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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3章 警告

  興許是他手上有了權力,也興許是他的鬥爭之中終於取得了上風的位置,如今他眉目裏的那一點兒陰鬱之色已經完全不見了。


  之前的南明和興許有些韜光養晦,但是如今的南明和卻渾然不再是從先的模樣了。


  他不再躲藏在暗處,這是一個具有攻擊性侵略性的信號。


  南明和的手裏大約是有了什麽依仗,亦或者是他不再滿足於躲在暗處,他想要站到明麵兒上來了。


  梁喑知道了南明和的所作所為表露出了什麽,於是他忍不住地皺眉頭。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堂堂正正,想要光明正大地出現在世人麵前,所為何物?

  和他一樣,為了這方圓四野,為了這寰宇世界,想要立於世人之巔?


  多半並不是如此。


  梁喑很久之前就已經明白了,南明和是一個和他完全不一樣的人。


  他這個人看似有情卻無情,看似無情卻又有情,明明能夠一爭高下,可他最最珍視最最想要得到的,永遠都不是那萬人之人,最為尊貴的位置。


  他所求無非堂堂正正地站在晏昭昭的身邊。


  而恰巧是這一點刺痛了梁喑的眼。


  梁喑喘著粗氣站了起來,而南明和這個時候便俯視著他狼狽無比的樣子,輕聲說道:“你若是明白,那自然最好。”


  梁喑絕對能夠聽懂南明和的話,但至於他會如何反應,又是真的明白,還是不過就嘴上隨便說說,便隻有他自己知道了,南明和也並不是很在乎。


  不過反正無論如何,在沒有晏昭昭的情況下,這些東西南明和便一點兒也不想管。


  無論梁喑有沒有聽懂,南明和已經警告過他了。


  假如以後的事情還是像今日這樣牽扯到了晏昭昭,恐怕南明和就不是那樣好相與的了。


  他將剛剛打過梁喑的那隻手輕微地甩了甩,轉身就欲走,一句話也沒有多說。


  但就在南明和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他似乎忽然又想起來了什麽,轉過頭來如狼一般緊緊地盯著梁喑:“你切莫再叫我抓到一次,你的事兒原本和我沒有關係,隻是若你要將手伸到你不該插手的地方去了,便要明白,我可不是什麽好人。”


  最後幾個字壓的低了點兒,梁喑能夠感受到南明和如狼一般的目光幾乎是直接就穿透了他的衣裳,冰涼而冷硬地看著他這幅皮囊下肮髒的靈魂。


  這句話說完之後,南明和便直接轉身離開了。


  他去的方向正好是晏昭昭的院子,絲毫沒有疑惑——或者換句話來說,他也許對晏昭昭的一舉一動十分了解,甚至是完全清楚,無論晏昭昭今日去了哪裏,亦或者是她定下了哪個酒樓哪個院子用膳,南明和都了解地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在南明和的背影徹底消失了之後,梁喑的眉頭才緊緊地皺了起來。


  他不由自主地輕微咳嗽了兩聲,然後之前一直苦苦壓在喉間的那口鮮血一下子就噴了出來。


  梁喑素愛著淺色的衣裳,他這一口血直接不受控製地從他的唇角滴滴答答地往下落,滴在他的前襟上,觸目驚心極了,如同帶血的梅花一般星星點點。


  他覺得胸中疼痛酸癢,一時之間壓抑不住,又捂著嘴低低地咳嗽起來,有血珠子不斷地從他的指縫之中點點落下,如同蜿蜒不絕的溪流一般。


  梁喑不由自主地靠在了身後的石牆上,也不去擦自己臉上沾著的血液,整個人的臉色蒼白地如同紙一般,叫人看了便覺得害怕。


  咳疾,那也是老毛病了……


  以前冬日的時候咳疾總是犯的最厲害,或者是劇烈跑動的時候,他也容易犯病,太醫說的他的病像是哮喘,但是比哮喘還要嚴重,所以需要靜養,不能劇烈運動,也不能夠練武,恐怕傷及身體根本。


  他病最重的一年春天,襄城裏頭的桐花開了,那時候他住在最差的屋子裏頭,就算是用東西將縫隙都給堵住,但那桐絮還是擾人,就算是將門窗都封死了,有時候還是會有桐絮紛紛擾擾地飛進屋子裏頭來,隨著呼吸進入到肺中,叫他咳嗽咳的昏天暗地。


  有時候他便像現在這樣咳出了血,小姑娘就拿著手帕子,將他唇角邊上的血水一點點地擦幹淨,從來就沒有嫌棄過他。


  那個時候的梁喑因此有過一段時間的消沉日子,是那個小姑娘一直陪在他的身邊,給他打氣,明明不會下廚,還親手去幫他燉了枇杷雪梨湯,說是吃了之後能夠潤喉潤肺,能夠叫他好受些許。


  可那個時候他是怎麽對待人家的?

  他覺得小姑娘燉的枇杷雪梨湯太齁,又沒有太醫院的懂得把握用量,口味奇怪,便是一口都沒有喝過。


  是的,如今回憶起來,除了常的第一口,他似乎一口都沒有再喝過。


  但他為了維持和她的關係,將她套牢在自己的身邊,便要做出來那一副十分受用的神情,哄得她歡天喜地地繼續去做了,可等她燎得滿手都是水泡地回來了,他明麵兒上很高興地接過了,其實背地裏便將這一碗枇杷雪梨湯給直接倒在後院的湖裏頭。


  小姑娘從來沒有懷疑過他,她看他的目光向來都是信任而溫柔至極的。


  與現在渾然不同。


  想到這裏,梁喑覺得自己胸腹之中似乎更痛了,他忍不住又低聲地咳嗽起來,唇角不斷有血液淌下,他卻視為不見。


  “殿下,擦擦吧。”


  梁喑正睜著眼睛想著那些已經是往者不可追的過往,卻聽到耳邊傳來小心翼翼卻又十分試探的聲音。


  殿下……不,她不是喊自己殿下的。


  她從前喊自己,隻會喊五哥。


  梁喑眼裏所有的迷蒙都在一瞬間消了下去。


  他轉過頭,便瞧見不遠處的林倩青已經走到了自己的身邊,將一方幹淨的手帕子遞到梁喑的麵前。


  梁喑的目光很淡,他看著林倩青,仿佛是在看一個不識抬舉的蠢貨一般。


  林倩青連手指頭都抖了起來,但她還是硬著頭皮說道:“殿下,您,您流血了,用帕子擦擦吧……是新的帕子,今日才帶出來的,沒……沒有用過。”


  林倩青從前做千金大小姐的時候就算不上是什麽膽識過人的女子,今時今日敢硬著頭皮走到梁喑的身邊,也不過是因為她怕死而已。


  她大約已經敏銳地預見到了什麽,隻知道今日若是自己不搏一搏,多半是沒有好下場了,那邊那幾個公子哥兒蠢笨如豬,她卻不能夠再將自己這條死裏逃生的小命給丟掉了。


  梁喑的目光近乎苛刻地落在了她手裏的手帕子上,如同呢喃一般問道:“幹淨的?”


  “是,是前兒才去買的簇新的帕子,洗了晾幹的,今日才帶出來的。”


  林倩青連忙答道,又將那手帕子往前推了推。


  梁喑輕笑了一聲,站直了身子,輕蔑地看了她一眼,從她身邊走了過去:“……帕子是幹淨的,可你人髒。”


  一點朱唇萬人嚐,一雙玉臂萬人枕,誰都知道她林倩青是個給錢就能玩玩兒的下堂婦。


  林倩青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極為蒼白,她搖搖欲墜一般退了兩步,失魂落魄地說道:“……是,奴家知道了……”


  “……你認得昭昭,昭昭姑娘?”梁喑似乎想起來了什麽,又轉圜回來,看著身邊的林倩青。


  “是是是,奴家幼年在宮中陪伴過女官念書,原是充作公主伴讀,和昭昭姑娘有過幾麵之緣,隻是陛下沒有公主,後來就將我們這些官宦人家的伴讀都遣散回家了。”


  林倩青算得上是從雲端跌入泥裏的人兒,若是當真在福王之亂之中將她殺了,興許她也不會是這般模樣,可她就偏偏是這樣被孤零零地留在了這世間,沒有一個人能做她的依靠。


  她不想死,隻能夠苦苦求生,所以早就練就了一副看人的本領。


  雖說她也算不上什麽火眼金睛,一眼就能夠看穿對麵人心裏在想什麽,但至少林倩青能夠看出個人的喜好來,也能夠稍微品一品其中的愛恨糾纏。


  至少能夠看出來,梁喑是絲毫不厭惡晏昭昭的,而剛剛那股子怒意,興許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她林倩青也敢大膽地說,梁喑動怒,絕對是因為裏頭不長腦子的幾個蠢貨出言侮辱了晏昭昭。


  他心裏在意晏昭昭,那她就得抓準了這個機會。


  說不定鯉魚躍龍門,一招翻身,就在現在。


  “……嗯。”


  但梁喑的情緒並不是那麽好猜測的,聽她這麽說了,他臉上的神情也沒有任何變化,隻是稍稍有些厭煩地說道:“你回去吧,這兒不需要你。”


  他這樣說,林倩青自然忙不迭地走了,連之前那幾個公子哥兒賞給她的那一包銀子都沒有拿走。


  開玩笑,要錢還是要命?


  活著自然還是有找錢兒的機會,可若是死了,那要金山銀山也沒有用。


  林倩青走的飛快,她甚至根本不在意方才還能夠逢場作戲的幾個公子哥兒究竟會怎麽樣,腳下如同生了風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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