,蕭貴君也隻說自己是偶感風寒如何如何,其實也不過就是心中有疾,覺得心裏苦痛罷了。
那時候的女帝偏偏就什麽也看不出來,聽他說什麽偶爾風寒,就真的以為他是得了風寒,還給他賜下了一大堆的珍貴藥物,讓他好好養病,卻不知道心病還須心藥醫。
是女帝將蕭貴君心裏的希望,眼裏的光一點點地磨平了。
而女帝卻對此一無所知。
女帝不僅僅一無所知,自己的心裏還覺得十分苦悶,覺得自己對蕭貴君求而不得,一廂心思無處排解,難過至極,而蕭湖偡偏偏溫和通人意,常常開解於她,讓她覺得心裏好受許多。
正是因為如此,女帝才感覺自己愈發離不得蕭湖偡,並不是因為她心裏有他,而是在他身邊的時候,不僅僅能夠談論國事,也還能夠獲得心靈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