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科舉
譬如先帝,譬如南明和,又譬如這個時代之中湧現的許多優秀學子,他們就當真在心裏看不起那些女子,覺得女子就應該在後宅之中相夫教子,和一大群的鶯鶯燕燕爭風吃醋麽?
倒也未必見得。
晏昭昭在心裏想了這樣大一圈兒,又覺得沒趣起來。
這件事情太難了,就算是上輩子其實效果也算不了多好。
上輩子的那個典型不是郭西慈,是任謠。
其實任謠的代表意義要比郭西慈大很多,雖說她真正的身份很有可能有待商榷,但是至少能夠擺在眾人的麵前的身份就是,她不過就是銅雀樓的一名小小廚娘,是最最低下的身份,平素裏誰能夠看得起她?
就說晏芳華盜詩的那一次,上輩子就算被任謠發現了原委,很有可能也翻不出什麽浪花來,因為晏芳華是晏小侯爺的嫡女,她任謠不過就是個庶民罷了,能夠翻出什麽浪花來?
這種人真的走科舉進了仕途,這才是最好的激勵庶民的榜樣。
但是事情卻不是事事這樣簡單的,任謠的身份有問題,盡管現在沒有查出來任謠的身份究竟是什麽,但是陛下已經知道了,所以不能夠再輕易地用任謠了。
而如果讓郭西慈來做這個典型的話,事情就會變得更加困難一些——上輩子的時候連任謠都不過是曇花一現,死因不明,誰知道害死任謠的是她家裏的世仇,還是那些看不慣女子科考,要在暗地裏和女帝對著幹的世家動的手呢?
這些針對或多或少地會落到郭西慈的身上,晏昭昭與郭西慈的關係親密,雖然不可能會去阻攔姨母要做的事情,卻也想要多提醒提醒她一二。
故而想到這裏,晏昭昭還是說道:“太學之中的妖魔鬼怪太多,你和我一塊兒,估計受到的矚目和針對也多,而且師姐也知道的,我在襄城之中看著烈火烹油,其實也是如履薄冰,這虎視眈眈盯著我的也不止一個兩個,師姐做我的伴讀,還是要小心為上。”
目前這女子科考的事情還沒有露出風聲來,而且姨母也並沒有透露消息給她,她若直接提醒郭西慈這件事情,難免被人看出端倪來,所以也隻能夠這般提醒她一番,等到女子科考的事情出來,以郭西慈自己的聰明才智,自然能夠看出其中關竅。
“我省得的,知道你心裏頭關心我。你放心吧,我家老娘在我來襄城之前就已經提醒過我了,我知道這件事情難的厲害,而且陛下召我進宮來做伴讀,多半還有別的意圖。反正我郭西慈忠心衛國,陛下有令,就是刀山火海我也敢下,哪裏怕這麽一個烏合之眾雲集的太學了?
再說了,師妹你要在這太學之中摸爬滾打,我身為你的師姐,本身就要護好你才對。你不見的這些日子,先生一直都很擔憂你,而我來此處也不僅僅是奉了君命而來,也同樣是為了履行離開族學之後對先生許下的承諾而來。”
郭西慈微微一笑。
她不正經的時候大大咧咧的,笑嘻嘻的也看不出什麽殺傷力;
但若她當真肅了眉眼神情,來和晏昭昭說這些事情的時候,她身上那長晏昭昭幾歲的氣勢便一覽無遺,且她已經是在戰場上打過滾兒的人了,自有一股晏昭昭身上沒有的英氣。
“師姐,咱們要一直互相扶持才好。我晏昭昭生下來便沒有什麽朋友,親的姐妹不是敬我妒我便是恨我嫌我,我止有你這樣一個如珠似玉的師姐,先生說咱們要永永遠遠同心協力,如今既是一同攪和到襄城這池子渾水之中來了,那便勢必要一同給自己搏出個錦繡前程來。”
晏昭昭捧著茶親自走到了郭西慈的麵前,敬她手中這一杯茶:“師姐也知道我沾不得酒的,今日也沒有什麽好酒在此,便暫且借這一杯茶敬敬師姐,還望師姐不要嫌棄。”
郭西慈抿唇一笑,她同樣雙手捧起麵前的茶水,輕輕地在晏昭昭手中的瓷杯上一碰道:“這般客氣話便不用多說了,今日能在鬆風廳一敘,你我自然明白各種含義,隻願你我二人同心同德,從頭至尾皆誌趣相投,那我便是無怨無悔了。”
“幹!”
“幹!”
以茶代酒便是真的以茶代酒了,晏昭昭一仰頭便將這茶杯之中的茶水喝了個幹淨,抬眼去看郭西慈的時候,便見她將手中的茶杯翻了翻,果然也是一滴皆無。
酒逢知己千杯少,隻可惜今日無酒——不過這句話的重點可並不在酒上,美酒易得,知己難尋。
而這個時候的女帝正好將桌子上厚厚一疊的折子盡數批閱完畢。
在桌案前坐了將近一個時辰,女帝已經不免覺得有些疲乏,她站起身來活動活動筋骨,在一邊伺候的雙福便貼心地捧上一碗藥茶。
這藥茶是之前南明和與眾位太醫一同商討寫出來的方子,味道淡雅清新,能夠緩解女帝頭疼腦熱、渾身疲乏的症狀,亦能夠散去女帝體內一小部分的明蕭花毒性。
至於真正的解毒丹,那還需要女帝的人去雲滇之地將所有的解藥材料皆搜羅來,這才能夠真正地祛除掉女帝身上所有的毒性。
女帝就著雙福的手喝了一口藥茶,隨心問道:“昭昭和小郡主可見麵了?”
“昭昭帶著小郡主去鬆風廳看茶用膳去了,陛下可要去一趟?”
女帝思索了一番,還是搖頭道:“這若是事事都要朕去盯著她做,那她也實在有些扶不起來了,自己的門客得自己去收攏,小郡主她娘親當年那般桀驁不馴,不是還是被朕收入麾下?朕便不去了,叫她自己好好曆練一番才是,雖說元老先生說她能夠出師了,可她還差了許多曆練,慢慢來罷,倒也強求不得。”
雙福應了一聲,女帝便將他手中的藥茶一口喝完了,這才又說道:“之前喊你去給小郡主物色的宅子,可物色好了?”
雙福便答:“陛下吩咐的事情,自然是第一時間就去做了,也找了好幾處官邸,環境甚好,裝潢也清新雅致,皆是能夠給小郡主住的。”
但雙福又頓了一下,輕聲說道:“不過老奴倒是有個顧慮,想要鬥膽一說。”
“說罷說罷,朕什麽時候還怪你多嘴了。”女帝渾然不在意這個,直接示意雙福明說。
“老奴是奉陛下之名,為小郡主尋了幾處安全的宅的院,也已經撥調了人手,在暗中保護小郡主的安全,隻是老奴這心裏總是惴惴不安,總覺得似乎有人在暗中窺探一般,小郡主住在宮外,恐怕不妥。”
雙福畢恭畢敬地說道。
其實雙福說的這個問題,女帝心裏也已經想到了。
她當然知道,她要立郭西慈做典型,那她要受的苦就多了去了,此事是因她而起,又是借了自家純臣的女兒過來,自然是要護好人家手心裏的嬌嬌兒的。
確實是這麽個道理,而且她仔細想了想,這少年時期一同扶持念書的情誼本就寶貴,晏昭昭在群芳園之中沒有一個像模像樣的姊妹,郭西慈對她來說可能不僅僅是一個一同念書的師姐一般簡單,就看這一回她們見麵如此熱鬧高興,便能夠看出來晏昭昭的心裏應當是非常看重郭西慈的。
雖說親緣確實是最寶貴的東西,但是有時候非親緣的關係經營得當,同樣可以成為如同親緣一般的存在。
所以郭西慈這個小姑娘,一定要嚴嚴實實地保護好了,確實不能夠讓她輕易受傷,更或者是死了。
郭西慈比她老娘更堅毅,心中那些彎彎繞繞的曲折更多,她若能夠對晏昭昭真心相待,絕對是晏昭昭身邊的一大助力。
所以女帝想了想,便說道:“你倒說的有道理。”
她倒又想起來元幕老先生的那兩個孫女兒了,聽聞那兩個小丫頭也是鍾靈毓秀的可人兒,也是一等一的聰慧,為人也上進肯努力,和昭昭的關係也很好。
原本她也是想要抬這兩個小姑娘一手的,卻不料元幕老先生說這兩小丫頭加起來都不及郭西慈和晏昭昭之中的任意一人,說什麽都不肯放人,還得是要調教兩三年,等兩三年她們夠格出師了,元幕老先生才肯將她們送到襄城來。
既然要等上兩三年,那確實還是等著罷,如今朝廷也並不是用人之際,開女子科舉也還要徐徐圖之,人家老先生心疼自己的小孫女兒也是人之常情,女帝也不做那逼人的惡人。
但她忽然又不說這件事情了,轉而問道:“昨兒朕讓你差人去問問晏太傅,他可同意朕的意思?”
“太傅大人自然同意了,還問說要不要取些昭昭姑娘在群芳園之中的東西去。”雙福答曰。
女帝便笑:“昭昭的東西,宮裏頭還會少了她的不成?新鮮的衣裳和頭麵首飾,一應的吃穿用度,宮中早就為她備下了不知凡幾,又有清涼台任她居住,難不成這還叫他操心了?這人,一日日不想著好好教朕的幾個皇子,倒隻顧著他媳婦和女兒了,真真是可惡至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