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跋扈
南明和從鼻腔之中哼出一聲冷笑,他側了側身子,示意嵐樂進去。
他握了握手,從腰間拿出金瘡藥來往自己手上倒,隨後又拿出手帕來一點一點細細地擦自己剛剛掐著那女子脖子的手,麵上的嫌惡絲毫不掩飾,仿佛自己剛剛碰到的不是一個楚楚可憐的美人兒,而是什麽汙穢之物。
血液順著他玉白瘦削的指節一點點地往下落,帶著驚心動魄的詭異美感。
嵐樂雖有些不明所以,但他到底一直伺候著南明和,知道公子的性子有多說一不二,便立即鑽進了南明和的屋子裏去。
這一進去,嵐樂就覺出不對來。
屋子裏是點了淡淡的熏香的,初時聞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妥當,可是再仔細聞聞,便能從這味道之中品出一點兒奇怪的甜膩感來。
這股甜膩感叫人頭昏腦漲頭重腳輕,而嵐樂循著這甜香走到南明和的臥房之中,更是短促地驚叫了一聲。
那臥榻之上撲的是水紅的大鴛鴦被,嵐樂走上去將這被子一下子掀開丟到了地上去,便看到被子下更是擺著一本大剌剌翻開的《秘戲圖》,畫上內容叫他看了一眼都覺得眼紅心跳,直在心裏罵娘。
這看一眼,明日恐怕就要生了針眼了!
那大紅鴛鴦被裏甚至還躺著一個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睡著了的妙齡女子,身上裝束與剛剛被南明和丟出去的那個一模一樣,而她身邊的被褥微微凹下去了,看樣子剛剛那女子就是躺在這裏的。
嵐樂算是明白了,他一邊捂著自己的眼睛,一邊抄起一邊的錦被將這女子和床上的女子一股腦給包了起來,將她一起丟到了門口去。
這時候她也醒了過來,而南明和看她們的眼神愈發嫌惡,甚至連多看一眼都懶怠,直接轉過眼去,神色冰涼。
“大公子饒命!”
兩個姑娘頓時滿臉惶恐地嚶嚶哭泣起來,一麵不住地磕頭,滿臉都是淚痕,在微弱的燈光下卻映照得兩人的肌膚更是雪白細膩,容貌也格外好看,
這兩人的頭湊在一處,左右的人才發現這兩女子生的十分相似,竟是一對難得的孿生姐妹。
“是大太太叫奴婢來的,與奴婢並沒有關係。”
南明和將擦過自己手的手帕子揉成一團,直接塞進了嵐樂的手裏。
嵐樂立即反應過來,將那手帕子撕成兩半,直接塞進了兩個姑娘的嘴裏。
“嵐樂,將她們用這被子包好了,關在院子裏一晚上,明日清晨將起的時候,你親自把她們倆給我‘送’到大房門口去。”
“不,大房不好,你將這兩位,明日一大早,送到元陽輝的院子門口去。這份大禮,我可吃不消!”
南明和說罷這一句話後便轉過身回了屋子,片刻之後他又收拾了那床榻上所有的東西,甚至還有那有半人高的香爐,直接拖到了院子之中,直接丟了一地。
“若是再要吵鬧,吵到姑娘了,這事兒恐怕沒有這樣好相與。”
晏昭昭很早便醒了。
她算是知道喝酒的可怕了,昨夜自己喝醉了,連自己怎麽回屋的都忘了個一幹二淨,第二日更是醒的極早。
幸好那酒的後勁並不大,她隻是覺得有些昏沉,揚聲叫了紅袖進來,卻見紅袖眼下有些烏青,顯然是休息的不好。
“怎麽了?”洗漱後,晏昭昭便湊過去看紅袖眼下的烏青,正想說話,便聽到外頭隱隱有些嘈雜的聲音。
“......公子傷著手了......”
紅袖到底不知道怎麽將這件事情與晏昭昭說,自家姑娘年紀輕輕的,也不應當去知道這些醃臢之事。
晏昭昭一聽南明和受了傷,眉頭登時就皺了起來,胡亂地將自己身上的衣裳套了一套,便踩了木屐蹬蹬蹬地往外跑。
南明和正站在廊下,聲音是從外院傳來的,他的側臉整個輪廓都是冷的,昭昭何其了解他,隻消一眼就知道南明和這是動氣了。
“哥哥,怎麽了?”
晏昭昭朝他身邊跑過去,南明和轉過身來看她,臉上的冷色才淡了淡,便半跪下身來將晏昭昭接到懷裏,重新幫她將身上的外袍穿好。
“大太太送了兩個‘好東西’來給我,隻是東西恐怕我消受不了。”
晏昭昭哪能想到大太太是送了兩個妖妖俏俏的大美人上南明和的床,隻當是她送了什麽上不了台麵的玩意兒來膈應她哥哥,便不再在意這個了,反而抓過他的手來看。
南明和的左手上果然纏著厚厚的紗布,瞧上去還有點兒血色從其中沁出來,登時臉色就變了:“這是怎麽傷著了?”
她急的很,臉色便不由得紅撲撲了起來,杏眼之中滿是焦急。
南明和拍了拍她的手,低聲說道:“將好了,隻是不能叫旁人瞧著,做做樣子。”
晏昭昭的眼眶都紅了,她忍不住推了南明和一把,埋怨道:“好好的才來一日,怎麽又傷了?這元府當真不是個好地方。”
南明和笑了笑,並未說話。
片刻之後,外頭的嘈雜就到了院子裏,竟是大太太親自來了。
她來了,臉色也算不上好看。
晏昭昭便來了興致,自家二哥哥是做了什麽,叫這位大太太都能變了臉色?
南明和確實被大太太膈應的很,他也不說話,更不行禮,隻是冷冷地牽著昭昭站在廊下,更甚有一副轉過身就要走的樣子。
他要走,大太太的眼中便露出了些急躁和疲憊來:“大哥兒,這是怎麽了,一大早的這樣......”
“我如何這般,太太您不應當最明白麽?”
南明和先前還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來了這元府,看到的每個人幾乎都是懷著惡意與種種心思的——昭昭囂張跋扈,也霍然震醒了他。
這一局已經是個將死局,左右這些人都不會因他隱忍退讓而對他們有一份好臉色,南明和也不如學昭昭的跋扈囂張——這些人巴巴地將臉湊上來,仿佛巴不得南明和南明和打她的模樣,他不動手便是真君子了。
可惜他南明和從頭到尾都和君子沒有一分關係。
他的語氣又冷又淡,大約是想到接下來的事情晏昭昭是不好聽的,便緩下神情來哄昭昭:“昭昭,你且先回去可好?”
晏昭昭見這形勢不對,大太太竟是直接來了他們的院子,定然是有什麽了不得事情的。
她是絕不肯走開的,於是十分勥地站在原地,一雙眼灼灼地看著南明和。
孰料南明和的神情格外堅定,他甚至揚聲叫了紅袖過來,叫她帶晏昭昭回屋去。
晏昭昭哪肯去,兩廂僵持不下的時候,外頭忽然又傳來了一聲十分幸災樂禍的聲音:“喲,大房今日怎麽這樣熱鬧啊?”
晏昭昭認出這聲音是三太太的,心中更是疑惑起來。
這事兒怎麽還牽扯到三房來了?
不過顯然是她高估了三太太,三太太這樣幸災樂禍,隻有一個原因——她還真就是來看熱鬧的。
她搖著團扇走進了院子,顧盼橫飛地轉了一圈,聲音格外高些:“我今早兒才聽聞,嫂嫂費盡心思,搜羅了全城美人,挑出一對模樣性情皆是上上出挑的黃花閨女兒,說是送到大哥兒這兒來了。
我這醜人一輩子也沒見過什麽神仙妃子,這不就巴巴地來了,來來來,我瞧瞧是什麽美人,竟值得我嫂子費這樣大的心思!”
晏昭昭馬上就從三太太的話裏聽出來了此事的關鍵。
什麽?
大太太往他們院子裏送美人兒,還是兩個?
她的目光立即往紅袖的身上轉去,紅袖不知姑娘的目光為何忽然變得如此尖銳,下意識地低下了頭去。
晏昭昭也反應過來自己的目光太過嚴厲,紅袖還小,因這種事情開不了口也實屬正常,便收了目光,叫紅袖暫且回去替她端一盞茶來,將她暫時支開了。
她的神色已經完全沉了下來,乍一看竟和南明和臉上的譏誚十分相似。
三太太已經十分浮誇地在院子之中轉了一圈,口中嘖嘖作響:“這美人兒究竟去哪兒了啊?我怎麽沒瞧見啊?”
隨後她又猛地用手中的團扇遮住了自己的臉,在扇後笑了起來:“哦,瞧我這性子,竟是忘了,大哥兒恐怕消受不得,便轉手贈予輝哥兒了,這可真是兄友弟恭,說出去,也是一樁佳話呢。”
她的嗓音又尖又利,特意在“大哥兒”和“兄友弟恭”上加重了聲音,說起刻薄話來格外得刺得人疼。
說起來,這三太太雖人不聰明,可正好對付大太太這種聰明人。
俗話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三太太房裏是庶出的,本就不得寵,往日裏又被大房二房壓的厲害,今日能揚眉吐氣,就算是在嘴皮子上,也是卯足了勁把大房往死裏踩。
大太太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忍不住說道:“這些事情在七小姐麵前說什麽呢......”
三太太才不管呢,又嗬嗬地笑了:“這不要臉的事情又不是我做出來的,教壞了孩子,嫂嫂可要記清楚是誰做的。我可要去輝哥兒的院子裏瞧瞧,便不耽擱了。”
說著竟是直接就揚長而去,笑聲撒了滿園。
大太太的臉色不由得漲紅了起來,大約是覺得十分難堪,忍不住叫了自己的丫頭回去取東西。
晏昭昭已經完全明白了過來。
感情這大太太直接往她二哥哥的房裏塞人,被她二哥哥無情戳穿,還直接送到了元陽輝的房裏去。
這簡直是狠狠地扇了大太太一個耳光,與自己的作風如出一轍,暴戾又囂張,叫她聽著都覺得心裏的氣舒暢了不少。
但這並不代表晏昭昭就不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