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教導
她和妹妹早已經想過很多方法,如今看樣子,那最好的,也是最大膽的選擇已經出現了。
元依珍哪兒也沒有去,她隻是裝模作樣地在小廚房外轉了一圈,便回房去了。
珍珍在自己的妝奩盒子之中好一通翻找,甚至打開了自己架子床內側的小盒子了,下定決心似地取了些東西出來,和自己找出來的其他東西包在一處,藏在琵琶袖裏,匆匆忙忙地就往外走了。
二房大房的動亂究竟如何,晏昭昭已經知道了。
嵐樂好像總有法子知道這府裏發生的事兒,而晏昭昭問南明和的時候,南明和隻是習以為常地抿了抿唇角,並未多說。
晏昭昭旋即反應過來,恐怕是二哥哥自己的路數已經慢慢地進了元府了。
確實,昨夜南明和都不讓她用院子裏小廚房送來的水,皆是用他隨身帶的一套紫砂茶具煮了再入口的。
但今日,小廚房送來的東西南明和肯用了——她不免想,自己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好不容易得了些暗衛,卻一個都沒能帶過來。
但晏昭昭又不免覺得吃驚,南明和比她可要小太多了,他究竟是怎麽長成現今這個模樣的?
這樣的二哥哥,上輩子又是怎麽病故的?
自然,這都是想了無意義的事情。
此話不提,晏昭昭吃驚的是,明明是大太太做錯了事情,怎麽到最後竟是二太太挨了老太太的打?
她出現的時機也太過湊巧,仿佛就是為了去當老太太的出氣筒、大太太的替死鬼一般。
二太太對大太太的信服令她覺得驚訝,她很少見到後院之中有妯娌之中的關係變成這般的。
大約是其中有什麽她不知道的事情?
原本晏昭昭也隻是想著,在元府不過是個權宜之計,可大太太對她二哥哥一而再再而三地動手,按著她的頭,叫她就這樣忍下去?
這可不是晏昭昭的風格。
二房和大房之中的關係如此,倒是個好下手的地方。
她這樣想著,便側過身來和南明和說心中所想。
晏昭昭來了興致,偏著頭說話。
她的紅唇一張一合,雪白的手指無意識地在同樣雪白的瓷器上輕輕地打轉。
南明和大約一聽,便明白了自己的小姑娘想著什麽。
他的手並不大如何在後宅之中放,不過晏昭昭想做的事情,他也從不攔著——就當是昭昭遠離了自己原本應該有的富貴後,在無聊生活之中的一點小小調劑?
自然,後宅也同樣可以是運籌帷幄的戰場,端看昭昭自己如何耍弄罷了。
正在南明和側耳傾聽晏昭昭對於元府的一些猜想的時候,紅袖輕輕地敲了敲門。
晏昭昭揚聲叫她進來,紅袖便通報,說是二房的三小姐來了。
三小姐?
晏昭昭微微皺了皺眉頭,忽而想了起來。
大房的元依巧是大小姐,還有個庶出的元依鸞是二小姐,最小的那個是庶出的六小姐。
二房的孿生姐妹花元依珍元依愛分別是三小姐和四小姐。
三房隻有一個五小姐,再往下就是七小姐元清照了。
所以今日來找她是元依珍。
元依珍來找她做什麽?
晏昭昭挑了挑眉,想到今日二太太在老太太那裏吃了掛落被打破了頭,便反應過來這位珍姐兒恐怕是特意來找她的。
找她。
這兩個字在晏昭昭的心頭玩味地轉了一轉。
晏昭昭想了想,自己行事囂張,背後還有個了不得的老太爺元幕,大約這才是元依珍會來找她的緣故。
不得不說,那日驚鴻一瞥,晏昭昭便看出這兩位姐妹花並非蠢人,她們一直沒有表態,在廳中的存在感仿佛是最低的,卻一直沒有被大廳之中的風波殃及。
這可真是個奇事,大太太機關算盡,膝下的一雙女兒卻不見得聰明;二太太在聰明上稍顯的欠缺了些,卻生了一對了不得的女兒啊。
她有敢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直接來找他,早間出的事兒,這會兒她就敢來,可見膽氣驚人,心中也定有溝壑,不可小覷。
晏昭昭略微沉吟了片刻,卻對紅袖說道:“你請三小姐先回去吧。”
紅袖沒有任何遲疑,點頭便走。
“等等,還有一句話,你去告訴她。”
紅袖便回過身來,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你與她說,明人不說暗話,她若是沒有想好要怎麽和我說這事兒,便不妨回去先將事情想好了再來尋我。
另有一句話,‘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她若沒有與風對抗的本事兒,便至少要在風吹拂過來的時候彎下腰。”
紅袖應聲而去。
倒是南明和的眉目之中有了些輕微的疑惑之色:“怎麽了?這會兒見她不好麽?”
晏昭昭便有些百無聊賴地靠在身後的軟枕裏:“這世上容易得到的東西,總是叫人不珍惜。”
南明和沒料到晏昭昭這樣小就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他勾了勾眉,神色之中微微有些鬱色:“何解?”
“元依珍來找我,不過是想要見見我是個什麽樣子的人,瞧瞧我是否能依靠一二——可我從來不需要不堅定的盟友。”
晏昭昭從桌案上的木盤裏撚了一顆圓滾滾的葡萄,一邊剝著葡萄,任由自己的指尖被紫色的汁水沾了紫色的汁水,一邊漫不經心地說話。
這時候屬於上輩子晏昭昭的氣勢便已經完全鋪陳了開來,她身上一點兒孩子的稚氣都沒有,反而似乎能夠透過她身上孩子的表象看到背後已經風華絕代的美人。
微垂著的眉眼裏帶著一些散漫與慵懶,是對這元府局勢的十分輕蔑與不在意。
這令南明和覺得新奇,他一直覺得自己的小姑娘在他麵前總有千般變化,仿佛每一次見她,她都是不一樣的模樣,令他忍不住生出想要一探究竟的心思來。
但無論昭昭變成什麽模樣,那都是他捧在手心裏的小姑娘。
南明和看她的時候,晏昭昭才驚覺自己又不小心將自己上輩子的做派與調調拿了出來。
她自己也覺得很奇怪,她在娘親麵前忍不住想要偽裝自己,而在南明和的麵前她卻覺得實在不需要遮掩什麽,並絲毫不因此而覺得擔憂,於是總是不由自主便露出了自己的本性。
大約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晏昭昭與南明和是同一類人?
不過見南明和對此沒有一分驚異,晏昭昭也不禁覺得安心——她的二哥哥,可從來就是這樣好的。
“沒了她,我也一樣能找到我想要的東西。自然,她能與我相交,於我而言百裏無一害,但我希望這會是一場公平的相交。
這會兒她急匆匆地來了,等回去她冷靜下來,就知道自己想錯了——若我真叫她進來了,你信不信下回打破的就不隻是二太太的額頭了。”
晏昭昭終於剝了一顆完整的葡萄出來。
剛剛從冰窖裏頭拿出來的葡萄晶瑩剔透,還隱隱約約地散發著冷氣兒,晏昭昭將那顆葡萄兒一口吞了進去,紅唇上沾了一點兒瑩潤淺紫的汁水,她就這麽粲然一笑。
“我這是叫她,不僅僅要想明白了是否要到我身邊來,還要想明白了,自己今日的一言一行是否得當,她既選了我,便要配得上日後我能給她的榮耀。”
她的眉目還未長成,卻已經可以窺見日後的蝕骨風華——她總是這樣驕傲,仿佛什麽也不能讓她低下頭,而恰巧她當真擁有這樣的能力。
假以時日,等她長成的時候,也不知如何名動天下。
南明和心底忍不住喟歎。
他大約也是被蠱惑了,看著晏昭昭紅唇上沾著的那一點兒亮晶晶的汁水,也鬼使神差地拿了一顆葡萄,卻不知為何自己全然沒有法子將手裏那顆圓滾滾的葡萄剝開。
就仿佛是麵前的小姑娘,她乖乖巧巧地坐在這裏,眼中全是他,身邊也隻有他,可這日子終究不長久。
等襄城局勢定下來,這顆在外的明珠便要重新回到自己的本位上,而那時候,便已是她含苞待放,名花傾國的時候了。
南明和心裏的滯澀隻微微地停了一下,他分明知道自己已經有了比旁人更多得多的優勢,實在不用自怨自艾——這樣的名花,終究是在他的手心裏長成的。
他會好好地護著她的。
就在他微微失神的那一刻,一雙手伸了過來,從他掌心接過了那一顆葡萄,片刻後便脫去了外衣躺在她的指尖。
“哥哥真傻。”
晏昭昭直起身來,把這葡萄送到了南明和唇邊,另一隻手在他臉頰上輕輕地點了點。
南明和從未覺得自己有這一刻一樣挫敗——自己就仿佛是這顆葡萄,被層層剝去了外衣,在她的掌中,永遠不會逃離。
隻是他甘之若飴。
他低下頭去將這葡萄吞了下去,垂眸將所有湧動的情緒都藏得嚴嚴實實,抬起頭來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頭發道:“你說是,那便就是了。”
晏昭昭不知為何總覺得耳根子發燙,不由自主地抬起手來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有些輕微地抱怨嘟囔道:“哥哥總是這樣慣著我,日後我無法無天了,也不知是誰倒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