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阿鳳
“阿鳳”不在這裏,但是負責交接的人也是“阿鳳”的直係下屬小總管,見到晏昭昭這個樣子,當即將負責運送晏昭昭的小頭目給罵了個狗血淋頭。
“我讓你好好帶著她,你看看這是個什麽模樣?要是讓主子看到她這個樣子,你和我的腦袋都得保不住!”
此人暴跳如雷,剛剛走出晏昭昭暫時休息的廂房之後便劈頭蓋臉地罵了起來,聲音極大。
“屬下......屬下也是沒了辦法,一路上後頭的人咬的很緊,若非弟兄們拚死搏鬥,她興許都保不住。
走的都是人跡罕至的小道兒,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也不敢去請大夫,誰能想到她這樣嬌貴,這點兒路程也承受不得......”
那小頭目心裏也是苦不堪言,一路上的困苦又不是他受的,他當然不明白。
他們本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萬全準備,可惜失了晏昭昭的南明和簡直如同發了瘋一般,就像是失了心智的狼一樣死死地咬在他們身後,若不是主上神機妙算派人天降幫忙,晏昭昭現在興許都不在他們手裏了。
但即使如此,為了保住晏昭昭,他們仍然死了非常非常多的弟兄。
除了他們,誰都並不明白,為了將晏昭昭這個砝碼握在手裏,他們付出了多麽大的代價。
甚至連他自己,後背上都受了兩道極重的傷。
負責接洽的小主管也同樣氣不打一處來,但他想了想覺得此時此刻吵架實在是沒好處,便按捺住心中的怒氣,揉著眉頭說道:“罷了,現在說這些也沒趣,如今這處一定要守好了,你去請個大夫過來,務必要將她身體調養好了!要是調養不好,咱們都得跟著她一起陪葬!”
這小頭目不知道晏昭昭的作用居然會如此大,一時間有些心慌意亂後悔不迭,連忙應下此事。
“那那個東西還要不要用了?”
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先停了先停了,她這個樣子也跑不了了,多派些人盯著就是,第一要義還是先將她的身子調養好,否則主子動怒,咱們誰也承受不起!”
說著從腰上接下來一個腰牌,往他的手裏一甩:“若是請不到好的大夫,就拿這個去,去回春堂請王大師來替她看看。”
外頭嘈嘈雜雜的,廂房之中卻非常安靜。
晏昭昭的身邊隻有一個阿花跟著,她整個人現在都蜷縮在床榻上,有些神誌不清。
阿花看著晏昭昭的樣子忍不住落淚,這一路上兩人也好歹是相伴而來,晏昭昭受苦受難她都看在眼裏,可惜不能以身代替,隻能見她一個人受苦。
“小姐,喝點藥吧。”
這是安神平氣的湯藥,大夫還沒來,也隻能暫且給晏昭昭煮些這樣的湯藥。
晏昭昭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下意識地搖頭,如今蚊吟一般虛弱地回應:“不,不要。”
“小姐,喝點湯藥身子才能好,你又何苦不喝呢......”
“我本就是一階下囚,死了又有什麽關係......”
晏昭昭咳了兩聲,原本就蒼白如紙的臉色更加難看了,磕著磕著又牽動起了胸腹裏頭一股想要作嘔的衝動,竟當真“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可惜她肚子裏頭確實什麽也沒有,張開嘴來也隻能吐出來一些酸水兒,阿花在一邊看得難過,又無能為力。
她又不想當著晏昭昭的麵哭,偏過頭擦了擦眼淚,又端著那碗藥出去了。
阿花抱著藥碗在門口哭出了聲,而一直昏昏沉沉的晏昭昭卻在她出去的一瞬間睜開了眼,眼底有冷光劃過。
主管給了小頭目半個月的時間,半個月後一定要看到一個活蹦亂跳全須全尾的晏昭昭,否則到時候他倆就一起提頭去見主上好了。
晏昭昭食不下咽,所有的花都停了,那小頭目連請了三四個大夫,連當做救命稻草的王大師都說晏昭昭體弱的很,這次在路上虧空地又狠了,一時半刻想要補回來恐怕不大可能。
晏昭昭虛不受補,沒用那花都昏昏沉沉的,竟是有些性命之憂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不僅僅是晏昭昭此處焦頭爛額,就在湘西某一處的深山老林之中,臨時搭建起的小茅棚之中,有兩個人也正相對而坐。
小茅棚雖然有些破爛,外頭卻重重把守著,昭示這小茅棚之中的人身份之貴重。
兩個人的麵前擺著一張如同沙盤一般的東西,上頭有幾個旗子東倒西歪地站著。
兩人相對而立,一邊撥弄著沙盤上的旗子,一邊說著話:“接到她了麽?”
這個聲音中氣十足,聽上去大約年過不惑,即使是這樣短短幾個字,都帶著不怒自威的上位者之氣。
他背後就立即有個人抱拳走了上來,說道:“回主子的話,已經接到了,不過姑娘嬌氣,說是要歇一段時間才能過來。”
“嗯,不著急。”
此人笑了笑,招了招手讓身後之人下去,便將目光投向對麵穿著黑袍兜帽看不清麵容的一人:“鳳,你此法當真有效?咱們這回折進去的人可不止一個兩個,乃是這個數。”
他將沙盤上兩根旗子拔了下來,輕輕地丟到沙盤上。
兩根棋子,那就是兩百多人。
而且不是一般的人,都是他的精銳好手。
為了保護晏昭昭從蘇州一路到湘城,至少已經折進去了兩百多個精銳好手。
這個損失無論如何想,都是有些叫人惱火的。
更何況他並不覺得晏昭昭有多重要,不過一介女流,還是個黃毛丫頭,為了抓她結果惹得她背後的南明和撲騰起來,不要命一般追著他的人咬。
這話語之中似乎是有怒氣的,但是他的語氣和神態卻又偏偏極為和善,就像是笑嘻嘻的彌勒佛一般,叫人覺得矛盾極了。
黑袍遮擋的身影瘦高頎長,兜帽下露出一截光潔雪白的下巴。
隻聽得一聲極淡的輕笑:“先生,她是琮陽公主唯一的女兒,是女帝的小侄女兒。”
這聲音清越好聽,聽上去似乎是個年紀輕輕的青年人。
聽先生對他的稱呼,此人應當就是此次負責擄走晏昭昭的那位“阿鳳”。
想不到這樣一個極為女性化的代號,竟是一個如此年輕的青年在用。
“這我當然知道,但是你必須叫我明白為什麽,她在我這兒可不值兩百個精銳。
更何況你還說什麽要她毫發無傷地過來,這一路上多費了多少精力你知道麽,何必要這樣辛苦?”
微微有些胖的先生摸了摸自己的肚皮,一雙眼睛之中卻精光四射。
小茅棚之中的油燈有些暗了,有人上來換燈油,燈光乍然一下亮了起來,照在了鳳的臉上。
光線對於有些人來說是極為敏感的,這被稱為“鳳”的青年人扯了扯自己的兜帽,將自己的臉又遮擋住了一些,另外一隻手卻將沙盤上的十幾根旗子通通推倒。
看到他的動作,先生似乎有些微微的不悅。
但是鳳絲毫不懼於他的不悅,反而說道:“先生低估她的價值了,她不隻值這些。在公主和女帝的心裏,她的地位遠遠比你想的要重得多。
在下一直主張將她用來換人,無論是誰,想必想見到的都是一個毫發無傷嬌美動人的小公主,而非是病懨懨毫無生氣的階下囚。
討得主顧歡心了,才能換到更多的東西。”
鳳的聲音壓低了一些,帶著一點兒陰邪鬼魅的意思。
“是嗎?”先生將自己身上的那點兒怒氣收了起來,問話之中卻並無多少疑問,似乎並不相信,也不見得懷疑。
“那你說說,若是我將她換出去,能值多少這個?”
先生從一側抽出來一卷兒草紙丟在桌上,卻不料草紙與桌相撞,居然發出沉悶的“咚”聲,鳳的視線往那草紙之中一飄,便看到裏頭露出來一點兒黃澄澄的顏色。
原來是大黃魚。
官鑄的金條分五兩和十兩兩種,大約是商人們覺得喊金條太過俗氣,便將五兩的稱為小黃魚,十兩的稱為大黃魚。
今年起了戰亂,大羲內戰有之,邊境也似乎並不安穩,黃金的價值一下子就翻了數倍,就是襄城的裏頭的四合院兒,也隻需要一條大黃魚就能買下。
晏昭昭的價值,何止幾十個幾百個四合院兒?
鳳輕輕地“嘖”了一聲,沒有回答這個對他來說顯而易見的問題。
他反而反手將沙盤裏頭的另外一個將士一般的小人偶從沙盤之中拔了出來。
旗子和將士都是用生鐵鑄造的,將士要比旗子重的多。
鳳將將士人偶往先生的麵前一推,右手比了個九的數字。
“九百人?”先生發問。
“不。”鳳的聲音低沉了一些,“您若真願意直接拿她去換人,至少能從那人的手裏換出九千個精衛。”
九千還是小數,鳳在喉頭壓了壓這句話。
有些話不能說的太死,何況自己先生似乎也並不是個一心聽他話的人。
聽到阿鳳的話,先生的臉上終於有了一點兒驚愕的神情,不過很快就成了不信:“你說的這樣真,我還當真信了,不要開這種玩笑啊。”
“信不信由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