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大師
聽到晏昭昭的聲音,裏頭的先生便笑著說道:“姑娘起了?”
“是啊,聽聞地圖已經畫好了,我便特意過來看看。”
晨起懶梳妝,晏昭昭臉上不施粉黛,俏盈盈地立在門口,目光之中帶著點兒沒睡醒的意思。
先生便命人將那張連夜趕工出來的地圖遞到晏昭昭的手裏,道:“此圖是按照你說的繪製的,可有什麽不妥的地方?”
晏昭昭知道先生這話的含義是什麽,臉上笑了笑,隻是先將地圖接到手裏來,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
在晏昭昭看圖的時候,先生的目光便一直緊緊地盯著她臉上的神情,緊跟著她看圖的目光,等看到晏昭昭緊盯著圖上哪些地方的時候,眼中不禁有了笑意。
晏昭昭看得是密圖上有一處標注著暗淵的地方。
這一處與涼家寶藏的入口極近,稍有不慎就會走入到暗淵之中。
暗淵乃是高山峰穀之中最為危險的地方,因為湘西的山巒古老茂密,層層疊疊的落葉下遮擋著許多根本無法看清楚的深穀和溝壑。
這些深穀和溝壑大多已經存在了數千年甚至更久,參天大樹千年古林遮天蔽日,陽光根本沒有辦法照射到暗淵之中。
誤入暗淵之中的生物不少,但大多都沒有辦法活著離開,動物遺骸再加上累積漚爛的樹木枝葉,暗淵之中到處充斥著有毒的瘴氣。
陰暗的深穀溝壑和處處彌漫著的瘴氣滋養出數量龐大的毒物,整個暗淵之中到處都有著死亡的可能,就算是獅子老虎這樣的猛獸落入到暗淵之中,也絕無生還的可能。
這些,都是千機鑰告訴晏昭昭的。
而這個暗淵正是晏昭昭和先生這一次爭論的焦點。
她授意阿花給出去的第一張圖,所有的地方都真的,但涼家寶藏的入口是假的,暗淵的位置也是假的。
而在她主持下畫出來的第二張地圖,才是真正正確的涼家寶藏密圖。
兩張地圖上地形和峰巒都一模一樣,唯一的區別就是暗淵的位置所在——暗淵與涼家寶藏的入口緊密相連,而那張經阿花的手交到先生手裏去的地圖,暗淵和涼家寶藏的入口位置直接掉了個兒。
而晏昭昭和南明和的布局,就都與這暗淵息息相關。
湘西的地形太過複雜,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勘探清楚的,就算先生手下已經查了這樣久,也不能完全掌握湘西這樣多山巒的地形和變化。
晏昭昭就抓住了這其中的偏差,公然把心思打在這上麵,她畫的地形和山巒本就是真的,隻有暗淵和涼家寶藏的位置不對,先生也看不出來。
她對先生這種人的心理太了解了,當阿花把第一張密圖交到他手裏去的時候,他未必會相信這張圖是真的。
而晏昭昭真的自己畫起圖來的時候,他也不會相信晏昭昭畫的圖是真的。
這兩張圖手上一對比,假如兩張圖上大部分完全一致,但最關鍵的地方正好相反的話,先生就會自動地以為晏昭昭動了心機,第二張地圖一定是假圖,她要以此來騙先生去暗淵。
然後他就會自發地以為,第一張圖才是真的——反其道而行之,逆推先生的心理,環環相扣地給他布下這麽一局,恐怕他萬萬也想不到晏昭昭會如此打算。
晏昭昭心中已經料到了先生的所有反應,臉上卻故意做出一副滿足的樣子來:“是了,這圖是這般畫。”
先生意味深長地看了晏昭昭一眼,晏昭昭就知道他心中已經開始自得,自以為自己算中了一切。
她將手裏的地圖卷了起來,交回到先生手裏:“先生,如今地圖也給你了,你何時能夠送我去與我哥哥團聚?”
“稍等一番,我這裏還需要等兩個人,等一會兒等到了,便送你啟程回去。”
先生和顏悅色地對著晏昭昭笑:“隻是我記得姑娘並無胞兄,這位兄長是......”
晏昭昭可不信他不知道南明和是誰,這麽些日子南明和在背後暗算了他多少次都數不清了,他會不知道南明和是誰?
南明和作為南家棄子,晏家庶女之子的身份簡直再好查不過,她才不相信先生會查不到?
這種愚蠢的問題晏昭昭懶得回答,她隻是非常敷衍地勾了勾唇:“我兄長還是誰與先生無關,如今要緊的是送我出去,還望先生不要食言。”
“怎麽會呢,我既然答應了姑娘要送姑娘回去,就一定會將姑娘送回到姑娘兄長的手裏。”
先生勾著眉眼笑了起來,並不介意晏昭昭不回答他的問題,似乎真的十分慈愛一般。
晏昭昭沒理會他這種冠冕堂皇的話,倒是說道:“先生要如何與我兄長聯絡?”
“這個問題,難不成不是姑娘自己就能夠解決的嗎?”
即使到了這個時候,先生仍舊懷疑晏昭昭身邊有人,隻是他命人屢次檢查都一無所獲,沒有證據支持他的猜想,他也隻能作罷——不過嘴皮子上時不時提一提,看看能不能從晏昭昭的嘴裏得到什麽消息,這也無傷大雅。
晏昭昭的語氣果然不屑了起來:“先生還真是疑心太重,我若身邊有人能聯係到我兄長,還需得在這兒受悶氣?”
她的話可不留情麵,先生也半信不信,兩人不歡而散。
先生要等的人可不是什麽等閑之輩,他要等的是搬山道人和摸金校尉的傳人。
涼家寶藏說是寶藏,其中也一定遍布機關和陷阱,與那些大型的墓葬也沒有任何區別。
而開墓尋寶,最擅長的人就是搬山道人和摸金校尉。
當年他祖上就是靠挖前朝的陵寢發的家,那時候搬山道人和摸金校尉的後人之中就有人為他家賣命,這一次開涼家寶藏,也必須用到這些能人異士。
他已經想好了一切,就等這兩位傳人上門了。
這一日的午間,兩位應該到的傳人隻到了一位,說是摸金校尉那邊家裏出了大事兒暫時趕不過來,隻來了一位。
摸金校尉那位來之前先生就已經收到了消息,說是最近諸事纏身,很有可能來不了了,先生也並未覺得有什麽不妥當,畢竟搬山道人這一位才是實力最強的。
這一位也是個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中年男子,穿了一身洗得灰撲撲的道袍,背上背了一個精巧的工具箱,除此之外與旁人看上去也沒有什麽區別。
此人看上去有些不拘小節,腳下穿了一雙破破爛爛的舊草鞋,胡子拉碴的,嘴上叼著一根草根,看上去既瀟灑又隨意。
很顯然這位是先生曾經見過的傳人,他對他並未設防,一聽到下人來報,甚至還親自去迎,見到這位和自己印象之中的傳人一模一樣,連一些撓頭發摳指甲的動作都一模一樣,便立即將他請到房中。
先生先喊人上了一壺上好的燒刀子酒,放在了那位傳人的身邊,然後拿出從晏昭昭手裏獲得的兩張地圖,還有另外幾張先生的屬下勘測繪製的地形圖,一股腦地推到這位傳人的麵前。
“大師,您看看這些圖,可有什麽不妥當的地方?”
先生的態度非常尊敬,看來對於自己並不擅長的領域,他還是保留了一分敬畏之心。
這位大師隨意抽了一張地圖出來看,眉頭立刻就皺了起來:“先生,這回您要去湘西密林裏?”
“怎麽,不可去麽?”
先生也皺了皺眉頭。
他似乎還沒有意識到湘西密林之中究竟是個什麽狀態,就算死了無數個探路的勘測屬下,他仍然擁有盲目自信,覺得在搬山道人和摸金校尉的幫助下,自己就能穿越湘西密林,找到涼家寶藏。
那道人從自己工具箱裏頭拿出來紙來,自己卷了一支煙草,不疾不徐地深吸了一口,這才吐出煙來道:“先生,這地圖上畫著的暗淵,您知道是個什麽麽地方麽?”
先生已經聽說過自己的屬下報告這是一個如何危險的所在,但在他眼裏沒有什麽是不可戰勝的,所以他先是點了點頭,複而疑惑發問:“難不成這暗淵是連易大師都覺得困難的所在?”
“這東西,若隻有我一個人,恐怕困難的很,湘西密林之中不僅僅有先生想要的涼家寶藏,還有很多令人眼饞的前代墓葬,若是能夠這樣簡單地走過暗淵和湘西密林之中種種危險,這些前代墓葬就不會還存在了。”
易大師皺著眉頭說道。
“但是大師不是今代搬山道人最優秀的弟子麽,暗淵這種小事,不應該會解不開吧。”
先生心中一凜,但很快又注意到易大師緊皺眉頭下輕輕鬆鬆的眼神——低頭一看,易大師手裏拿著的那個煙盒子是個翡翠鑲金的,頓時就反應了過來,心中放鬆了許多。
“大師嚴重了,這樣的事情怎麽會為難到先生呢,先生要的東西,一定讓先生滿意。”
先生笑眯眯地陪著笑,看著一邊的易大師便徐徐地吐出一口煙來。
煙霧繚繞中,易大師眯了眯眼金,遮住他利欲熏心的臉下暗藏的嘲諷與不屑:“......要加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