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涼家
卻不料女帝站起身來拍拍她的肩膀道:“如何不妥當,妥當極了。這礦藏原本就是你尋回來的,不說我手下的純臣幾乎盡數知道,就是外頭那些世家,也早有猜測,我就是不將這功勞放在你的身上,他們心裏頭其實也早已經清楚了。
既然這礦藏是你尋回來的,那就是應當是你該得到的獎賞,更何況我賜給你的那些,還不及因你而來的那些礦藏千百分之一,你又何必覺得拿了燙手?好好拿著就是,這就是你應得的。
再說了,我一聽到外頭那些吵吵嚷嚷的話語,總覺得心裏頭很不得勁,分明就是你應當的東西,他們倒叫喚吵鬧地如同烏眼雞一般,我就非要將話說出來,堵住他們的嘴,要給你那樣多他們壓根得不到卻眼紅至極的玩意兒,叫他們知道自己肚子裏那點兒東西,一點兒用處也無。
至於受萬民朝拜,你倒也不用想的太可怕,不過就是到時候我到皇宮城牆上去眺望一眼,順便拉著你去,至於你說不習慣……這有何等不習慣的,日後這般場麵海了去了,這你要是就不習慣了,你這小膽子可就真是要嚇破了。”
女帝的臉上含著笑意,倒還真是滿不在乎。
這話其實說的很解氣,寵愛自己的姨母想要給自己做臉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但是晏昭昭知道女帝並不是個喜歡逞意氣之人,方才她所說大約確實是個原因,但不過是原因之一,最最重要的原因絕對不是這個。
而那等出風頭的事情……晏昭昭隻感覺事情之中肯定有所蹊蹺。
但她又不知道這件事情究竟又和什麽有關,一時之間沒有說話,臉上卻寫滿了不相信。
其實女帝說的那些話,女帝自己都不見得多麽相信,但是話是一定要說的,至於真正的原因,她可以叫晏昭昭好好猜猜,鍛煉鍛煉她:“好了,知道你心裏頭疑惑,此事確實還有別的緣故,你猜我將涼家寶藏的事情廣而告之,是為了什麽?”
晏昭昭細細思索了一番,感覺心中似乎劃過了一個重點,便忍不住說道:“姨母的意思是,涼家人有問題?這樣廣而告之,就是為了逼躲在暗處的涼家人現身,而萬壽節,大約是個吸引視線的幌子?”
她想著,隻覺得這是唯一的可能了。
放出涼家寶藏的消息來,普通人也不會有什麽想法,至多是感慨晏昭昭的運氣真好,竟然能夠把傳說故事之中的寶藏給尋獲,但是這個消息傳出來,肯定有至少兩撥人坐不住。
一波就是原本想要將涼家寶藏占為己有的清河王一方。
不過如今眾人都已經知道,清河王元氣大傷,還被晏昭昭與南明和暗算了一手,這會兒肯定渾身都脫了一層皮,手下得力大將福王這邊都還屍骨未寒呢,他一時半會就算氣的吐血,那也沒法做出任何反應來。
甚至晏昭昭懷疑,以她姨母那個性子,多半就是要故意氣的清河王吐血。
兩人過招這樣多年以來,其實還是以梁氏朝廷吃虧居多的,這一次從襄城事變,到湘西密林與涼家寶藏,確實是梁氏朝廷占了上風,清河王這個人氣性兒小,又看得出來女帝就是故意要針對他,估計真的能氣的吐出血來。
而除了清河王,多半更重要的就是,涼家寶藏的昔日真正主人,涼家人。
晏昭昭之前就猜測過了,這礦藏之類的東西藏在涼家寶藏之中,本身就是一件叫人覺得非常迷惑的事情——他涼家一個富甲天下的商人,想要重振雄風,自然是走經商最快,怎麽要留下這些本來就是為官府所壟斷的鐵礦銅礦等物?
要知道,按大羲朝的律法——倒也不僅僅是按大羲朝的律法,如今這世上那個國家,這牽連到國家命脈的金屬礦物,甚至包括鹽這一類的,哪個不是被官府壟斷的?
律法早就規定這些東西必須為官府所有,若有私人偷偷開采且不交公,那罪名就大的很了,若被抓住,那就是砍頭、抄家、株連九族、流放邊疆一條龍服務了,涼家作為橫行天下數年的大商人,怎麽會不知道這條法令?
故而這涼家人藏著這些東西,還以待東山再起,多半就是知法犯法——那他們的目的,恐怕就和之前晏昭昭猜測的一樣,心裏頭想的絕對不是什麽好事兒了,多半和清河王之流一樣,想從這皇位下分一杯羹,“今日輪到我做王”了!
那可真是癡人說夢,晏昭昭想到這裏,都有些忍不住笑出聲來了。
女帝見她嗤笑,也笑著問她:“你笑什麽?”
“我隻是笑,若是事情和我猜測的差不離多少,那涼家人也太過可笑了。清河王好歹乃是一方諸侯,在民間也並非毫無基礎,那涼家又算是什麽東西,不過一介商人,就算富甲天下,也不過‘士農工商’排在最末之流。
倒也不是說我就看不起商人了,隻是這世道如此,若涼家人真有那改換天地的心思,就是這子民恐怕都不答應呢。”
晏昭昭捂嘴輕笑。
女帝讚許地看了她一眼:“你倒是聰慧,這麽一會兒就想到了其中關鍵。確實如你所言,無論是萬壽節還是故意放出去的消息,都是為了逼涼家人現身。”
說到這裏,女帝卻又頓了一下,道:“不過你有一點兒說錯了,涼家人可不是什麽隨隨便便就能夠打發的阿貓阿狗。”
“何故?那涼家人,不過就是一介商賈之流……”
晏昭昭疑惑挑眉。
但是當她講這話說出口的時候,她也反而感覺到不對了。
大羲朝國姓“梁”,那涼家人姓“涼”,皆是一個讀音,不過不同字耳——可這同樣的讀音,是否也有什麽淵源在其中。
“涼家人,是顯宗廢太子的後人。”女帝站起身來,走到禦書房之中點著的宮燈前,用小銅剪子將一朵彎曲的燈花從青銅鶴燈之中剪去。
燈花炸出“畢波”一聲響,晏昭昭也渾身出了一身的冷汗。
“廢太子的後人難不成不應當盡數誅殺,怎麽會……”晏昭昭深感深宮詭譎,這大晚上的,偶有晚風拂過,便吹得她一身從心頭涼到腳底。
涼家人,竟真的和她想的一般,真的和梁家人有關?
“我來與你說一樁宮廷密辛,你便知曉其中緣故了。”
女帝拉著晏昭昭坐下,緩緩將這一樁百年前的宮廷密辛相告。
說起來,顯宗是先帝的祖父,那麽算起來,顯宗就是女帝的曾祖父,是晏昭昭的曾曾外祖父——是十分久遠的關係了,這些人晏昭昭都隻在畫卷之中見到過。
顯宗風流多情,不過老梁家向來都是人丁稀少的,顯宗膝下止有二子,嫡長子梁溪,庶二子梁湃。
其實光從這兩人的名字之中就能夠看出來,溪水淙淙,而波濤則洶湧澎湃,顯宗對庶二子梁湃是傾注了更多的感情的,因為顯宗格外寵愛梁湃的生母,自己的庶妃魏氏魏貴妃,且寵愛非常,令人側目。
這魏氏是浣衣局的宮女兒出身,也不知道哪裏勾中了顯宗的心,讓顯宗五廢五立發妻元後,獨得椒房之寵。
魏貴妃得寵,又好生養,膝下生出來了五六個皇子,隻可惜她的皇子個個不長命,隻留下來一個梁湃健康長大。
而元後舒氏不得恩寵,在顯宗登基之後幾乎再無合衾之日,膝下隻有在顯宗潛邸之時為他孕育的嫡長子梁溪,梁溪尚且年幼,而梁湃不過比他小上三歲。
正宮失寵,反倒是個庶妃椒房得寵,連帶著梁湃也被愛屋及烏,在顯宗麵前最得歡心。
後來顯宗將死,便不顧祖宗立嫡立長的規製,留下遺詔,立梁湃為儲君。
顯宗又害怕元後舒氏和嫡長子梁溪因此加害魏貴妃和梁湃二人,便又再次留下遺詔,賜死元後舒氏與嫡長子梁溪,且讓元後舒氏不得與他合葬帝陵,隻能在妃陵之中葬下,而魏貴妃死後則加封皇後,與他同葬帝陵。
這等違背祖宗倫常的喪心病狂之事,且是天大一般的侮辱,元後舒氏與梁溪如何忍得?
那魏貴妃本身就是個出身低賤的婢女,為人粗鄙不堪,仗著自己得寵,便屢屢侮辱加害元後舒氏,手段又不甚高明,好幾次都被她撞破,兩人早就結下了血海深仇。
而顯宗卻因為寵愛魏貴妃,屢屢包庇於她,甚至無視那些鐵證如山的證據,黑白不分地將舒氏多次貶為妃位,令魏貴妃掌統領六宮之權,甚至剝奪了舒氏親自撫養梁溪之權,將梁溪交予魏貴妃撫養。
魏貴妃得了統領六宮之權後,更是橫行霸道,殘害那些未成年的皇嗣便罷了,甚至還想將手伸到嫡長子梁溪的身上去——好將她的好兒子之嫡兄給弄死,那她的兒子就可以明目張膽地成為下一任儲君。
梁溪在魏貴妃手下戰戰兢兢地求生,不知道躲過了多少魏貴妃的明槍暗箭,所過之日何止一個慘絕人寰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