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2 章
中國資深者啟程回國。
來時任務緊急, 心態緊繃,坐飛機直達。
回去的時候,不但韓國的災難解除了, 還為國家收獲了即將到來的新朋友。
資深者們無事一身輕, 聽到霍闕提出坐汽車回去的提議, 大家開開心心, 也都沒有什麽異議。
他們辭別了相送的崔智賢,由南而北,一路北還,打算穿過朝鮮, 從東北歸國往北京去。
回去的路上, 由韓入朝的時候,半島下雪了。
半島本來就對著中國北方的經緯,每到冬天也分外的寒冷。
鵝毛大雪飄落下來,把三千裏江山都染成了一片素白。
一位資深者望之感慨:“啊,真像東北山裏下雪的時候啊。”
“長白山橫跨中朝,本來朝鮮就和東北接壤。”另一個資深者說:“我們本來就是踩在一片連接在一起的土地上。”
陳薇望著漫天的雪, 想起相送他們時眼裏含淚的智賢:“哎, 他們以後離開了美國,選擇了我們。可是, 還是沒能獨立啊。”
“小國沒有辦法徹底獨立。這是體量決定的。”陶術道:“小國本身體量有限, 以他們的自然資源, 隻能生產較為單一的一部分工業產品,但現代化的生活要求的工業生產門類, 朝、韓這樣的體量, 根本無法以一國之力全部生產出來, 這是先天的資源限製, 如果想保持現在的現代化生活,它們就必須融入全球化的生產過程,或者是依附一個具有完備生產力的大國。”
陳薇驚奇地眨眨眼:“啊,你說朝鮮?難道朝鮮不是因為政治體製才窮……?”
“當然不是。這跟朝鮮的體製沒關係。”陶術推了推眼鏡:“就在七八十年代的時候,朝鮮是當時世界裏比較富裕的國家,它的農業生產是全機械化的,國內城市化工業化程度很高,老百姓過的日子遠比當時的我國更富裕。但是朝鮮沒有石油,它的機械、重工業部分,基本都是靠蘇聯的石油支持,工業生產、經濟活動也依附在蘇聯的生產力體係當中一同運作。蘇聯解體之後,朝鮮遭遇美國封鎖,得不到石油供應,原本參與的蘇聯生產力體係的運作也中斷了,於是一夕之間,它的經濟飛跌,農業機械變成廢鐵,工業部門遭遇重大打擊。蘇聯解體,美國封鎖,這才是朝鮮九十年代饑荒發生的主因。”
其他人聽他這麽說,一個女資深者插話道:“其實韓國也差不多吧。韓國的糧食自給率好像隻有百分之四十,整個國家都是依附美國以及美國主導下的全球經濟分工而過活的,一旦美國離開,而全球經濟分工鏈又斷開,它如果找不到新的完備生產力體係去依附,怕不是要立刻重演當年朝鮮的悲劇。”
陶術點點頭:“是啊。所以韓國嚴格意義上的獨立,是沒有可能的。除非.……除非他們願意變回徹底的農業國。”
在陶術看來,韓國乃至於朝鮮的選擇從來隻有兩個。
要麽繼續被美利堅當殖民地吸血,畸形社會畸形生長。
要麽找到一個願意攜他們一起建設、不剝削,相對平等對他們的新宗主國,帶他們繼續參與國際分工或者是區域生產力循環。
當然,也有很多血緣、曆史相近的小國可以選擇抱團,組成一個完備生產力聯盟,譬如歐盟。
但是朝、韓附近隻有中國、日本這兩個相對他們來說的龐然大物。
他們的選擇從來也就有限。
對如今朝、韓來說,選擇一向相對平等對外的中國,既是曆史的根由,也是最理想化的選擇。
隻是朝鮮、韓國、日本,以後常年裹在以中國為主的東亞經濟圈裏,而文化同源,又同進退,共生活,經濟活動、社會活動都逐漸趨同,為了進行共同的經濟活動,語言也必定慢慢統一。以中國的體量和強壯,隻要不發生意外,最後慢慢肯定是中文漢字為主。這樣一來,百千年後,實跟同化也沒有太大區別了。
這是小國的悲哀,也是現代工業社會當中,小國必然走向獨立性消亡的命運。
陳薇聽完分析,歎了口氣:“什麽時候全世界都不要有紛爭就好了,大家都都一樣的人,一家人,開開心心過日子,小國大國都無所謂,誰也不挨欺負,就好了。”
陶術笑了:“薇姐的想法就是天下大同啊。世界統一於一個世界政府下,也就無所謂小國大國之分了。”
陳薇驚奇道:“世界政府?就像當年秦一統六國那樣嗎?沒有大小國,隻有平等的郡縣?”
一個資深者聞言也說:“不一定吧。也可能是世界聯合政府啊?那這麽說,聯合國不就是世界政府的一種預演的雛形裏的雛形嗎?”
資深者們的年紀也都不算大,正是對政治感興趣的時候,聽到這個話題,你一語我一句地聊起了國際政治。
車外下著大雪,溫暖的車內則傳來了年輕人們輕鬆地探討著未來的聲音。
霍闕沒有坐在車裏。
他並不畏懼嚴寒,就坐到車頂,說這裏視野開闊。
雪花落在他的頭發上,渾然一體。他卻不覺,隻仰麵望著雪中的連綿青山。
朝鮮半島的山是渾圓、秀致的山,間有曲折急湍。自有豔麗、柔和的特點。
山被雪覆蓋後望去更圓墩墩的,望去像一座座無碑無字的巨大的墳。或能看到山間的鬆,雪裏的鶴。
雪越飄越大,雪重壓鬆枝,簌簌而落,驚飛尚未南去的鶴。
張玉也不怕冷,她覺得車裏空調開得有些悶,也翻到車頂,坐到他身旁:“你在看什麽?”
霍闕說:“我在看驚飛的鳥,漫天的雪。”
“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今天是十一月二十五日。”
“十一月二十五日怎麽了?”
“有一個很好很好的孩子還沒回家,”霍闕說,“他在這裏睡了七十年了。”
“那他什麽時候能回來?”
霍闕說:“或許,有一天,人間處處是鄉關,他就能回家了。”
張玉似懂非懂,但霍闕已經不說話了。
風雪茫茫,她靠在霍闕身旁,望著遠去的染雪青山。
天是白色的,大地也是銀白色的,難分辨東西南北,隻看得,同一方天地,共一片寰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