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撞破
晏芳華往那頭盈盈一指，方才隱隱約約傳來聲音的地方果然正迎風盛開著一朵不知名的花兒。
嬌嬌俏俏，迎著寒風冷雨備受摧殘，卻還是強自盛開，我見猶憐。
是挺像那時候的梁喑的。
“好看，大姐姐可否替昭昭摘了來？”
晏昭昭知道轉過那花叢，梁喑就跪在那裏，興許如同姨母後宮那些翹首期盼的小公子等著君王的臨幸一般，等著一個蠢貨送上門去拯救他。
於是她笑彎了眼，這話直接就說到晏芳華的心坎兒上去。
“我家妹妹喜歡，那我定然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待我摘來，獻鮮花博美人一笑。”
晏芳華起身柔柔笑了一笑，和晏昭昭仿佛再熟悉不過似的，親昵至極。
晏昭昭點了點頭，沒有反駁。
某些時刻，晏芳華還是不蠢的，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優勢在哪裏，並加以發揮。
比如臉皮厚這一點，晏昭昭是遠遠不及她的。
姐妹倆這般和諧，南明和眸色更深。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茶裏，倒映著一邊小小的身影，她捧著茶，心思卻全然不在這裏。
晏芳華便起了身，身邊的小太監盡職盡責為她打了傘，兩人便隱在了雨幕之中。
雙福沒法，他不敢忤逆晏昭昭的意思，便暗自祈禱兩人千萬不要撞見。
晏昭昭穩坐亭中，目光悠遠地穿過了雨幕，仿佛隔著雨幕，看著一層又一層涼薄的人心。
南明和分明能夠看到晏昭昭一雙剪水雙瞳之中笑意盈盈，帶著欲說還休的望穿秋水。
可這笑意背後隱約藏了些悲涼與譏誚，在她瞳中如同春水煎茶一般滾了一滾，什麽都不剩了。
他歎了口氣，想了想，從袖口裏拿出一隻素白色的小香囊，掩在了大袖下，悄悄地塞進了晏昭昭的手裏。
晏昭昭將那香囊打開一看，發覺裏頭是一張小小的紙條，展開一讀，竟是寥寥幾筆，一個憨態可掬的迷你昭昭正在紙上打哈欠，頗有神韻。
晏昭昭倒是想笑，感念南明和的心意。
他總是這般體貼入微的，如同春風化雨，潤物無聲，可此時晏昭昭心裏的感受南明和恐怕無法了解。
是了，親手將自己上輩子深愛的少年郎和他所謂的白月光撮合在一起，即使已經毫無愛意恨之入骨，卻難免有些意難平。
此意無關梁喑或是晏芳華，不過是對於上輩子努力追逐愛情的可憐昭昭的一絲憐憫。
晏昭昭看著雨幕裏聘聘婷婷而去的曼妙背影，片刻之後響起了輕柔的問候，細細碎碎的交談聲果然開始。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梁喑和晏芳華還是像極了的，他也總是知道自己的優勢在哪裏，三言兩語就能將旁人的意思繞進自己的話裏。
晏芳華的陷落興許從這一刻開始，說起來和上輩子的昭昭也沒有什麽分別，一切都沒有什麽變化。
晏昭昭忽然又覺得可笑起來。
從這一刻開始，她親手送了上輩子那個卑微至極的昭昭姑娘最後一程，埋葬了她分文不值的愛意，隨後仿佛卸下了所有的枷鎖，唇角的笑意已然明朗。
倘若一開始的相遇便已經是重重算計下的意料之中，晏昭昭覺得自己最後一絲心理負擔也沒有了。
梁喑啊梁喑，也不知道一個晏芳華能不能滿足他大如狼的胃口，若他貪婪無度，以後又犯到自己的手上，那可別怪她不客氣了。
晏昭昭一瞬間就想通了很多事情，她覺得自己的心情霎時間又開朗了起來，於是轉過頭看著微微有些皺眉的南明和。
“二哥哥，我有個好地方，你去不去？”
晏昭昭悄悄眨眼，模樣嬌俏地不行。
南明和並不明白晏昭昭這一瞬間的轉變從何而來，卻已經猜到興許與那拐角處跪著的清瘦少年相關。
不過這並非他在意之事，他向來隻在意昭昭的喜怒哀樂，昭昭既然已經開懷起來，那人是誰，與晏芳華說了什麽，來意如何，都與他不再有關。
於是他微微笑了一笑，點頭說好。
晏昭昭再一次感慨，二哥哥真是世上最最可愛的哥哥了。
晏昭昭既發話不準丫頭們跟著，那丫頭們屬實不敢跟著，雙福也隻敢悄悄地喊了兩個太監遠遠地跟著。
沒有太監宮女兒伺候著，南明和親自為晏昭昭撐傘。
他將那傘的一側往晏昭昭身邊傾了又傾，自己大半邊個身子到落在了雨下。
晏昭昭早發覺了他這般，上輩子他也總是這般溫柔安靜地包容著自己，不言不語。
但活過一世的晏昭昭並不覺得不聲不響是什麽好習慣，於是故作冷硬地嗬斥南明和將傘撐正。
孰料他不肯，一雙眼靜靜地看著昭昭，分明是在說她身子不好，不能淋雨。
大約是天公也懶怠看這兩人爭執，竟罕見地停了雨。
不下雨，晏昭昭自然是高興的。
她拉著南明和跑了起來。
晏昭昭從小就把這皇宮當捉迷藏一般玩耍，她早就走慣了，三兩下便拉著南明和甩掉了背後的小太監，嘻嘻笑了起來。
她偏頭看到自己身邊比自己高出一大截去的南明和，這般一個少年郎如此溫柔地跟在她的身邊，隻叫她心情大好。
“二哥哥，你怎麽這麽聽話，不怕我偷偷把你賣了？”
小昭昭故意做出一副數錢的模樣。
南明和已經習慣了她的語不驚人死不休，甚至從善如流地解下自己腰間裝著碎銀的小荷包，放到昭昭的掌心裏，那般一張光風霽月的臉上，隱隱約約有了些無奈。
“二哥哥，你真沒趣。”
晏昭昭沒得到自己意料之中的反應，鼓了鼓臉頰。
南明和看著晏昭昭的時候，總是覺得自己一雙手難免有哪裏癢了起來。
可這裏是皇宮．．．．．．
南明和歎了口氣。
隻是他看著晏昭昭故作失望的側臉，想著她與那位女帝是當真的孺慕之情，便笑了笑，到底伸手去捏了捏晏昭昭如今鼓起來如同包子似的臉頰。
不過南明和生性克製，他也隻是淺淺地那般捏了一下，便收回了手。
晏昭昭覺得自家二哥哥仿佛格外地能夠自律，心裏不知又想起了什麽，一雙大眼睛之中帶了狡黠的笑意。
隻是她這般心不在焉，從未進宮的南明和更是不清楚皇宮之中的這些彎彎繞繞，等晏昭昭終於反應過來的時候，兩人已經在一處格外荒涼的院落附近了。
晏昭昭剛想說話，不想南明和一把將晏昭昭的唇輕輕覆上，柔軟的黑瞳竟銳利了起來。
他抱著晏昭昭飛快地閃身到了一處假山之中，便聽到外頭院落裏隱約有女子的吟哦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