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大夫
晏昭昭的精神在聽到大山楂丸有了的時候一下子提了起來。
她心情好,藥也肯吃了。
這些人現在各個都怕晏昭昭會病死在這裏,牽連到他們每一個人都得掉腦袋,晏昭昭快活,他們也個個都快活。
晏昭昭現在日常要喝的都是藥性溫和的補藥,因他們都害怕晏昭昭會命喪九泉,給晏昭昭用的都是極好的藥。
心情好了,喝了藥,身子也漸漸地好了起來,晏昭昭也能下床,在院子裏走兩圈了。
當然,別的地方她都不能去,隻能在院子裏頭走走,不過此處的宅院很大,晏昭昭現在住著的院子並不比原來的碧雪館小。
陪著晏昭昭走的是阿花,因為晏昭昭的身子其實還是有四五分虛弱的,阿花得一直攙扶著晏昭昭走。
這樣攙扶著,晏昭昭大約能走上一個時辰,不過也將將是圍繞著院子走了五圈,不過也是一身的香汗淋漓。
但即使她會出一身的汗,還是對圍著院子走路這件事情非常熱衷。
並非是晏昭昭喜歡去大太陽底下受苦,而是因為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自己走過路了。
之前被關在馬車和箱子裏頭,晏昭昭就懷疑過自己的腿部筋骨和肌肉會出問題,果然這樣長期的不走路,她的小腿已經有些萎縮的征兆了。
上輩子晏昭昭的腿腳有問題,就是因為在金鑾殿前麵跪了太久。
大雪紛飛,膝下的漢白玉地磚太過冰涼,她當時就覺得自己雙腿已經沒有知覺了。
後來才知道,她的腿部肌肉被嚴重凍傷了。
太醫無能,她被凍傷的程度也很嚴重,後來便一直沒有調理好,無論請了多少個名醫,都隻能勉強保住她的雙腿,但她的小腿肌肉萎縮已經不可逆轉。
肌肉萎縮了之後便雙腿無力,走路就算是一件比較困難的事情了。
晏昭昭很清楚,若是腿部的肌肉全萎縮了,她就永遠沒有辦法站起來走路了。
之前不允許,現在她能夠走了,那就一定要走。
就算雙腿常常沒有知覺,酸麻無比,頭頂著大太陽熱到不行,站也站不穩,晏昭昭還是在堅持走著。
一段時間沒有用那花,藥性漸漸地減退下去。
有光明正大給她喝的補藥,還有規律固定的走路鍛煉,晏昭昭的雙腿也漸漸恢複了正常。
不過表麵上的晏昭昭還是非常地虛弱——她究竟要是什麽,在等什麽都還沒有出現,她就得繼續保持著自己這個病懨懨的模樣。
晏昭昭將見院子門口的守衛將目光往自己身上投過來,便走得更加慢了,一邊有些愁眉苦臉地說:“我的大山楂丸什麽時候才能做出來?”
阿花哪裏知道,她隻能安撫晏昭昭:“興許過兩日就做出來了。”
晏昭昭歎氣,歎了一聲又接著歎一聲。
她這會兒也不走去院子裏別的地方了,就圍著院子門口一直走,目光時不時投向門口那個守衛,滿含憂鬱。
晏昭昭的目光總是落在那守衛的身上,叫他覺得渾身都不自在起來。
晏昭昭就是要叫他覺得不自在,後來幹脆就不走了,大半個身子的力量倚靠在阿花的身上,一邊仿佛望穿秋水一般看著門口的守衛。
沒有在外頭,這些守衛臉上都沒有帶著麵巾,容貌長相一覽無遺。
門口這個身量算不上高,長相也平平無奇,不過肌膚倒是挺白的。
晏昭昭認得這個守衛,之前晏昭昭說要小丫頭的時候,就是和這個守衛說的。
晏昭昭對人臉五官的記憶很強,就算那時候隻看了個麵罩上的眉毛和眼睛,現在也能夠看出來,守門的小哥就是那日那個送自己去小解,又聽了自己要丫頭的那個。
原來這樣年輕,看上去興許還沒有弱冠。
看他身上的服製似乎與其他暗衛並不相同,想來興許是個等級不低的小頭目小隊長?
晏昭昭想起來彼時這個少年是如何在自己的目光下紅了耳尖的,眼裏便帶了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晏昭昭當然知道自己的優勢在哪裏。
優勢握在手裏,就能夠占據主動地位。
晏昭昭的目光一直哀哀怨怨地落在他的身上,就仿佛那被拋棄了的杜十娘一般,滿目的哀戚與欲說還休,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做了什麽對不起晏昭昭的事情。
但即使是這如同怨婦一般的神情,由晏昭昭來做還是極為賞心悅目。
晏昭昭也不說話,就在那兒悲悲傷傷欲言又止地站在他不遠處,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那少年就頂不住了,整個臉都紅了,敗下陣來。
“姑娘,敢問可是有什麽事兒麽?”
少年轉過身來問晏昭昭,目光卻有些飄忽不定,不敢往晏昭昭的身上看。
今日她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齊胸襦裙,外頭披了一條淡色的絲質披風,少年的目光就落在她裙擺上用白色絲線繡的紋樣上,不敢再言語。
晏昭昭又歎了一口氣,那少年就覺得自己的心上好像被針輕輕紮了一下一樣,帶著一點兒輕微的酸麻與刺痛。
他就想起來剛剛晏昭昭念叨的是大山楂丸,聽晏昭昭不回話,便試探性地說道:“姑娘可是在擔憂大山楂丸的事情?”
果然立即就聽到了晏昭昭的回答:“是啊,你怎麽知道?”
呆呆傻傻,仿佛還冒著傻氣兒。
十幾歲的姑娘家,嗓音自然還是微微帶著稚嫩和可愛的,更何況晏昭昭這一句話還帶著仿佛被戳穿了心事一般的驚訝和呆滯,簡直叫人又憐又愛。
這少年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抬了起來,落在了晏昭昭的臉頰上,然後神情便猛地呆住了。
晏昭昭比起上一次見到她的時候瘦了太多了,她的臉原本就小,如今一看,竟是有些瘦得脫了相,沒有先前那樣的明媚可愛了。
她的眼眶有點兒紅,帶著失落和委屈,腳尖穿著的兔兒繡花鞋下意識地在地上抹了抹,整個人都萎靡了下來。
少年記得自己的妹妹穿齊胸襦裙的時候是多麽的臃腫,可麵前的晏昭昭即使穿著這樣顯臃腫的衣裙,還是弱柳扶風極了,像是一吹就倒似的。
若說她的聲音是可憐可愛的,晏昭昭現今整個人就是楚楚可憐的.
她一身病蔫蔫的氣息,就算是盛夏時節,臉上也雪白雪白的,脖頸更是細得仿佛一折就斷一般。
她原本是女帝的掌中珠,是公主膝下唯一的女兒,應該在錦繡富貴之中,所有想要的東西都在她的麵前排成一排任她挑揀,可如今她卻在這裏受苦受難,甚至連一味在以前想要隨時都能有的大山楂丸都沒有。
這少年心裏的所有關於應有的職責道義在這一瞬就都忘了,幾乎是不受控製地往晏昭昭麵前走了一步,心裏的話更是如同開了話匣子一般往外冒:“屬下聽說那青年大夫已經快要製好大山楂丸了,姑娘且放寬心。”
阿花看他的眼神立馬就警惕了起來,他才如夢初醒一般意識到自己方才說的話有多麽不妥當。
所幸晏昭昭的注意力似乎全部都在大山楂丸上,聽他這樣說,立即回問道:“幾時能夠送到我這裏來?回回都這樣說,莫不是誑我的罷。”
她的眉毛都耷拉下來了,臉上寫滿了沮喪。
“不是,隻是那青年大夫說要給您把脈,見了脈才能把握藥物用量......”
這話就像是直接衝出了他的口一般,少年守衛才後知後覺地皺了皺眉頭,意識到自己好像把什麽不應當說出來的東西說出來了。
“那就叫他來見我呀。”
晏昭昭的眼中有了一點兒高興的神色,她的眼神澄澈,這樣定定地看著少年守衛的時候,旁人似乎能夠一眼就看到她眼底的閃動的喜悅。
怎麽說呢,就像是夏日夜空裏的星星一般清朗明晰,又如同湖麵上倒映著的月光一樣微微蕩漾著,閃動而璀璨。
少年守衛完全無法在晏昭昭這樣的目光下保持冷靜,他的臉已經從耳後一直紅到脖頸上,叫晏昭昭不禁感慨少年人實在是單純而好騙。
“您也知道您現在不能見人.......”
少年守衛已經察覺到了自己似乎無法對這樣一個楚楚可憐的小姑娘說出什麽重話來,囁嚅了半晌,又低下了頭去,大約是不願意看到晏昭昭沮喪的神情。
“......我是不能見人,可是那大夫既然能來便也是咱們的人了,他要把脈看看用量也實屬正常,何必連人都不讓見,實在奇怪。
若是一顆大山楂丸子都拿不到,又何必糊弄我,叫我白白地等了這樣久,空高興一場罷了。”
晏昭昭才說了兩句,話語之中就已經帶了哭腔,她小聲抽泣了兩句,像是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幹了一般,直接倒在了身後阿花的身上。
精氣神乃是一個人立身最重要的氣質之一,晏昭昭的精氣神都垮了,身上那點病懨懨的模樣便完全遮蓋不了了。
阿花見晏昭昭這兩日好不容易養起來的精神頭又垮了,語氣也同樣著急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