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小壞蛋
南明和亦不知如何去排解她心中的哀思,便隻好用最笨拙的話語來安撫她。
那不然叫他說什麽呢?
他自然還有別的話控製不住地想要告訴她,想要說你還有一對父母在別的地方,大長公主並不是你的親母,她有了孩子,自然是要更偏疼自己的親生孩子一些,這也是人之常情,所以你也大可不必因為這樣的事情便傷懷,屬實沒趣。
可這些話又怎麽能夠告訴晏昭昭?
所以南明和不過收攏了心中思緒,將晏昭昭有些蓬亂的鬢發整理了一番,將話題岔開了說道:“將近用午膳的時候了,咱們去看看陛下可有空罷?”
晏昭昭很想見她姨母,聞言也點頭道:“是了,姨母總要用膳的罷,咱們問問姨母在哪兒用膳,看看能不能逮她個正著!”
這樣故作孩子氣的話語也不過就是想要紓解紓解心中的陰鬱,南明和看破不說破,牽著晏昭昭的手便將她帶去了。
晏昭昭要去和陛下敘敘舊,南明和得過去給陛下重新診脈,看看陛下體內明蕭花的量究竟多少,再重新擬定方子,為陛下將體內的明蕭花毒素清除幹淨。
隻是明蕭花需得瞞好,南明和作為醫者,還是得細細叮囑陛下許多內容。
兩人先是問了清涼台的內侍,等得到確定的答案,確定陛下此時就在禦書房之中,便興衝衝地去了。
晏昭昭進了禦書房,外間正好有幾個年輕的禦醫在,南明和與那幾個禦醫交換了一番眼神,便與晏昭昭說他和禦醫們有事要說,讓晏昭昭一個人進去。
晏昭昭知道事情應該和姨母中毒一事有關,故而點了點頭,沒有強留南明和與自己一同進去,自己一個人進了禦書房的內間。
內間有處理公文折子的地方,也有用膳的小桌兒,一個架子床並一個軟榻,都是平素裏能夠休息的地方。
晏昭昭探頭探腦看了一會兒,發覺姨母並不在自己往日能夠尋到她的書案前,正疑惑著呢,肩膀上便輕輕地挨了一下。
“小丫頭,探頭探腦的,看什麽呢?”姨母的聲音乍然從背後傳了出來。
晏昭昭被嚇了一跳,整個身子都忍不住抖了一下,隨後很快地轉過身來,往來人的懷裏撲:“姨母姨母,您之前都在哪兒呢?昭昭要見您一麵,可真不容易。”
她已經不如幼年的時候一般嬌小可愛了,不過賴在女帝的懷裏,倒也還綽綽有餘。
女帝的身量雖然沒有琮陽大長公主那般高挑,但也比尋常男子要高些,晏昭昭窩在她懷裏,正好將頭枕在她的胸口,聽到她胸膛之中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姨母偏愛龍涎香,龍涎香的味道比晏昭昭平素裏聞的那些丫頭姑娘們身上常熏的香味兒要冷上不少,她聞著,倒覺得自己之前滿心的那些搖搖晃晃患得患失都不見了。
“我有些事兒,便故而沒能夠等到我的嬌嬌兒,是我不好。”
女帝愛憐地看著在自己懷中撒嬌的晏昭昭,回答她撒嬌的話語,也並沒有用身為陛下的尊稱。
她小小一張臉兒,滿臉都是開心的笑容,大大的眼睛映照出自己的模樣,便叫她不由得心都軟了。
晏昭昭以為姨母是去處理什麽家國大事了,其實不過是她姨母昨兒夜裏傷懷,今兒早上起的晚了些,有些頭疼腦熱的,喝了點兒藥過來,又怕她聞到了自己身上的藥味兒,故而散了好半晌才來。
“你要說見我一麵如此不容易,倒不想想我幾回在宮中等你,等得這春花秋月皆都謝了,好容易盼著你從蘇州回來了,卻不料你壓根不來見我。人都到門口了,我已經是望穿秋水了,你卻還不來,叫我在宮裏頭苦等,末了還回去了,我還沒先治你的罪,你反倒開口來問我來了。”
女帝笑著嗔了晏昭昭幾句,將她拉到一邊的軟榻前坐著了,再將桌案上擺著的妃子笑親手給晏昭昭剝開幾個。
這些妃子笑都是南海和琉球進貢來的,女帝知道此物稀罕,晏昭昭平素裏應該少嚐,便特意叫人留了一些,藏在冰窖之中,隻等晏昭昭進宮的時候,拿給她享用一番。
女帝剝荔枝,晏昭昭便捧著自己的臉兒,搖頭晃腦地看著女帝剝荔枝。
想來歲月從不敗美人這話在理,即便已經年過不惑,女帝仍舊是個傾城傾國的大美人,她垂著眉眼剝荔枝的時候,指尖和那荔枝肉幾乎是一模一樣白的,指若削蔥,大約便是這般模樣了。
女帝生的確實和晏昭昭極像,甚至比琮陽公主還要更與晏昭昭相似,不過一雙唇稍有些不一樣的地方。
盡管她是高高在上的女帝,剝荔枝的時候卻絲毫不像手握重權的天下至尊之位,倒像是尋常人家給自己愛嬌的小女兒剝剝果子的慈母罷了。
晏昭昭看的入了迷,女帝不由得伸手在她麵前一晃,輕笑道:“怎麽,竟是看的癡了?”
晏昭昭吐吐舌頭,笑眯眯地說道:“姨母好看,我多看看又有何不可?”
“油嘴滑舌,你在元幕老先生那裏這樣多年,就學了些這些回來給我看?”女帝在晏昭昭的額頭上輕輕一點,便將早已經剝開了一盤子的妃子笑往晏昭昭的麵前一推。
她看了這麽一會兒,姨母竟是連一盤子荔枝都剝好了!
“你嚐嚐這些,琉球那邊進貢來的妃子笑,吃起來滋味倒是不錯。”
晏昭昭便用銀簽插起來一個,放到口中細細品味一番。
從冰窖之中取出來的妃子笑還帶著沁口的涼意,不過又不至於凍的厲害,比起一般的荔枝來說,這妃子笑果真要甘美清甜數倍,晏昭昭本不是重口腹之欲之人,都覺得味美無比,一下子忍不住,便將一盤子妃子笑都吃的所剩無幾。
“姨母你也吃,味道好極了!”晏昭昭用銀簽插起一隻妃子笑,捧到女帝的麵前。
“我已經用過不少了,你既喜歡吃,不如你多用一些。”女帝推拒。
這些妃子笑確實珍貴,此物放久了容易壞,襄城距離琉球與南海有十萬八千裏之遠,想要將此物新鮮地送來,路上要付出多大努力可想而知。
琉球進貢的妃子笑本就不多,路上壞了許多,到最後送到襄城之中來的時候,隻剩下了其中十分之一不到,女帝愛吃,又覺得合晏昭昭的口味,這才有意留下來不少,想叫晏昭昭吃個痛快。
“不行不行,姨母須得用一個,昭昭這五六年皆未在姨母身邊盡孝,端茶送水之事一件也沒有做過,奉顆荔枝給姨母賠罪,還請姨母可憐可憐我這小蠢蛋什麽也不會,隻會彩衣娛親罷了。”
晏昭昭邊說邊做出幾個鬼臉來,逗得女帝開懷大笑。
“你倒是長本事了,將我親手給你剝的荔枝奉給我,來給我賠罪,也虧你這小壞蛋想的出來。我看你不是小蠢蛋,心思又活泛,又壞得很,得是個小壞蛋才對。”
女帝說了幾句話,不外乎都是嗔怪之語,但很顯然她心裏頭高興的緊呢,嘴上說是這樣說,其實已經俯下身來了,將晏昭昭奉到她麵前來的那一刻荔枝吃了下去。
“好了好了,我已經用了一顆了,剩下的你自個兒吃罷,也別著急,冰窖之中還藏了兩筐,一會兒你回清涼台的時候,帶回去吃就是了。”女帝臉上笑容很多,她的目光一直追隨著晏昭昭的每一個動作,似乎永遠也看不夠小丫頭在她麵前活力四射的樣子。
晏昭昭聽到隻有兩筐的時候,不禁皺了皺眉頭:“隻有兩筐?”
“你這小貪心鬼,兩筐還不夠多?今年雨水不好,琉球妃子笑的產量不高,送過來的更是少之又少,留了兩筐給你,你倒嫌棄起少來了。若是你早些來見我,興許還能留下三四筐來,如今倒已經送出去不少——你說說你,那日你要是進宮來了,你就是要十筐也有,今日卻是隻有這最後的兩筐了。”女帝一指頭按在晏昭昭的眉間,給她彈了個腦瓜崩。
“哎呀,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著兩筐並不多,今日嚐了嚐鮮便好,姨母操心國家大事,難免苦悶,這妃子笑清甜可口,應當留給姨母享用,心裏煩悶的時候,吃一顆豈不是就覺得快活多了?”
晏昭昭笑嘻嘻的。
她才不是那等貪得無厭的人,更不會因為隻有兩筐妃子笑就覺得難受。
此物味美,她嚐過鮮就好了,留給姨母吃才是最好。
女帝看著晏昭昭的笑顏,聽著她口中說的話,恍恍惚惚,又想起來這話有人說過。
他說河西進貢的黃桃味美,她便想要賞他一筐,他卻說這東西等閑並不能有,自己是沾了陛下的光才能夠嚐上一二,已然知足了。
他又說她操持朝堂之事辛苦,如今這庭中風起雲湧,明槍暗箭更是數不勝數,她年紀尚小,難免常常覺得心中悲苦,他又不能夠時時刻刻進宮來陪伴她,便叫她在難過的時候,吃上一顆黃桃,嘴裏是甜的,心裏便也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