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洗塵
二太太還想著剛剛晏昭昭起手潑茶水的模樣,心中尚有餘悸,乍然一聽自家女兒這般說道,不禁就皺了眉頭。
但她知道自己家兩個女兒素來是有主意的,便耐下性子來,準備聽她們說些什麽。
“娘親,咱們不但不要與清字兒那兩位作對,反而要與她們搞好關係呢。”
姐姐元依珍這般說道。
此時已經是進了二房的範圍了,左右雖算不上滴水不漏,也都是二房的人,說些悄悄話,還不至於傳到大房去。
二太太的臉上尚有疑惑,便聽到妹妹元依愛有些些嬌憨地說道:“娘親,今日來的時候便與您說了,莫要去與新哥哥新妹妹起衝突,那可是祖父親自要叫回來的人兒,咱們何必去惹這身腥臊呢。”
這話若是與大太太說,那樣聰明的人顯然一下就明白了,可二太太潑辣爽利有餘,聰敏實在不足,這會兒還沒反應過來。
“娘親,您瞧昨兒女兒與你說的,您可是又忘了。”元依愛往二太太的肩頭靠,十分膩歪的模樣,眼底卻有著超乎她這個年齡的沉穩。
“您想想,那妹妹不過是個女兒,無論如何也不足為懼,反而新來的兄長才是關鍵——一個新的大哥兒,你瞧這府裏誰最上火?”
元依珍接過了話茬,諄諄善誘道。
這般仔細解釋,二太太才明白過來。
整個二房都沒福氣,子嗣單薄的很,她與夫君感情和順恩愛,這麽多年也隻得了珍珍愛愛這麽兩顆掌上明珠,男丁是一個也沒有。
所以來了一個新的嫡長子,反而與二房一點兒關係也沒有。
但大房的境地就一下子就不妙了,這嫡長的名分可是被元清秋給占了個遍。
“您想想,若是祖父要開宗祠,將兄長和妹妹記回族譜去,大房豈不是要急得上火了?”
元依愛悄悄地捂著嘴笑了。
元依珍也同樣抿著嘴兒微笑。
兩個女兒一人一語,竟果然將二太太心裏的頭的疑惑都給解開了。
仔細想想,還真是這麽一回事兒。
“所以呀,您日後便不要去插手這檔子事兒了——咱們友愛手足,在祖父那裏,也隻有咱們好的份兒,那何必去淌這渾水呢?”
母女三人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屋中。
“好珍珍,好愛愛,若不是你們一直提點著娘親,娘親可真是糊塗了。”
二太太將兩個女兒都摟到懷裏,好一頓親近。
元依珍和元依愛對視了一眼,姐姐便仿佛漫不經心地開口道:“難怪呢,今日娘親又巴巴地去給大姐姐說話,不知道的還以為大姐姐才是娘親的寶貝兒,叫人看著心裏吃味。”
“我那時候是看著心裏窩火,清照那性子也太剛烈些了,巧姐兒是真委屈,實在看不下去。你大嬸子那般看我一眼,我也覺得實在生氣,忍不住開口斥了一句。”
二太太心直口快,也就這麽說了。
元依珍的目光就有些沉了,元依愛便試探著開口:“娘親也是公候家裏出來的小姐,大嬸子和娘親怎麽比,沒得讓旁人看了笑話,說娘親被嬸娘耍得團團轉。”
二太太臉上有些驚疑不定,但很快她還是說道:“我剛剛嫁過來的時候,還不是你嬸子幫襯著我,叫我在這府裏才過得舒坦些了,她定然是不會有旁的意思的,你們兩個真是‘心比比幹多一竅’,小姑娘家家的,想這樣多做什麽。”
二太太的態度正在兩姐妹意料之中,妹妹忍不住歎了口氣,低聲喃喃道:“若真是個好人,怎麽會彈壓得娘親在正房裏一點說話的位置都沒有。她事事獨斷專行,也就娘親信她是個好人了。”
她聲音低,二太太並未聽清,待要問的時候,珍珍愛愛便說起旁的事情來,將這話搪塞了過去。
“總歸娘親日後對那兩兄妹好些總是沒錯的,咱們二房誰也不沾染,雖說祖母興許不大高興,這府裏卻是祖父當家做主的。”
“就是,何況娘親是咱們二房的奶奶,平素裏若是有空,好好瞧瞧咱們房裏頭的生意也好。
一日日往大房去幫大太太主持中饋,知道的說娘親友愛妯娌,不知道的還當咱們娘親對中饋之權十分眼紅,恨不得取而代之呢。”
二太太對自己這兩個聰明的女兒自然是言聽計從的,她們都這樣說,她肯定是一口答應下來。
大房二房之中如何爭吵討論不提,晏昭昭和南明和已經回到了大太太給他們備著的屋子裏。
誠然,這是個富麗堂皇的屋子,教養嬤嬤都說這屋子可是比元依巧和元陽輝住著的還要富麗些。
富麗太多,簡直一副暴發戶的氣息了,與整個元家都格格不入。
若是當真無父無母在外頭辛苦長大的孩子,恐怕還真對大太太如此的布置安排如此上心感動了。
但日後與其他的蘇州世家子弟來往的時候,若是被旁人看到了,還指不定心裏如何笑話呢。
一間屋子裏連一件風雅貴重的古玩書畫都沒有,打扮成這麽個樣子,是生怕旁人不知道自己是個半路回來,胸無點墨的蠢貨麽?
更何況這屋子裏擺著的皆是金銀重器,先不說折不折小孩子的壽,那等東西若是不小心砸了,賠都能叫人賠到手軟。
兩個教養嬤嬤不停誇讚的時候,晏昭昭卻不說話,她隻是勾著唇角噙著一股莫名的笑意,叫人一點兒也看不透。
好容易將那教養嬤嬤打發下去了,晏昭昭便立即湊到南明和身邊,火急火燎地卷起他的衣袖看他剛剛被燙著的手背。
那手背瞧上去倒還好,微微地有些腫,沒起水泡,也不曾傷到筋骨。
大太太請的大夫姍姍來遲,狀似恭敬卻十分隨意地看了看南明和手背上的痕跡,開了些貴重卻沒甚麽用處的藥膏便走了。
整個屋子裏又悶又熱,一看便是在下風裏滯澀的地方,房裏也沒有放冰扇,就這樣坐一會兒便渾身冒汗不止。
昭昭可以肯定大太太絕對是故意這麽吩咐的,若不是,晏昭昭還不如將自己的頭砍下來給這元家的牛鬼蛇神當蹴鞠踢了算了。
她也不怕這元府裏頭的人說她恃寵而驕十分難纏,隻要能給大太太添堵,晏昭昭便覺得不虧,竟是直接借此發作起來,還指使著紅袖砸了兩個茶杯,將門外的教養嬤嬤給嚇走了。
一會兒冰塊便送了過來,紅袖取了一些冰塊去做冰扇,晏昭昭也取了些碎冰,用手帕子包了,輕輕地搽南明和泛紅的手背。
“誰都不能欺負你。”
晏昭昭氣得臉都鼓起來了,活像一隻生了氣脹起來的小河豚。
南明和用另一隻手捏了捏她的臉頰,失笑道:“還是有的。”
“是誰?我這就去將此人做掉了,竟想欺負我哥哥,真是不要命了!”
晏昭昭果然怒目而視。
南明和忍不住大笑,伸出手去揉了揉她的發頂,道:“若真是這樣,昭昭恐怕就要先自裁謝罪了。”
清照的“照”字與昭昭的“昭”字差不多一致,連起來叫也沒什麽不妥,旁人也聽不出來。
“......哈?”
晏昭昭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南明和竟這般說,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是還有自己能欺負他。
“真是厲害了。從前一句話都不說,如今一句比一句厲害,說話都不帶喘氣的。”
晏昭昭忍不住損他,不知為何又覺得高興,臉上就帶了笑。
冰敷也不過就一會兒的功夫,晏昭昭和南明和隨便說了些閑話,便不再多說了。
兩人都知道隔牆有耳的道理,加上晏昭昭精神鬆懈下來之後便覺得渾身懶怠酸軟,紅袖便伺候昭昭先沐浴睡下了。
南明和在自己的包袱之中,也不知搜了半天什麽東西,半晌才配出一丸軟軟的丸藥來。
他自己用手指撚了一點,嚐過之後覺得口味尚可,便拿了一邊的瓷缸子先擱著,吩咐紅袖,一會兒昭昭醒了之後便將這丸藥用溫茶化開了,喂昭昭服下。
昭昭午間用膳前便醒了,她喝了丸藥化的水後便一下子覺得精神起來了,口中咂了咂,也隻能察覺出酸酸的大山楂丸的味道。
大山楂丸她一路上吃了不好了,可一直沒什麽效果,該食欲不振還是食欲不振。
她未曾多想,直到用晚膳的時候才看到南明和指尖一條米粒大小看上去有些蒼白的小疤痕,便立即想到自己午間用的大山楂丸裏摻了什麽。
難怪要用茶化開呢,若不用茶,恐怕氣味稍濃,被她認出來。
夜裏倒是給新來的兄妹倆備了洗塵宴,元依巧不曾來,大太太也說女兒身邊離不得人,便叫二太太替她招呼晏昭昭和南明和。
老太太照例沒來,二太太態度也一下子好了起來,更別提那原本就笑眯眯的三太太,一趟下來也算賓主盡歡。
蘇州人家這裏仿佛有些小習俗,便是接風洗塵的宴席都要喝酒,因小孩子多,這宴席上的酒就都換成了果酒,孩子們將將用一些,問題也不大。
果酒入口酸甜,十分好喝,南明和先替昭昭嚐過,說是沒問題,昭昭才能喝。
在襄城的時候,公主總說酒水誤事,整個群芳園都見不得第一點兒酒味,這回晏昭昭可算是開了葷了,隻覺得這果酒酸酸甜甜,和果汁一樣沒甚差別。
等南明和發現的時候,晏昭昭已經連喝了三大杯了,他這才驚覺起來,一下子將周圍所有的果酒都給拿開了,不許晏昭昭再沾一滴。
昭昭委屈的厲害,可她哪鬥得過硬下心來的二哥哥,果然輸的一敗塗地。
宴席很快便結束了,孩子們不能太晚休息,南明和便帶著晏昭昭告辭回院子裏去。
等回去了,晏昭昭卻遲遲不說歇息的事情,非要拉著南明和陪她玩兒橋牌。
二哥哥看出來昭昭恐怕是喝了酒十分興奮,一麵自責自己不應當叫妹妹這樣小就喝酒,一麵任勞任怨地陪他玩兒牌。
嵐樂被他留在隔壁屋子裏看著自己的包袱行李了,大太太派下來伺候的丫頭都被晏昭昭轟走了,左右隻有一個紅袖伺候著。
這橋牌一打就是半夜,晏昭昭愈發癡纏,南明和隻好叫紅袖去隔壁找嵐樂拿些解酒的丸藥來。
哪知他才前腳叫走了紅袖,後腳身後就伸出一隻手來,將門嘭地一下就關上了。
他才轉過身,便被人一把按在了門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