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夢回 十
這輩子的晏芳華雖然暴虐，可這並不意味著她是個看到死人也能夠無動於衷的人。
更何況這個人還是被她害死的。
晏昭昭彼時也在一邊，看到那可憐的小宮女滿臉猙獰的樣子，自己也嚇了一跳；
而晏芳華更是因為心中有鬼，被嚇得連連後退，然後一下子撞在了背後的廊柱上。
但她顧不得這些，而是十分驚懼地說道：“這是怎麽回事？你們快去把她弄開，嚇死本宮了！”
但陪她過來的幾個侍女，哪個是不怕死的？
就是看到這小宮女麵目猙獰的死狀，幾乎個個都抑製不住地尖叫起來。
晏芳華聽到那尖叫的聲音，更是覺得整個人腦子裏頭嗡嗡的，根本說不出話來。
“她……她……她怎麽死了！”
晏芳華驚懼非常，忍不住去看了一眼那小丫頭的死狀，但是還是被這慘烈的樣子給嚇地硬生生倒吞一口涼氣，然後自己也覺得頭昏目眩，還沒聽到小宮女的回答就昏了過去。
小宮女兒死了，晏芳華昏死在一邊，其他的年輕宮女兒們個個都被嚇地眼中有淚，一句話都不敢說。
有那些膽子大的，幾乎是想也不想，就趁別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直接以要帶皇後娘娘回去休息為由，腳底抹油溜得飛快；
而剩下的那幾個倒黴宮女兒，就算是不想麵對這一切，也隻能夠硬著頭皮去處理掉小宮女兒的屍體。
因為她們知道，如果她們不去處理，等晏芳華醒過來之後，也許下一個變成這樣的就是她們了。
這一場驚變倒是叫晏芳華消停了一些時日，但沒過兩日晏芳華就緩過神來了，不僅不知道悔改，還果然因此遷怒其他宮女兒。
晏芳華自己被嚇了一跳，就覺得那些負責看守的小宮女兒都是死人，屋子裏的人死了她們都不知道，還讓她這麽個堂堂皇後去看，看了又覺得受驚了，所以就是這些小宮女兒的錯。
晏芳華又縮在鳳儀宮之中，不敢到外頭去，就隻敢在鳳儀宮之中欺負小宮女兒為樂，將這些小宮女兒隨意打罵，以此來發泄心中的怒氣。
不過叫她沒有想到的是，很快她就高興不起來，舒服不起來了。
——唐華之前就已經預料的那一道旨意，很快就落到了晏芳華的頭上。
梁喑在那一日晏芳華畫虎不成反類犬的事情之後，心中就已經對晏芳華愈發惱怒；
再加上還有唐華這個心腹在一邊吹耳旁風，而梁喑的心中確實越來越因為晏芳華和晏昭昭之間的私人恩怨，越來越覺得晏芳華這個人活著無用，於是很幹脆地擬定了廢後的旨意，然後將她打入冷宮。
為什麽不直接賜死晏芳華，是因為梁喑覺得不能夠叫晏芳華這麽痛快地就躲開這人世間的種種痛苦。
死亡是最簡單的事情，死了之後，很多這世界上的種種痛苦和絕望就不必再承受了，而活著的人卻因為還有這樣那樣的緣故，被種種不能夠擺脫的現實或者是心魔折磨。
梁喑當然知道那一日後來在禦書房門口發生的事情，也知道後來鳳儀宮死了好幾個小宮女兒，都是不明不白的——但其實所有的宮人都知道，這些小宮女兒可不是無緣無故死的，而是被晏芳華給折磨致死的，梁喑也知道。
數罪並罰，梁喑幾乎是沒有考慮地，直接將廢後的旨意給降了下來。
大羲朝廢立皇後其實都是一件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所以這也是為什麽前朝的那位魏貴妃，就算是多麽多麽的權傾六宮、恩寵過人，也從來沒能夠得到她心中夢寐以求的皇後冊寶。
梁喑要是遵守祖宗禮製，在晏芳華沒有犯什麽極大的錯誤之時，是絕對不能夠廢後的。
但是問題就在於，梁喑根本就不把大羲朝的祖宗禮法放在心上。
對梁喑而言，他是皇帝，所以這個皇後他想要讓誰當就可以讓誰當，想奪了誰的皇後之位就奪了誰的皇後之位，無論是誰說什麽都沒用。
如今晏芳華叫他覺得非常厭惡，連聽到她的名字都不想聽見了，所以他就要直接廢了她的皇後。
梁喑要如此，前朝又能夠有什麽辦法？
那些諫官又不是沒有試圖勸過梁喑，就之前晏昭昭的喪儀、還有莫名其妙將晏府給抄家了的事情，樁樁件件的，有哪件他們沒說，但又有哪件梁喑聽了的？
梁喑這個皇帝，根本就不聽勸告。
他手段殘忍，一開始那些遞到他桌案上的折子，他統統都不看，但如果這些言官還在一門心思地將折子遞上來，梁喑就會直接褫奪此人的官位，然後將他殘忍處死。
一回二回，在晏府被抄家、非要增多晏昭昭的喪儀的時候，這些言官就已經見識過梁喑的冷酷無情了。
所以這一回，其實梁喑要廢後，也已經沒有幾個言官敢再上書說什麽了。
畢竟誰也不會嫌自己活得太久，尤其是這些言官已經見過，自己的昔日的朋友亦或者是同級的官員，是如何因為直言不諱，而被這位新帝直接二話不說地處死了的。
前朝之中靜悄悄的，沒有人去反抗梁喑的旨意，而且晏府也倒台了，根本就沒有人願意保晏芳華。
所以無論晏芳華如何抗拒，也沒有任何人能夠撈她一把，她被廢後，已成定局。
梁喑很快就叫人將她從鳳儀宮之中遷了出來，丟到了最最偏遠的冷宮去了。
而且那一處冷宮還不是別人住過的，正是梁喑的生父林懷音曾經住過的。
梁喑此舉，無非就是想要侮辱於她，叫晏芳華知道自己在他的心裏究竟是個多麽不配的存在。
晏芳華應該算是大羲朝曆史上做的最短的一個皇後了，晏昭昭算了算，她做皇後甚至沒長過襄城的雨季——晏昭昭死的時候雨季剛剛開始，那時候她才言笑晏晏地嫁進了宮裏做皇後，結果襄城的雨季還沒有結束，她就已經被剝去了皇後服製，被打入冷宮了。
而梁喑還撤走了她身邊所有的宮女兒，將她所有的華服和首飾也全部銷毀，不允許她手裏有任何錢財，除去一日三餐給她送一些豬食都不如的飯菜之外，完全就是讓晏芳華在冷宮之中自生自滅。
晏芳華沒有想到自己和梁喑在禦書房前見的那一麵就是最後一麵了。
但她並不知道自己能怎麽辦，她隻能在這冷宮之中，靜靜地等待自己的死亡。
而且唐華這個人，十分地記仇，先前晏芳華罵他是個沒根的閹人之仇，這時候就盡數報複回了她的身上。
唐華知道梁喑不想要晏芳華死，所以他用種種法子折磨晏芳華，比如敲斷她的手指，亦或者是將她的臉劃花，雖然都不是什麽讓晏芳華付出生命的殘忍手段，卻足夠讓晏芳華因為這些疼痛死去活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晏昭昭看到這一切的時候，多多少少覺得有些意外，又覺得這個結局還挺適合她。
晏芳華這個毒婦，也有這麽一天！
看完晏芳華的結局之後，晏昭昭又被強製留在梁喑的身邊，看著他沒日沒夜地弄一些稀奇古怪的物什——因為梁喑根本就不上朝，而其他的臣子也大約覺得大羲朝快要玩完兒了，所以上下貪墨，搜刮民脂民膏，幾乎每個人都在為自己牟利，上下黑暗至極。
大羲朝越來越弱，民憤四起，全國上下都有不同的人揭竿起義，準備推翻這位昏庸無道、殘暴無常的帝王。
晏昭昭想了想，她夢裏梁喑最後那個披頭散發的憔悴模樣，其實也差不了多少了。
她開始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梁喑了，一直被禁錮在他的身邊看他作死，要不然就是傳召那些和自己有些相似的秀女，在他麵前按他的要求做出一些模仿自己的舉動，晏昭昭隻覺得惡心無聊。
很快就到了雨季快要結束的時候。
這時候已經很熱很熱了，天空陰沉沉的，烏雲似乎已經低到了房頂的上方，沉悶地喘不過氣來，一看就是又有一場暴雨來襲。
梁喑今日的精神似乎很好，於是一大早上起來就召了個和晏昭昭生的最像的嬌小秀女，來他麵前給他唱曲兒。
晏昭昭在一邊百無聊賴，一直反複地在心底思考，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
外頭似乎有雷聲陣陣的聲音，轟隆隆的，一下一下的似乎砸在人的心尖尖上。
似乎有悶哼的聲音傳來，但是非常短促，一下子就消失不見了，讓人無從懷疑。
而悶熱的風中隱隱約約傳過來泥腥味兒，隻不過今日的泥腥味兒似乎和往常很不一樣。
忽然從門外傳出隱隱約約的一聲尖叫，然後再沒了聲息。
晏昭昭覺得氣氛古怪，不過梁喑似乎一無所知地，仍舊坐在原地看那小秀女唱曲兒，仿佛什麽都沒有察覺到。
忽然，晏昭昭似乎心有所感一般。
她站起身來，想要到外頭去看，但偏偏似乎有一股力量將她硬生生地按在原地，讓她不得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