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銀汞
南明和便想起來這並不是昭昭的擅長領域,於是輕聲講解道:“這些銀器之中,乃是用銀子與少量的汞熔鑄而成的。”
這個晏昭昭倒是知道。
“水銀?可水銀不是如同水一般,能夠流動的麽,怎麽也能這樣一塊塊兒的。”
“因這裏頭水銀的含量並不高,銀子的含量更多得多,便能夠使其都融合在一起,看上去與銀沒有什麽兩樣。
但是水銀對人體卻十分有害,你看這平安扣上更是有點點被汗液腐蝕出來的孔洞,其中的水銀成分便能從其中接觸到人體。
雖說每一件東西的水銀含量都不高,可我看你拿來的這些東西,皆是生活之中常用的。
恐怕二太太生活之中時不時都要與這些東西接觸,長年累月下來,恐怕已經慢性中毒了。”
南明和將所有的東西都收做一處,微微皺著眉頭說到。
“二太太看上去容光煥發,不過是平日元府裏的吃食和人參參芝一類的東西從不少她的份兒,可實際上她的身子已經壞得差不多了。
我猜測她不是生不出兒子,而是身體之中的各項機能都被破壞地差不多了,包括生育功能在內,這才使得她在生下元依珍和元依愛之後不再有孕。
你找個外頭的大夫過來給她看看,一看便知,這府裏頭慣用的大夫恐怕早就被大太太買通了,往日也隻會給二太太報喜不報憂。
若我沒有猜錯的話,二太太常常心情不佳,因一點兒小事便性情暴躁,失眠且多夢,健忘又乏力,月事也十分失調,牙齒鬆動,手腳偶有震顫感,也常常覺得腰疼難以自控。”
這些事情,經由晏昭昭轉達,幾乎是全部得到了二房之人的驗證。
南明和就憑著這樣一點點的東西,便將所有的都想了個八九不離十,成竹在胸,臉上和語氣之中卻沒有一絲炫耀之色。
晏昭昭簡直驚呆了。
不僅僅是因為南明和的能力,還是因這要命的東西居然是混合在日常用度之中的。
還有這樣的事兒!
她一直以為是麝香之類的藥物在其中作祟,估計二太太也一樣,就算起疑,也怎麽也不會想到這些首飾用度上。
水銀這等的,原也不是常見之物,若不是南明和一語點破,恐怕二太太因此死了都不會知道。
珍珍愛愛和晏昭昭整日因為這些事情在外忙碌,如今已經有了眉目,甚至一日日地都要從二太太的房裏拿走一些銀首飾,二太太怎麽會不知道?
故而她終於忍不住了,將事情相問,珍珍愛愛便也不瞞著她。
珍珍愛愛跟著晏昭昭這些日子,性情也已經沉穩了許多,不再是當年一點就著的小丫頭了。
所以盡管心中因為這些事情氣的不行,也沒有貿然發作,甚至整個二房都沒有漏出一點兒風聲來。
但是二太太卻完全沒有自己女兒身上沉穩。
她知道了這件事情之後幾乎是大發雷霆。
因南明和不大樂意遮掩了自己小姑娘身上的光芒,故而晏昭昭也就瞞了事情的原委,隻說自己是找其他的大夫看的。
起初二太太還不相信這些,可偷偷摸摸地從外頭叫了個不常用的大夫進來一看,險些叫她鐵青了臉。
往日她都沒有注意過自己身上這些變化,如今一想,才覺得果然如此。
之前她還以為是自己年紀大了,身上未免有些不舒坦。
有時候也會想是不是自己是不是中毒了,可以前請的大夫都說她是身上勞累,用些藥緩緩地治著便好。
大夫那般說了,二太太才全然沒有懷疑過自己是不是受了什麽東西的毒害,變成了這般模樣。
她如今和大太太已經算是撕破了臉了,若不是珍珍和愛愛一直攔著她,她恐怕就要真去大房之中找大太太對峙了。
晏昭昭和珍珍愛愛卻都說這並不是一個最佳的選擇,反而說是等下個月,正好是下個季度銀林閣將東西送過來的時候發作最佳。
到時候直接抓個正著,人贓俱獲,也省的大太太抵賴。
二房這裏已經開始蓄勢待發了,姐妹幾個都覺得大房那邊整日被鬧得雞飛狗跳,也沒空管她們。
卻不料大太太才不會是個見得別人好過的人,她也不知是發了哪門子的瘋,竟和老太太說南邊如今都興裹小腳了。
一雙三寸金蓮美美幺幺,最是討人喜歡,更說什麽齊郡王府裏已經傳出話來了,如今要為齊郡王世子擇郡王妃,若非三寸金蓮者皆不入選雲雲。
誠然,這並非空穴來風。
前朝周王愛柳腰,更愛小腳,便使得天下皆掀起一股裹纏小腳的風氣來,女子雙足受損,於是行走之間便格外弱柳扶風,三步一停五步一倒的,是有那麽點兒韻味的意思。
周朝覆滅之後,大羲朝便明令禁止了女子再裹小腳,北方倒是還好,南方這股陋習卻是根深蒂固,有些小門小戶的女子為了嫁的好些,還是要裹纏小腳。
老太太也沒別的本事,竟是一門心思想要將自家的幾個女孩兒都嫁進齊王府去,大手一揮,竟是要府裏頭所有的女孩兒都裹起小腳來。
尚小的幾個姑娘也就罷了,譬如元億巧和珍珍愛愛這等分明已經快要長成大姑娘了的,怎麽還能硬凹了去?
倒是那元依巧,興許當真是一門心思想要嫁進齊郡王府裏去,還當真就順了大太太的意,找了個據說是專業的裹腳婆,硬生生地將自己的雙腳給拗了,勉勉強強算是一雙五寸的鐵蓮。
晏昭昭也遠遠地見過元依巧一回,她如今愈發陰鬱了,整個人看上去與暮氣沉沉的老嫗一般。
她纏著一雙小腳,走路都走不了幾步,隻能靠著身邊的侍女扶著她慢悠悠地走。
她實在是明白不了,這等畸形殘廢的腳有什麽可看的,還被引為風尚,實在是難以理解。
尤其等晏昭昭從南明和那裏聽說了,這所謂的流言不過是因齊郡王最近十分寵愛一個纏了三寸金蓮的揚州瘦馬,便更覺得滑天下之大稽了。
珍珍愛愛不肯纏小腳,自此她們跟著晏昭昭,便愈發明白這世上女子絕不是隻有一個嫁人的選擇,未來分明有更廣闊的的天地,纏小腳隻能將自己健全的腳活生生地弄成了殘廢,她們怎麽肯?
二太太更不肯叫自己兩個女兒白白地去受這份苦,心裏更是早就對大房有怨氣了,終於按捺不住,跑去大房與大太太吵了一場又一場。
兩個平日裏再好不過的媳婦鬧成這樣,老太太也是頭疼,忍不住大發雷霆,直接將二太太給關了禁閉了事。
晏昭昭也去外頭打聽了,發現確實不隻元家一家這般模樣,包括二太太的娘家孟氏也開始尋裹纏小腳的能手,為自家幾個尚未長大的小姑娘裹腳。
看著站在自己院子門口,一副苦口婆心模樣,誓要為晏昭昭裹小腳的教引嬤嬤,晏昭昭覺得簡直是荒謬至極!
紅袖不肯讓她進晏昭昭的院子,也不知那大太太究竟是作何想法,請來了這位說是江南裹腳一絕的老太太,不給自己房裏幾個小姐看看,反倒第一個送到自己這裏來。
非要晏昭昭發作了,叫人直接將兩個教引嬤嬤捆起來丟出去了,她們才肯走。
晏昭昭覺得自己有足夠的理由懷疑大太太就是為了惡心自己。
這賢德做給這院子裏的誰看呢?
襯托出自己的惡毒凶狠又有什麽意思呢?
晏昭昭才不在意別人覺得自己凶惡。
二太太現在就猶如一品躲藏在暗中的惡狼,就等著大太太露出馬腳之後狠狠地從她身上撕咬下一塊肉來。
三太太一貫和大房作對,但這會兒倒是肯領她的情,強行將自己那個還不到十歲的女兒給裹了小腳。
老太太興許也樂意領她的情。
但除此之外,整個元府裏有女兒的人恐怕都看不上她此為——她巴巴地做這一切,不就是自己房裏母子母女親情支離破碎,就想要叫旁人也這般痛苦,倒是打的一首好算盤。
可是誰能怎麽辦呢?
老太太非說要這般如此,就連大房的兩個庶女也被強行按著裹了一個,剩下那個倒是厲害,拿了一柄剪子抵在自己脖頸上,說是誰敢給她裹小腳,她就直接一剪子給自己紮死完事兒。
這個庶女是六小姐元依媛,年紀與晏昭昭相仿,那一日來迎接她的人之中就沒有她,後來晏昭昭也一直沒有見過她。
後來問過了人,晏昭昭才曉得這位名不見經傳的庶女元依媛乃是滿府裏唯一一個得了元幕老先生青眼的女嬌娥,等十一月還要與自己一同去元家族學上學呢。
一位毫無存在感,卻令晏昭昭覺得十分感興趣的人。
她是有這個底氣和大太太作對的,看往日她一直靜悄悄的,仿佛沒有什麽名氣兒,卻能做元幕老先生最寵愛的孫女兒,便曉得此人定然有她的過人之處。
不過她與元依媛井水不犯河水,也犯不著為了這麽一件事情就上門去看看這究竟是個什麽模樣的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