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千機
“那再好不過了,我隻想看她們狗咬狗兩敗俱傷,不過如今白芙蕖好像還不知道沈簾兒這樣算計她,日後我可要助她一把呢。”
晏昭昭不知道自家二哥哥心裏頭想的那些東西,隻是笑眯眯地這般說道。
兩人在亭子之中又說了一些閑話,日落時分便預備著回去了。
回去的時候正逢馬球賽打完了,遠遠地傳來少男少女的歡呼聲。
晏昭昭的往馬球場的方向看過去,正好逆著陽光,微微眯了眯眼,在一片橘色的光輝之中看到少年少女們在馬球場上奔跑玩鬧。
她看著少年人們臉上滿的要溢出來的青春正好,忽然覺得有些豔羨。
晏昭昭幾乎沒有這樣活力四射的時候,上輩子不允許,這輩子自己也好像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快活動力,如今夕陽西下,不知為何還生出一種自己已老年遲暮的心情。
天空晚霞熱鬧豔麗,晏昭昭卻覺得晚霞謝幕之後便隻餘冰涼夜空,而秋日的夜晚已經有些微冷,正巧一陣秋風吹過,她卻覺得心頭都涼了下來。
“昭昭在看什麽?”
南明和不動聲色地走到了晏昭昭的身邊,伸手將晏昭昭的手牽到了自己手裏,輕聲問道。
“我覺得他們正青春年少,有些豔羨。”
晏昭昭歎息。
“昭昭也正是青春年少的時候,何必傷春悲秋呢。”
南明和牽起了晏昭昭的手,忽然問道:“昭昭想不想騎馬?”
晏昭昭愣了一下。
她君子六藝之中的“禦”雖還尚可,可那也不過是駕駛馬車的技藝,真論起騎馬來,晏昭昭還是半桶子水。
她回頭看南明和的臉,見他的臉龐也籠罩在一片暖洋洋的秋日晚陽之中,平素裏墨色的眼瞳被映照地泛著些琥珀色的光。
晏昭昭又去看馬球場上那些正縱馬奔騰的少年郎,忽而心中就起了豪邁之意。
女駙馬裏的唱詞有趣,說什麽“我也曾打馬禦街前,我也曾赴過瓊林宴”,少年打馬禦街過,意氣風發的滋味,她倒也想要嚐嚐。
於是晏昭昭笑著點了點頭:“好呀。”
半盞茶之後,晏昭昭與南明和就同乘在了一匹馬上。
牽出來的馬是一匹性情溫順的棗紅母馬,南明和先將晏昭昭扶上了馬,隨後自己也翻身而上,將晏昭昭抱在了懷裏,一揚韁繩,帶著晏昭昭跑了出去。
他帶著晏昭昭走的是林間小道,並未去馬球場附近跑,周圍安靜如斯,隻能聽到耳邊呼呼的風聲。
一開始南明和跑的慢,晏昭昭適應了一下馬上顛簸的感覺,待她臉上露出興奮之色的時候,南明和便一夾馬鐙,緩緩地將速度拉了上來。
馬兒越跑越快,晏昭昭感覺傍晚的風吹的她有些涼,南明和便將她摟在懷裏,大氅一蓋,隻將她露出一個小腦袋來,看上去實在可愛無比。
風兒呼嘯,晏昭昭覺得很快活。
南明和帶著晏昭昭沿著山道跑了三圈,因擔憂她這小身板不一定吃得消,三圈之後便翻身跳下了馬。
他在馬下伸出手來,晏昭昭心情高興,不接南明和的手,學著南明和下馬那幹淨利落的姿態,直接翻身跳下馬。
不料她太過興奮,雙腿有些發軟都未察覺到,竟是下馬就沒站穩,往一邊倒去。
南明和眼疾手快地將晏昭昭接到了自己懷裏,稍有些責備地用手點了點晏昭昭的額頭。
“這樣不小心,要是摔著了怎麽辦!”
“我才不會摔著呢,哥哥會接住我的。”
晏昭昭笑眯眯的,她的臉上滿是快活,這段時間她學習太過壓抑,如今好容易放鬆一回,自然覺得高興無比,見南明和又是無奈又是寵溺地看著自己,樂不可支地倒在了南明和的懷裏,抱著他的脖頸大笑。
“淘氣鬼,真是個天魔星。”
“我就對哥哥一個人淘氣,哥哥可不能嫌棄我。”
晏昭昭哐當一下將頭埋在了南明和的胸膛,孰料她埋得太用力,竟是一頭撞了上去。
南名和的胸膛並不柔軟,晏昭昭這一下子簡直撞的眼冒金星。
南明和有些嗔怪地替她揉了揉紅彤彤的額頭,輕聲斥責她:“當真不小心,這樣著急做什麽!”
晏昭昭吐了吐舌,摟著南明和不撒手了。
南明和隻得無奈地抱起她往帳子走了,她跑馬這兩三圈下來盡了興,身上已經出了一層汗,南明和要送她回去洗漱。
兩人既走,一邊自然有人將馬牽下去。
南明和生的俊朗,晏昭昭嬌美動人,兩人這樣走來自然極為吸睛,遠處有個年輕的男學生抬頭看了一眼,有些呆呆傻傻的樣子,忍不住扯了扯自己身邊的人:“這兩位是誰啊?”
“山長大人的愛徒和嫡孫,元清秋和元清照呢。”
晏昭昭和南明和在元家族學裏頭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這樣發問,自然有人為他解答。
“他們長得真好看啊,我從未見過這樣好看的人。”
那男學生十分心馳神往地說道,一邊之人似乎對這樣的感慨十分習以為常,有些揶揄地笑了一聲,沒再接話了。
南明和抱著晏昭昭往回走的時候,正巧碰見郭西慈攙著一個女學生。
那小姑娘十四五歲的樣子,此時臉上很是蒼白,看上去十分羸弱。
“這是怎麽了?”
晏昭昭認得這個小姑娘,是蘇州本地的望族陳家的嫡小姐陳攸寧。
攸寧原本是安靜美好的樣子,不過這位小姑娘顯然與名字原本希冀的意思背道而馳,她雖生的漂亮嬌妍,性子卻不僅不安靜,人生的極為高挑,比郭西慈還高出一個頭去,還十分的活潑好動。
晏昭昭記得陳攸寧今日參加了打馬球的比賽,她那支隊伍應該是奪了頭籌,怎麽她這樣病懨懨的樣子?
“她啊,自以為自己厲害呢,光顧著打馬球,中午不曾用膳便巴巴地去了。
如今好了,一場馬球打下來頭暈腦脹,方才還喜滋滋的,剛從馬上下來就吐了個天翻地覆。
可惜她肚子裏頭什麽也沒有,吐了半晌也不過是嘔出來一口酸水兒!”
郭西慈眉目之中有些心疼,她拿了水過來給陳攸寧喝,晏昭昭也覺得這小姑娘實在是不將自己的身子當一回事,便從南明和的懷裏下來了,幫著郭西慈將陳攸寧給抬回到她的帳子裏去。
陳攸寧人高馬大,晏昭昭和郭西慈兩個人抬得她回去已經好半晌,郭西慈張羅著弄了白粥過來喂她喝下,晏昭昭也兌了溫水過來給她潤唇,又拿出一些甜滋滋的糕點給她墊肚子,她這才恢複了些許精神頭,有些有氣無力地朝晏昭昭和郭西慈道謝。
南明和沒進女孩子的帳子,隻在外頭站著,等晏昭昭出來的時候,他便低聲說了一句:“陳攸寧腸胃有問題,平素裏應該很少吃東西,這回才會遭了這樣大的罪。”
平素裏都餓?
晏昭昭第一反應是節食,畢竟小姑娘愛美,若是覺得自己身量太豐節食減肥也是常有之事。
但陳攸寧實際上卻非常瘦。
她長得高骨架大遠看看不出來,剛剛晏昭昭一扶她,便能感覺到她渾身上下除了骨頭就沒幾兩肉了,輕飄飄的簡直硌人。
“她天生這樣瘦麽?”
晏昭昭皺皺眉頭。
南明和搖了搖頭:“這般樣子,多半是後天餓的。”
“餓的?”晏昭昭眉目之間浮現起驚異來。
陳攸寧又不是什麽出身低賤的小姑娘,陳家也是本地望族,怎麽會連一口姑娘家的飯都給不起?
郭西慈這時候也從帳子裏頭出來了,壓低了聲音說道:“是餓的。”
她明豔的眉目之中有不悅之色,夾雜著幾分怒氣,大約是知道關鍵。
“怎麽說?”晏昭昭還是第一次聽說名門貴族出身的小姑娘連吃飯都吃不起的,拉著郭西慈走到一邊僻靜處,輕聲問道。
“攸寧她母親生下她不久就和她父親和離了,她父親娶了新的夫人,又外放做官,哪裏顧得上她。
那位新夫人是個雷厲風行又極為小心眼兒的人物,嫁過來之後生了對雙胞胎,原本十分得意,卻又偏偏看攸寧不痛快,小時候就常常苛待她不給她飯吃。
攸寧曾和我說,那位新夫人對她動輒打罵,明麵兒做出一副十分慈愛的樣子,實際背地裏任由自己的一雙兒女欺侮她,常常不給她吃飯,或是隻讓她喝滾燙的茶水當飽。
長此以往,她這身子早就壞了,饑一頓飽一頓的,也是這兩年發了狠考到元家族學來之後才好些了。
可是她年紀已經大了,這些事情早已養成了習慣,就算到了元家族學能夠自己吃東西了,卻往往還是食欲不佳,吃不習慣。”
郭西慈說道,言語之中多有氣憤。
晏昭昭也當真是沒聽說過這種事情,忍不住也皺了眉頭:“這繼夫人也未免太過可惡,攸寧不過小小姑娘,難不成對她有什麽威脅,何必如此呢?”
“我不曉得,聽攸寧偶爾說過兩句,仿佛是為了她母親早年留給她的一把什麽‘千機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