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休棄
須臾他還是將這心事壓了下去,捏了捏眉心,放緩了語氣道:“罷了,此事不與你多分說。
小林氏是你當年為重兒選的媳婦,如今她將整個元家攪和成這般,又生了個元陽輝這般的孽根禍胎,你今日就給我將休書寫了,將她從我元府修離出去!”
這話剛剛落地,元幕老先生就聽到房門外頭聽到了瓷器落地的聲音,哢嚓一聲,如今門外之人碎了一地的心一樣絕望。
“誰在外頭?”
老太太雖說敢在元幕老先生的麵前這樣放肆撒潑,卻不意味著她肯叫旁人瞧見了,立馬利落地爬了起來,哪裏還有剛剛那樣顫顫巍巍的模樣。
“父親,母親,是兒媳。”
大太太的聲音從外麵傳來,她的聲音依舊很穩,仿佛剛剛失手打碎了手中茶盞的不是她一般。
要是在別的情況下,元幕老先生覺得自己應當會欣賞大太太的這份鎮定,可惜他心意已決。
種種往事在心頭交織,元幕老先生簡直悔不當初。
當初林氏就不是他願意娶的,乃是發妻病入膏肓了,一心擔憂他在世上一個人孤零零的,便將自己的一位至交好友托付給他,彼時他隻當全了發妻的一番心意,這才答應下來。
原本他也想要一輩子相敬如賓的,知道這林氏目光短淺,一心想要往上爬,看上他元家的富貴,便打算將這富貴都給她了,她隻要肯老老實實的,便也就罷了。
豈料林氏嫁過來之後就暴露了自己的本性,元幕老先生彼時因亡妻病故而消沉至極,整日借酒消愁,她穿了亡妻的衣飾,悄悄接近自己,荒唐一場,才有了二子和三子。
正是如此,他才對元府有如此大的抗拒,從那以後便一個人遠遠地去了族學,鮮少回來了。
原本他也是將發妻與他生育的長子帶在身邊教養的,長子後來與自己學堂之中一貧困之女陳氏相戀,他也沒有多加阻攔,甚至親自到那貧苦之家下聘,將此女為自己的長子聘為發妻。
後來長媳有孕,長子也開始赴京趕考,不忍她在路上顛簸,將她留在了元府本家之中養胎,說是高中之後再將她接回去。
可偏偏就是在元府之中,長媳好端端地滑了胎,大夫診斷之後,竟是說陳氏恐怕已經沒了生育能力——林氏一聽這消息,不僅不為之傷心,甚至手舞足蹈,立即巴巴地要逼著陳氏下堂,將自己的一個八竿子都快打不找的表侄女兒嫁給前途一片光明的長子。
元幕老先生彼時正為了朝廷之中的事情忙的焦頭爛額,一時疏忽,差點讓林氏將事兒做成。
正是因此,還有其中各種煩亂繁雜的事情,長子徹底與元家離了心,後來甚至直接與元家本家決裂。
元幕老先生受此打擊,更是不願回本家,若非還需要元家支房,他恐怕也要直接脫離元家了。
結果林氏果真是個糊塗鬼,見沒能將自己的侄女兒聘給元家大爺,竟就直接將她嫁給了自己的大兒子,美其名曰,再續前緣。
這林氏的表侄女兒就是如今的大太太林氏。
彼時元幕老先生嗤之以鼻,隻覺得活該,林氏皆是群烏合之眾,她願意毀了自己的兒子便毀了吧,於是絲毫不曾管,此時卻快後悔地腸子都要青了——若是當年管管,是不是就不會變成今日這般?
他不能將自己的心裏的那番話說出來,可大太太將元府之中攪和成了這個燕子,逼得阿媛那個丫頭變成了這般模樣,他實在是難辭其咎。
雖說,如今時間過去他冷靜下來,知道這些是阿媛想要讓他看到的,卻仍舊對大太太滿是恨意,嗤之以鼻。
他對整個林氏都沒有一絲絲好感,說他自私也好,說他冷血也罷,他都不想要再給林氏哪怕一丁點兒的臉麵。
就算大太太為元府大房生育了兩個孩子,操持元府多年,屬實是辛勞的。
可她也同樣從其中撈了不知多少的錢財去,如今元陽輝與她冤冤相報乃是報應,可元幕卻不想讓自己的好好的門楣被這樣帶累下去了。
這心中思慮百轉,元幕老先生的目光卻是冷硬至極的。
他沒有轉頭去看在自己身邊有些唯唯諾諾的林老太太,隻是輕輕地說道:“這府裏姓林的隻能有一個,如果你還想好好地做你的老太太,你應該曉得要怎麽做。”
元幕怎麽會不知道林老太太心中想的是什麽?
她是個再自私不過的人,往日可能會因為大太太與她是同宗對她格外看顧,可一旦事情牽扯到自己身上來的時候,她一定會果斷地將大太太拋棄。
元幕老先生沒有問大太太有沒有找到元陽輝,說明他心意已決——無論這個曾經的繼承人有沒有找回來,他都已經不在意了。
他已經下定決心了,不要自己這個兒媳婦,也不要她的兒子元陽輝。
——至於元依巧,一個巴巴地自己趕著趟兒去裹腳的孩子,他已經失望至極,早已不放在心上了。
更何況,就算母親被休棄了,元家也還能養著她,根本無需擔憂。
大太太要被休棄了的消息一夜之間就傳遍了整個元府。
二太太對這個消息簡直再開心不過。
她和大太太之間的陰私官司簡直不知凡幾,要是可以,她當真想將大太太把水銀混在她的飾物裏頭,毀了她的身子、斷了她的香火之事說出去。
可是她到底還有一個把柄握在大太太的手裏,她也不敢多麽放肆。
二太太還以為這件事情沒人知道,殊不知那一日珍珍愛愛就是為了詐她,如今姐妹幾個都已經知道她和大太太聯手做過什麽事兒了。
二太太被拘著沒有作妖,三房就簡直可以用一個張燈結彩喜氣洋洋來形容了。
三太太對大太太厭惡至極,偏身又被欺壓了多年,今時今日終於等到了二太太被休棄的一日,三太太簡直想放鞭炮慶祝。
且說消息傳到晏昭昭的院子裏的來的時候,昭昭正趴在南明和的膝頭,非要南明和替她擦自己的一頭濕發。
二哥哥乃“有求必應神”,此時也隻是傾過身去,將晏昭昭的衣領給理清楚了,便從紅袖的手中接過了幹毛巾,一點點地把晏昭昭的濕發擦幹。
他的手總是溫暖的,晏昭昭在他手上昏昏欲睡,卻見嵐樂忽而跑了進來,神秘兮兮地擠眉弄眼。
“姑娘,公子,元老太爺要老太太將大太太休了,如今老太太已經寫了休書,說是明日就要將大太太和休書一同送回林家本家去。”
在大羲朝,女子的地位已經提高很多了,現在很多夫妻之間決裂都不是男方將女方休棄,而是兩人說好一同和離。
這種休棄對女子和她背後的娘家來說都是奇恥大辱,若不是老太太親自擬定的休書,林氏要有骨氣,都能來找元府說道說道。
看來元幕老先生選的是最侮辱人的方式,足見元幕老先生心中對林氏積怨之深。
這個時候晏昭昭不禁大膽猜測,因著元幕老先生本來就與林老太太貌不合神更離了,是否這兩人之中已有恩怨,所以這回同樣是借力打力?
這一切也同樣都在元依媛的算計之中?
晏昭昭吃了一驚,不過旋即反應過來,確實當下這個情況下,休了大太太——啊不,如今應當叫林氏了——休了林氏也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元幕老先生的反應反而不在晏昭昭的關心範圍之內,她想的是,大太太那般心性的人,能否絕處逢生?
更何況,晏昭昭想要知道的是,元依媛所求,究竟為何物?
如今整個局基本都在晏昭昭的眼皮子的底下,她大約看明白了元依媛的路數。
先是用種種言語將眾人激怒,直接惡化大太太苦心多年才在大房之中樹立起來的形象,也將元幕對自己這個兒媳的印象全數破壞。
晏昭昭猜測元依媛可能知道或者是猜到一些林老太太和元幕老先生的過往,也知道林氏在過往之中扮演過什麽角色,而這個角色很有可能並不是什麽正麵角色。
所以元依媛應該能夠篤定,即使在元幕老先生看穿她一切都是在利用他,也會順著自己心中對林氏的惡意,將大太太給休棄出元府。
她使了個眼色,嵐樂便很快出去了,將整個屋子都留給了已經陷入思慮之中的晏昭昭和南明和。
“哥哥,你說元依媛究竟是要做什麽?”
晏昭昭不是沒見過元依媛這般心性的人,但大多都是已經長成的人——元依媛算起來也不過就比她大幾個月,她若非占了重生的便宜,恐怕還沒有元依媛的一半聰明。
這樣的人,小小年紀已經十分可怕,等到長成的時候,恐怕更加恐怖。
晏昭昭的心頭無端就浮現出一股子煩躁來,她也不知道自己因何煩躁,更是察覺到這種煩躁之中興許還混著一點兒憂慮,便愈發覺得心頭惴惴不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