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贏錢
大太太抱著今日贏來的錢,竟也沒有收起來,反而叫了幾個丫頭,盡數都賞給了身邊伺候的丫頭仆婦們。
眾人皆大喜,正房之中一片其樂融融的景象。
而在這樣的一片混亂之中,侍女匆匆來報,說是小姐們今日玩的盡興,又遇上了齊郡王家的世子,大小姐與世子相談甚歡,恐怕要晚些回來。
大太太臉色稍鬆,點了點頭,又低聲問道身邊的侍女:“他們回來了沒有?”
這個“他們”指的是誰,懂的人自然懂。
那侍女點了點頭,嘴上卻說道:“三房兩個小的已經困得挨不住了,早早地便回了;二房的兩個小姐還陪著咱們大小姐呢,連咱們房裏的兩位小姐都也陪著咱們大小姐,太太無須擔憂。”
大太太臉上的笑容便一下子更大了。
“那輝哥兒呢?”
“輝哥兒的小廝說輝哥兒在和王閣老家的孫子一同賞玩字畫呢,說是今夜就歇在王家了,不回來了。”
大約是心頭的大石頭落了下來,大太太笑得合不攏嘴,直說道:“好,好,他願意多親近旁人,是好事呢。”
“哪裏是親近旁人呢,王閣老家的嫡孫從陽公子可是已經考上了秀才的,咱們輝哥兒定是開竅了,願意走這仕途經濟了,這才與從陽公子走得格外近。
別說呢,咱們大哥兒真是日益長進了,日後必定金榜題名,要給太太掙個誥命回來的。”
這世上哪有人不喜歡聽好話?
大太太精神鬆懈下來,帶著笑容輕歎了一句:“小蹄子就會說促狹話兒。”
大約是覺得要得償所願了,便隱隱覺得困了起來,大太太招呼了丫頭洗漱伺候,一邊吩咐自己的侍女備些禮,明日她要親自去王閣老家走動走動。
想著一夜好夢,大太太很快便睡著了。
而其他人究竟是不是一夜好夢,這就耐人尋味多了。
最先醒過來的是薑延身邊的門房小廝。
這小廝原本是要在院子裏守著的,可他在院子裏百無聊賴的時候,忽然被饞蟲勾動,忍不住偷偷跑出去買酒喝。
豈料買酒的時候與一酒客一見如故,兩人胡天海地地侃起來,那酒客更是出手闊綽,將這酒樓裏所有的上等好酒都買來了,坦言與他相見恨晚,今夜定要不醉不歸。
酒逢知己千杯少,酒氣上頭,自己究竟要做什麽就當真全忘了。
黃湯一杯接一杯的下肚,他可連自己是誰都忘得一幹二淨,更別說想起來要回院子裏去守著門了。
等他醒過來的時候,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昨夜陪自己喝酒的酒客已經不見蹤影,甚至連酒錢都沒付就跑了個無影無蹤。
酒樓全然不肯叫他離開,左右都說隻見他一人在喝酒,他分辯說還有旁人,掌櫃的就叫他形容出此人容貌長相來,他卻感覺自己腦海之中空空如也,一點兒也記不得了。
但小廝心裏記掛著小院子裏的事兒,被糾纏地嘴巴裏都發苦了,實在沒法子,隻好拿出自己薑家隨侍的身份來解圍。
酒樓卻仍舊十分不依不饒,他心裏已經急得快要瘋了,隻好自作主張地拿出薑延的一塊貼身玉佩交到掌櫃的手裏作為抵押,說是日後一定拿酒錢來贖。
好說歹說,這頭才終於肯將他放走了。
小廝匆匆忙忙地往小院子趕,隻期望著公子一切順利,萬萬不要出事。
更期望公子得手之後,念在自己從前兢兢業業的份上,對自己手下留情些許,不要怪罪自己半夜出去喝酒。
小廝輕車熟路地回了小院子,謹慎地推門而入,見院子之中一片靜謐,仿佛沒有出事的樣子,他心裏的石頭便放下來許多。
院子裏的小屋門窗皆關著,小廝想著公子的規矩是要在天光剛亮的時候便叫醒他,將半死不活的丫頭弄出去,又為他重新梳洗改換衣裳,便走過去輕輕地敲了敲窗欞。
不料屋中並無人聲,那小廝還在心中暗笑,昨日那小姑娘確實玉雪可愛的厲害,公子貪睡原也是小事。
小廝便輕聲喊薑延,多喊兩句卻也不見薑延有回應,這時候才驚愕起來,連忙推門而入。
屋中頓時湧出來一股子腥臭的味道,竟還混著大量的血腥味兒。
地上殘破的衣裳丟了一地,小廝勉強認出那是薑延身上的。
另還有一些裙裝,還丟著一件桃紅色的貼身小衣,叫他看了臉紅心跳。
但那裙裝的顏色與花樣子叫他看上去眼熟的厲害,小廝那酒醉的腦子遲鈍地想了半晌,才猛地想起來這裙子是誰穿的。
那小廝登時腦門子“嗡”地一下,顫巍巍地往床榻那邊走去,拉起帳幔一看,竟是差點被那腥臭的味兒熏得倒嘔出來。
這場麵他可當真沒有見過,平素裏薑延和薑敏都是各玩各的,早就聽過薑敏的小廝說她行跡頗無章法,卻也沒有料到竟是這個樣子。
他忍不住退了兩步在一旁幹嘔了兩聲,還是得硬著頭皮走上去再看了一眼。
待他看到薑延的脖頸上還緊緊地係著一條手指粗的麻繩,小廝隻覺得自己的心都幾乎不會跳了。
小廝顫巍巍地摸了摸薑延的鼻息。
這一摸可了不得了,薑延早已沒了氣息,身上都冷了,雙眼睜得大大的,仿佛死不瞑目了,倒是薑敏仿佛還在打鼾。
這劇烈的衝擊叫小廝急促地呼吸起來,他雖然不聰明,卻知道這件事兒若是敗露出去,自己必死無疑,竟也靈光一回,將這院子裏所有的財物都搜羅一空,趁著天光直接就離了蘇州城。
薑敏渾然不知,翻了個身,還打了個飽嗝,十分饕足的模樣。
而這個時候,大太太也醒了。
她的好心情掩也掩不住,問了正門的小廝,說是還沒見到七小姐和秋哥兒回來,她的心情就更好了。
大太太起來之後便仔仔細細地梳妝,又挑選好了要帶給王閣老家媳婦的禮物,正預備著備馬車出門的時候,卻見到一個風韻猶存的女子站在元府的門口。
大太太的好心情很快就戛然而止了。
大太太在眾多的圍觀群眾之中,堂而皇之地收到了這豐腴女子手裏的一份按了手印的收據。
這等人在她心裏是最最下賤之人,於是她也隻肯叫自己的丫頭用手絹捧到自己麵前,還要離那一尺三寸之距遠遠地看,仿佛生怕沾染到了上頭的髒汙一般。
這收據是用風雅的素宣寫的,上頭還撒了金粉,熏了檀香,風雅得很——於是這上頭那歪歪扭扭十分不好看,甚至還寫錯了一個字的字體便顯得格外粗魯。
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應當在王閣老家的寶貝兒子,昨兒晚上竟然嫖宿在蘇州城最大的妓館鳳來樓?
大太太不敢相信,隻覺得晴天霹靂,可這紙上寫的如同狗爬一般的字分明就是她那鳳凰蛋的字跡,還有一個紅彤彤的手印。
更叫她覺得荒唐的是,在自己心裏乖乖巧巧的小兒子,竟欠了這鳳來樓兩千兩黃金?
黃金!
那可是黃金!
若是兩千兩白銀,大太太也不至於這樣頭暈目眩,可這白紙黑字寫的分明就是兩千兩黃金,大太太隻覺得自己心口悶痛,差點當街吐出血來。
她晃了晃,臉色慘白,卻還是強自維持著自己臉上的神情,竟是顧不得自己心裏的惡心感,將丫頭手裏那張收據直接搶過來撕了個幹淨,冷聲嗬斥道:“什麽地方偽造來的這樣字據,竟也敢在我元府跟前兒來碰瓷兒騙錢?”
敢獨自一人來元府門口鬧的媽媽也定然不會是什麽等閑之輩。
她本就是下九流之人,早就被人麵子裏子都罵了個遍兒,今日也並不在乎這些麵子等的,輕蔑一笑,竟是撅起嘴便吐了一口口涎在大太太的衣裙上。
“我當元家大太太是什麽高門貴婦,說是這蘇州城裏最最賢良之人,今日一見,竟是個連兒子欠錢都不肯還的老母雞罷了。
怎麽著,您那鳳凰蛋還在我鳳來樓裏頭,抱著我的姑娘睡得好好的,您卻在這兒連錢都不肯付?
難不成,脫了褲子,睡了我的姑娘也不認了?
來來來,瞧瞧,這可是您那寶貝兒子的汗巾子?”
媽媽從衣袖之中拿出一團大紅繡著麒麟的汗巾子,呼啦一下丟到大太太臉上。
媽媽就是衝著要錢來的,就算如今撕了收據,這大街上的人都看得明明白白,她也不怕元府賴賬。
她光明正大,理直氣壯!
若是元府不肯將這錢給出來,她還真不介意回頭就叫龜公將那還在溫柔鄉裏的元陽輝給揪出來,五花大綁了送到官府去。
“我妓館之人是下賤,做的是皮肉生意,那也是生意,您元府自詡書香世家,難不成不知道‘欠債還錢’四個大字兒怎麽寫?
成,您要是不願意,咱們就官府見,咱們也不在這兒跟前與您大太太說道,咱們去縣官老爺門口說道!”
說著,這媽媽便扭著自己的水蛇腰,當真就這般走了。
她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從來就不要這些擺在明麵兒上的東西,大太太還真敢不要臉,與她鬧到官府去?
那可真是要將元家的臉全都給丟光了——雖然如今元家的臉確實已經是被丟了個幹幹淨淨。
媽媽做了這樣多年的媽媽了,什麽樣的人沒見過?
大太太這般人,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名聲,別看到她現在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樣,日後還不是得為了自家寶貝兒子的名聲,巴巴地捧著這兩千兩黃金來她鳳來樓銷賬?
這兩千兩黃金啊,一毛錢都不會少。
媽媽的步子又輕又快,顯然心情好的厲害。
對比起來,身後元府門口的大太太簡直氣的七竅生煙。
大太太會的是後宅之中殺人不見血的軟刀子,當真吃不消這樣麵子不要,裏子也不要的人物。
她氣的快要昏過去了,難不成算計那兩個該死的一回,就要白白地將自己的好兒子給搭進去?
大太太想到之前晏昭昭的倨傲模樣,勉強站定了,冷下臉色來嗬斥身後的丫頭:“一個個的都是死人麽,不曉得去將哥兒接回來?”
可她還是覺得頭暈目眩,若不是身邊還有侍女撐著,恐怕都要直接暈倒在門口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