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1 章
江南的冬天, 十一二月的氣溫仍然舒適涼爽,並不寒冷,岸邊的柳葉也依舊綠著。
培智學校的校門前, 長相成熟老練許多的薛老師和兩鬢已經發白的孫老師、啟智的校長站在一處,校長不住地感謝麵前的的幾人:“我替這裏的孩子們謝謝你們,這麽多年了你們從沒間斷過捐助……太感謝了……”
啟智學校雖然是市屬的, 資金也一直是政府下撥的,這裏除了就餐費之外,其他的對於學生來說都是免費的。但學校的負擔也並不輕鬆。而這些智障兒童又大多家境困難, 能改善他們的生活多少就改善多少。
這裏的老師們也大都是好人,他們捐的錢,這些年了,每一年的流水和賬目都會特意發給捐助人。
容貌冷峻的黑發青年道:“我也是替人捐助的。”
校長問:“那捐助的人什麽時候來?我們學校想舉辦個活動謝謝他。”
“沒必要。隻要這裏的孩子過的更好, 捐助的人就高興了。”
校長在和王勇、陳薇幾人說話時, 唯有孫老師的視線仍梭巡著,似乎在尋找些什麽。
培智學校稍遠處, 一所民居後,正在注視著老師們的少女微微地退了一步, 將影子縮在了民居的影子裏。
陳薇曾說可以為她畫皮,讓她可以親自去見老師們。
但孫老師照顧她好幾年, 就算披了畫皮, 有些小動作她還是會認出來。少女不想給老師添麻煩——以當年她的情況,想恢複神智到這種地步, 現代醫學根本做不到。
最終,孫老師一無所獲, 收回了視線。
而王勇幾人也聊得差不多了。
培智學校的師資有限, 校長也是一線教師, 老師們的任務繁重,不能長時間地招待客人。
何況這時候已經是下午三四點鍾了,正是學校放學的時候——雖然培智學校的學生絕大部分是住校的。但也有幾個家裏離得近的,每天都會來接,或者是來看看孩子。
王勇、褚星奇、陳薇、陶術捐完這一次的款,便打算告辭,卻撞上一對衣衫鄉俗卻整潔的夫婦,他們提著一大袋的水果零食來看望自己孩子。
老師們就推了兩個小男孩出來,大的那個十歲左右,小的那個才五六歲。
兩個小男孩都眼歪嘴斜,身子無力,都坐在特製輪椅裏,看起來就不是正常的兒童,但是臉上笑容洋溢,看起來被照顧得很不錯。隻是兩個孩子露出來的肌膚上都有著猙獰的燒傷痕跡。
夫婦倆看到孩子,在門口挨個地緊緊摟了他們,又把提著的零食水果塞給老師們,老師們知道這是給兩個小男孩的,分出個人手提了過去。
王勇跟校長說:“我們下一個月如果自己不能來的話,錢也會定時打到賬戶上的。捐款的賬目年底拿一次就行。”
正要作辭,那廂的夫婦倆聽到對話,又看到幾人的容貌打扮,眼前一亮,激動地上前問:“我、我知道您們.……您、您們就是捐款人?”
王勇幾人正不解,夫婦倆竟噗通一聲要向王勇跪下,把他們嚇了一跳,連忙扶住夫婦倆:“老鄉,這是幹嘛?”
丈夫粗糙而黑的臉龐上竟然落下淚來:“謝謝你們,如果不是你們,我和老婆就真的熬不過去了……”
妻子也擦了把眼淚,叫兩個小男孩:“快,謝謝叔叔阿姨!”
王勇看向校長:“這是?”
伴隨著夫婦倆陸陸續續的敘述,間插著校長、薛老師的補充,幾人才知道了這對夫婦的故事。
培智學校裏很多孩子的家庭條件都不好。
比如這對夫妻,長期租住在潮濕陰暗的板房裏,靠著在小作坊打工的微薄收入生活,丈夫一個月工資隻有1000多元。
他們連生的兩個孩子,都是腦癱兒。孩子的爸爸為了照顧孩子有時不得不缺工,一個月1000多元的工資被老板扣得所剩無幾。妻子和丈夫身體也不好,卻連病都不敢看。
後來得知了這所學校,他們把孩子送了過來,總算平時上工鬆快了一點。
隻是,對於這樣的家庭來說,生活就是建在薄冰上,稍有不慎,就會跌入萬丈冰窟窿不得翻身。
前年,混亂的租房裏,放假回家的兩個孩子不知道胡亂碰了什麽,導致了大火。
夫婦倆和放假回家的兩個孩子均被被燒傷,不能上工,做手術又要花不少錢,還要賠償房東和其他人大火的損失,身上一分錢也沒有了。
舉目無親的夫妻倆借遍了工友,好歹湊夠了賠償的錢,但欠醫院的手術費卻怎麽也湊不夠了。
夫婦倆是實誠人,不想賴錢,雖然醫院也沒有苦苦催逼的意思,甚至表示他們大可以慢慢還。
隻是夫婦倆望著兩個仍然懵懂的孩子,實在心灰意冷。有這一次,還會不會有下一次?
一世又有多久呢?
他們一時對未來絕望到了極點。
妻子說:“不瞞您說,我那時候看著兩個娃娃,我就想,是不是老天爺故意跟我們過不去啊,我們倆爹媽,我們倆,也都是正常人,為什麽生了一個又一個這樣的娃娃,都是這樣。但是我們也舍不下娃娃,這樣的日子要過到什麽時候?死了算逑,全家人作伴。”
幸而培智學校看學生長期沒回校,打電話過去問,得知了這件事。商量過後,校長把那次王勇等人捐的錢大部分都分給了夫婦倆度過難關。
學校老師們到家裏好勸歹勸,拿著這一筆熱乎錢,夫婦倆嚎啕大哭,人的生死一念之間,他們總算又有了活下去,生活下去的勇氣。
王勇幾人聽了夫婦倆的事情,不由想起了張玉的身世,一時又想起了李文靜,雖然不一樣,但其絕望之意,又何其相似?便都歎息。
王勇說:“不必謝我們,這筆錢本來就是拿來給學校的,學校拿來幫了你們,你們感謝學校就行。現在過得怎麽樣?”
丈夫楷了一把淚:“現在好多了。我們打工的小工廠取消了,我們就被政府扶貧的安排免費學了點手藝,給安排在了一個新開的國廠工作,廠裏提供無償宿舍,我們搬到宿舍去住,條件比原來好。”
“以後打算都在這裏了麽?”
妻子笑道:“聽說這兩年我們老家扶貧改革搞的不錯,搞了個草藥社,風生水起,社裏也給搞了培智學校,親戚還問我們回不回去咧。我們打算如果老家真搞的可以,就帶著兩個娃娃回家去,畢竟鄉裏鄉親的,親戚祖宗都在那。”
聽到夫婦倆的現狀,王勇點點頭,陳薇舒了一口氣。
夫婦倆今天是提前下工請假來的,看了娃娃,千恩百謝了一陣子,依依不舍地走了。
王勇看著夫婦倆離開的背影,忽然對校長說:“如果捐款不夠可以再告訴我們。”
校長忙道:“夠了夠了,國家本來就有撥款。何況這幾年招的學生也少多了,我們都很高興。”
“咦,為什麽招生少了很高興?”陳薇問。
校長道:“因為不是我們縮減了名額,也不是大家報不起了,是這兩年即使我們到處招生,區裏,市裏新誕生的特殊兒童數量也少了很多。分配到我們這一所的當然也就少了。”
這位讀特殊教育相關專業的博士畢業的女校長感慨:“其實這些特殊兒童的誕生,很多時候也是窮病啊。”
她告訴幾人,特殊兒童分先天的和後天的。
除去先天的遺傳外,譬如在孕婦妊娠早期,各種物理的、化學的毒物、公害、放射線、煙酒,病毒感染等等均能造成胎兒致病。
還有孕婦腹部外傷,濫用藥物,精神心理上的劇烈刺激,胎兒與母親血型衝突,也都可使胎兒發育受到障礙,使小兒發生弱智。
譬如兒童腦部受傷,比如受到車禍、撞擊等外在事物的刺激。
再譬如孕婦嚴重營養不良或患病,低血糖、核黃疸、敗血症,或者孕期母體宮內外的壓迫、損傷,分娩過程的損傷等等。1
特殊兒童當中的很大一部分都是後天的。
校長表情苦澀:“我們學校的很多特殊兒童的家長,家境都很不好,大都是底層勞工。他們生活居住工作的條件都很差,孕婦懷孕也往往沒有意識,沒有錢財,甚至沒有時間去孕檢,頂著大肚子日夜無休地加班,在極其惡劣肮髒的作坊環境裏接觸對胎兒影響較大的一些原材料。即使是萬般小心了,在艱難的工作裏,依舊會遭遇不幸。”
“剛才那對夫婦,他們本來是在一家當地的小工廠工作,妻子懷孕了,還在塑料垃圾堆裏從早上六點幹活到晚上□□點分揀垃圾塑料,以至於細菌病毒感染感染了胎兒,甚至是接連兩個孩子都是這樣。”
“還有的家長在紡織廠全年無休,熬夜上工,懷孕期間過度勞損,以至於胎兒也受到了損傷。”
“還有很多人,生活太壓抑,太苦了,他們精神狀況和身體狀況都常年糟糕,絕望壓抑抑鬱,以至於孩子也……”
校長深深吐出了一口氣:“窮人的孩子因父母輩身心的惡劣環境而畸形、殘障、缺憾的概率比富庶人家的高太多了,對我們學校的很多家長來說,孩子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並不是意外,而隻是概率大小而已。競爭其實從娘胎裏就開始了。”
一席話說得四人都沉默了下去。
校長卻反而又樂觀了起來:“不過,這兩年好多了,我們看到的這樣的事情少多了。多希望有一天,我們學校是因為根本招不到符合條件的學生而消失啊!”
一直到離開的時候,一行人都沒怎麽說話。
甚至張玉也沒說話。她耳目靈敏,即使站在遠處,也將校長這些話全都聽進去了。
五人離開了培智學校,到了張玉家附近。其他四人都已經緩過來了,張玉也還是沉默著。
他們走在板橋區的街頭,迎麵吹來涼爽舒適的風。
這兩年來,全國都在深化改革,天州市也逐漸在改變。
大街上的公交車班次、路數倒是更多了,城市輕軌建起來了,私家車少了不少,街道顯得寬敞起來了。
因勞動法執行的嚴,五六點以後,街上的行人更多了,除了極少數特殊職業,大部分人都下班了。
街上可見的托兒所、幼兒園也比往常多了很多——都是公立的,每一條街上都有,方便居民就近托管孩子。
現在是下班時間,到處能看到來徒步來接孩子放學的年輕夫婦,有不少人甚至是全家出動。
太陽漸落,金色光斑在水麵伴隨著粼粼波光而躍動,人們有說有笑地接了孩子,往家裏漫步而去。
天州是個水鄉城市,馬路即是橋,橋便是路。青年夫妻們牽著孩子,陪著老人,走過了樹下橋上。
牙牙學語的孩子指著河道裏跳動的光,叫道:“魚,魚!”
老人則一麵走,一麵左看看,又看看,看看青年夫妻們年輕的臉,又看看孩子稚嫩的臉,不由笑容舒展。
隨著夕陽落得更沉,大街上的行人又不那麽多了,金色的陽光也慢慢拉出了金紅色,岸上逐次亮起暖黃色燈光,空氣裏彌漫起飯菜的香氣。
橋下,清理河道的小船劃開水波,穿過橋洞,在金紅色的落日裏向河道遠處,如向天邊飄然遠去。艄公戴著鬥笠在船頭吹起哨子,餘韻悠長,和著船過處的嫋嫋水紋,似帶走了最後一點熱鬧,使人的心逐漸向夜色的寧靜轉變。
王勇說:“小玉,校長說的對,其實已經變好了很多。你也已經幫了很多人了。”
國家給特質者的“工資”是一個相當高的數額。
這五年來,張玉選擇把自己每個月的工資除了最基本的生活費部分外,全捐給了培智學校。
望著遠去的船隻,張玉終於開口了,她說:“哥哥,我知道。”
少女已經不是望著衝天黑氣,看著漫天的“髒東西”而隻能喃喃說“我找不到”的十三歲了。
她已經知道了,世上有一些“惡”,光靠她的特質無法清除。
她學會了忍耐,學會了克製,也明白了這些“惡”有別的辦法去鏟除,不再完全依賴特質。
聽到她這麽說,眾人都鬆了口氣。
褚星奇舒展了個懶腰,嗅了嗅:“我聞到了泡蝦的鮮香氣,還聞到了一點薑味?是薑湯麵,還是仙人調汁核桃燉蛋?我喜歡薑湯麵。”
這些都是當地的特色美食,陳薇的肚子也咕咕地叫起來了:“我喜歡仙人調汁核桃燉蛋。”
王勇說:“那就都做。”
他輕輕地拉住了妹妹的手:“小玉,回家吧。”
張玉“嗯”了一聲,剛到家門前,幾人手上的通訊器卻滴滴地響了。
從重慶傳回的信息,很快就送到了特安部。
又很快地被轉給了張玉、王勇:
《三王墓》複蘇了。
而且這一次複蘇的範圍擴得很大。
“客”在臨水縣蔓延,致使當地出現全民武俠化現象。
而楚王.……則出現在了在大洋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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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特殊兒童的後天因素這一部分的幾句話,引用查找自百度百科。
提醒:文裏的世界線,社會發展等,從兩年前的心願開始就已經偏移了,具體的自己扒細節。切勿代入現實,如有雷同,純屬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