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小事
蕭貴君點了點頭,沒有多說這件事情:“陛下不來便是有事兒,咱們平素裏為陛下分憂就好,何必去叨擾陛下?”
說著蕭貴君頓了頓,又說道:“既然陛下不來了,這樣一桌的膳食我也用不完,你去小佛堂將小使叫過來吧,十五了,倒也不必他時時刻刻都在小佛堂之中守著。”
那小太監顯然就不高興了起來:“貴君真是好脾氣,小使這樣的賤婢也配與貴君同桌用膳?要不是貴君……”
“好了,你去吧。”蕭貴君的秀眉擰了起來,有些不悅地說道。
那小太監滿臉寫滿了憤憤不平,卻也沒法忤逆主子的意思,隻好去後院裏的小佛堂之中請那位所謂的“蕭小使”。
蕭貴君本名叫蕭湖山,蕭小使本名叫蕭湖偡——正如同兩人姓名的相似性,兩人都是蕭家世家子,當年與女帝在太學之中是為同窗。
隻不過蕭貴君是蕭家的正經嫡子,蕭小使是他的庶弟,兩人相差八歲。
蕭貴君性情溫潤友愛手足,便帶了蕭小使一同在太學之中學習。
蕭貴君擅作詩,彼時還是太女的女帝對作詩亦極有興致,兩人因詩結緣,私交甚好,後來女帝登基之後後宮之中十分空虛,便在諸位大臣的催促下,納了蕭貴君為貴君。
貴君乃是比照前麵幾位女帝的後宮規製所設,便如同尋常的貴妃一般,乃是後宮之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份。
女帝的後宮之中一直後位空懸,並無皇夫,故而算下來之後,乃是蕭貴君的身份最為貴重,後宮之中的一應事宜也都是蕭貴君在處理。
女帝與蕭貴君之間並不轟轟烈烈,蕭貴君比女帝年長六歲有餘,乃是長兄一般的存在,兩人之間雖然並無多少話本子之中寫的海枯石爛,倒從來相濡以沫,女帝也十分敬重蕭貴君,所以這等元後才有的十五一同用膳的殊榮,也隻有蕭貴君一個人有。
隻是後來生了許多變故,蕭貴君的庶弟蕭湖偡也入了宮,得了個小使的尷尬位份,卻並無自己的宮室,一直住在蕭貴君的宮裏。
蕭湖偡等閑也見不到女帝,女帝也不會去見他,他隻能呆在小佛堂之中,寸步不能離開。
那小太監一點兒也不能明白貴君為什麽還要抬舉那個不要臉的下賤貨色,隻是他到底不能夠忤逆主子的意思,隻能夠罵罵咧咧地去了小佛堂。
蕭小使雖然有個小使的位份,卻是不配有人伺候的,他被關在小佛堂之中,一應事務都需要自己做。
小佛堂的門是從外麵鎖上的,隻有一扇窄窄的小窗,平素裏他的飲食都是通過這一扇窄窄的小窗戶運送。
小太監從腰間解下來鑰匙,將小佛堂的門打開了,裏頭便撲麵而來濃濃的灰塵,混著一股子常年不見日光的濕潤黴味兒,熏得那小太監不斷地咳嗽起來。
“誰?是誰來了?”
小佛堂之中亂糟糟的,到處都是灰塵,角落裏似乎有個人形的東西縮成一團,聽到小太監咳嗽的聲音,一股腦地從地上站了起來,激動地說道。
這人身材高挑瘦削,隻是一張臉髒兮兮的,渾身上下也衣衫襤褸。
“小使,別來無恙。”那小太監皮笑肉不笑地行了個極為敷衍的禮,“不知小使近來可好?”
這人竟然就是蕭小使?
雖說蕭小使渾然不受寵,但好歹也算是女帝後宮之中的公子,就算小使的位份卑賤,也不至於這樣落魄。
但那小太監卻絲毫不覺得這樣有什麽不妥當,而蕭湖偡似乎也完全適應了被關在小佛堂之中的生活,見是那小太監來了,幾乎是兩眼放光:“你來做什麽?是陛下要將我放出去了麽?”
那小太監滿臉的不悅,十分不屑地說道:“貴君開恩,讓你去和貴君一同用膳。”
“今兒是什麽日子……是,是十五!是不是陛下來了,是不是陛下今日想要見我了!你等等,我這就梳妝打扮,一會兒就好!”
那人很高興地說著,言語之間似乎瘋瘋癲癲的,開開心心地在原地轉了好幾圈,才在地上撿起來一塊兒餿臭的手帕子,往自己髒兮兮的臉上擦著。
可惜那手帕子本身就髒臭的不行,他再怎麽擦,臉上也還是髒兮兮的,一點兒他的五官都看不清楚了。
隻是蕭湖偡似乎意識不到這一點,仍舊非常高興地將臉擦幹淨了,然後又將身上破破爛爛的衣衫脫了,歡天喜地地在破舊的櫥子之中翻找著好看的衣裳。
那小太監看著他的動作,眉頭越皺越緊,忍不住唾道:“真是晦氣,來人啊,菲霞流霞,將小使帶到後院去清洗幹淨了,再帶到貴君那邊去,這樣一團亂糟糟的,可別衝撞到貴君了。”
說著那小太監便已經走到外頭去了,顯然是不樂意站在這兒。
一邊走過來兩個宮女兒,亦是一臉的心不甘情不願,走到裏頭去將那個瘋瘋癲癲的男子給扶了起來,直接帶著他往外走。
“別著急啊!我還沒將身上打扮好呢,這樣急匆匆地去見陛下,陛下不喜我怎麽辦?”
這人很不依地掙紮起來,隻不過他的身子十分瘦弱,並不能夠掙脫鉗製著自己的兩個宮女兒的手,隻好咿咿呀呀地叫了起來。
“你們怎麽這樣冒犯我!我……本宮,本宮可是未來的皇夫!你們誰敢這樣對本宮!放開本宮,本宮要見陛下……去,去把六公主抱來……”
那小太監聽地煩躁不已,一個箭步走到他的身邊,抬手便是兩個耳光:“放肆!你這滿嘴說的是什麽胡言亂語?陛下可是你這等卑賤之人能夠隨意編排的?這宮裏頭哪裏有什麽六公主,真是應當將你這張嘴給縫上了!”
說著他便極為嫌棄地“嘖”了一聲,從腰間拿出手帕子來仔仔細細地擦自己的手,仿佛是剛剛給他那兩個耳光,反而是髒了自己的手一般:“不要臉的賤人,咿咿呀呀地叫什麽!若不是貴君仁慈,願意留你一命,你這下賤貨色早就死了!”
隨後小太監又低聲嗬斥那兩個宮女兒:“你們兩個是死人麽?叫他這麽吵吵嚷嚷地叫喚像什麽話,你們隨便拿張手帕子出來,將他的嘴給我堵上,這樣聒噪煩人,吵到貴君了就唯你們是問!”
那兩個宮女兒被他罵的不敢抬頭,隻好將氣撒在蕭湖偡的身上。
手帕子這樣好的東西蕭湖偡怎麽配用?
其中一個宮女兒直接從地上撿起來一塊兒不知道作何用途的碎布,往蕭湖偡的嘴裏一塞,便堵住了他這滿嘴的嗷嗷亂叫。
“去去去,趕緊將他拾掇幹淨了,別叫貴君久等了。”
後院之中被蕭湖偡和小太監鬧得亂糟糟的,前院卻還是安安靜靜的,與蕭貴君身上的氣派一樣沉靜。
蕭貴君今日似乎胃口很不好,伺候他用膳的宮女兒想叫他多用一些,想起來貴君似乎是愛吃蝦的,便伸出手去想將那一盤白灼蝦拿過來,剝好了給他奉上。
那一盤蝦子是上好的鼇蝦,乃是渤海國的貢品,肉質鮮嫩味美,平素裏很少見。
不過鼇蝦渾身都是刺兒,殼子又極硬,若是用手剝殼兒,不免被刺的滿手都是血,所以需要小剪子,才能夠如同吃螃蟹一樣將裏頭的肉給拆出來。
宮女兒才拿了剪子,蕭貴君便抬眼看了她一眼:“且放著,這盤蝦子你且先不用剝。”
“是。”宮女兒隻好停手。
也許是女帝沒有來陪蕭貴君用膳,他今日用的極慢,挑挑揀揀的,許多東西也並沒有吃。
不一會兒,已經被清洗幹淨了的蕭湖偡便被小太監領了過來。
方才兩個宮女兒將他按在湯池子裏為他洗漱幹淨了,他還真以為是不是女帝要來臨幸他了,滿臉都是興奮,走的速度甚至比小太監還快,邊走邊喊:“陛下,陛下,我來了!”
蕭貴君聽到他的聲音便忍不住皺了皺眉。
他性情溫潤,很少口出惡言,但這會兒也已經動了怒:“吵吵嚷嚷的,成何體統?”
“陛下?陛下呢?”
蕭湖偡根本不理他,毫無禮數地將廳中的珠簾撞地劈裏啪啦作響,飛快地衝到了蕭貴君的身邊,好一陣子東張西望。
待他發覺此處並無女帝的身影,蕭湖偡的臉上便寫滿了失望:“陛下不在,你叫我出來做什麽?”
蕭貴君抬起眼來,落在蕭湖偡的身上,呼吸輕輕地停了停。
方才還一團髒汙的蕭小使洗漱幹淨之後,竟也是個這樣俊朗的模樣。
比起蕭貴君自己溫潤清和的容貌來說,蕭湖偡便生的要更鋒芒畢露些。
他劍眉星目,乃是極為少年意氣的模樣,即便他今年已經三十好幾,看上去仍舊和剛剛弱冠的青年一般。
但偏偏是這樣一張俊美的臉,此刻臉上的神情卻滿是粗魯,動作之間更是毫無禮數,一點兒也不像是世家大族之中出來的公子。
“你看什麽看,沒有見過皇夫麽!”蕭湖偡白眼一翻,臉上寫滿了不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