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9 章
朝鮮日報等報紙上、網絡各門戶下, 口徑一致的言論鋪天蓋地,五花八門對盧武的“扒皮”消息漫天飛散。
有說他拿了六百萬美元的。
有說他任人唯親的。
有說他為什麽有錢蓋別墅是因為貪汙的。
也有人說他妻兒收了人家的什麽名表,埋在地裏, 貪婪愚蠢可笑的。
更讓眾人狂歡的是:盧武在博客上居然承認了妻子曾向人借過一百萬用於還債!
財閥、和財閥勾連的保守派高官們,甚至是以往的某些總統,動輒數千萬美元的家財和交易, 不算什麽。
但盧武承認妻子用借條借過一百萬, 罪無可赦。
韓國轟然大驚, 韓國民眾見盧武承認了這一樁事, 就認定這是他受賄的鐵證, 從此便對所有真真假假、一天一個花樣的盧武的“黑料”科普全盤接受, 什麽樣的黑料, 都有大把人信了。
仿佛一夜之間, 盧武用了一輩子的時間為窮人打官司,為社會進步的畢生奮鬥, 全都一文不值, 被人棄之如敝。
人們隻窮追不舍傳說中他妻子埋在花園裏的“名表”——盡管翻遍他家後院, 證實了這是謠言。
窮追不舍據說他接受的大把賄賂——盡管受新總統指使的調查組審查了他那麽多天,也查不出一點痕跡。
偽君子!
假麵國賊!
我一想起我曾經給他投過信任票就惡心,還好意思說自己清廉。
騙子!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他的支持者門前被潑髒水, 塗血字。
他家門外的牆上被人寫了侮辱性的用語。
他的個人博客留言裏充滿了汙言穢語。
民眾走上街頭,舉著旗幟,要求清查盧武。
盧武家外, 日夜不息騷擾他妻兒家人的小報記者們正在蹲點。
他們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 認出了同行的來曆——這家是A財團下屬報業集團某小報分社的記者。
那位的頂頭上司來自B報社, 接受美國來源的資金。
還有旁邊的一位, 他所屬的報紙成員基本都參加了某親美反/華反/□□派。
蹲到黃昏, 這些記者們蹲在地上懇啃起盒飯,把相機暫時放在地上。
“一分真,九分假一起報導出來。隻要證明了那一分是真的,那剩下的九分假就肯定有大把人信了!”一個領著美國和當代集團資金,從事網絡門戶風口營銷的薑記者正在和其他小報同行們吹牛:“這就是撒謊的境界啊!”
聞言,一位同樣領美國資金的同行勃然大怒:“你怎麽可以說自由燈塔美利堅、大韓民國偉大的民營企業家們、大韓民國對抗赤色陣營的領袖們都在撒謊?”
記者忙解釋:“我怎麽侮辱他們了?我是說盧武向老百姓撒了多年的謊。”
“你少騙人,”同行咆哮道,“大家都在大韓民國工作好多年了,我們還不知道誰最會撒謊?”
挨打的薑記者滿腹委屈,委委屈屈地一直等到天黑,終於和其他同行等到了他們要的勁爆新聞——
不,他們沒有采訪到盧武。
但是他們采訪到了盧武的死訊。
盧武死了。
為老百姓打了前輩子官司,積了後半輩子債務的盧武,看完了老百姓對他的痛罵,走出家門,從山崖上一躍而下,粉身碎骨。
比記者們得到消息還快的是新當選的總統和剛剛重返韓國的美軍。
“盧武死了,我們可以省掉水軍的經費了。”
第二快得到消息的是盧武的女兒和盧武的朋友。
“盧武死了,你們可以出獄了。”
屍身還停留在崖底,救護車和警車呼嘯而至。
沒過多久,得到消息的新聞媒體記者一擁而上。
黑洞洞的鏡頭蜂擁而至,爭先恐後想要拍攝前總統的慘烈死狀,以此作為暢銷的賣點。
警察拉起警戒線,將他們攔在線外,推攘間,場麵鬧哄哄的,十分混亂。
但還是有雞賊的記者奮力伸高雙臂,拍到了盧武被抬上救護車的場麵:
前總統明明是自懸崖墜下,卻渾身完好無損,仿佛隻是沉睡。
唯有胸膛不知何時裂開了,心髒的位置空蕩蕩的。
“咦?”搶到了照片的薑記者以為自己看錯了,定睛一看攝像機:
畫麵中的盧武躺在擔架上,蓋著白布,裂開的胸口完好無損。
“啊,果然是看錯了。”他想。
事發現場已經被警察和各路人馬圍得水泄不通,擠是肯定擠不進去了。
這種震動國內的大事,他們這些普通記者,也就是仗了之前蹲守在盧武家門前的信息差優勢,才能搶到第一手照片。
不過他已經心滿意足了。他搶到的這張照片肯定能成為明早上報社主版麵的頭條!
他連明天早上的標題都想好了,就叫《震撼!前總統畏罪自殺》
現在趕快回去把照片交給主編!搶在其他同行前把新聞發出來!
薑記者不敢多待,隻怕被人搶先,匆匆忙忙趕回報社。
拿到第一手勁爆新聞的照片,報社社長果然大喜過望,大大嘉獎了薑記者一番,還特許辛苦了半個月守株待兔的薑記者兩天假期。
興奮的薑記者覺得自己升職有望,跟同事跑去拚酒,一直到回家都滿臉通紅,雙腳打飄,心情像浮在雲上。
明天是雙休日,他讀高一的女兒薑敏善放學回家,已經丟了書包,迫不及待地躺在床上開始刷手機,和她的同學煲電話粥:“明天就是哥哥的演唱會?那、那個,我的票.……”
“啊!那太好了!明天下午兩點,我們一起去!行!攝影包在我身上!保證是專業設備!”
“爸!”薑敏善迫不及待地探出頭:“你的攝像機明天能借我一下午嗎?”
攝像機對記者來說是專業設備,要是以往,即使疼愛女兒,薑記者可能也還要想一陣子,但今天心情太好了,揮揮手:“拿去!但是不能磕著摔著!”
薑敏善笑嘻嘻地捧了他幾句,才不耐煩聽爸說什麽“盧武的死”。盧武,盧武是誰?
薑敏善隻關心她完美無瑕的“哥哥”,抱著新到手的攝像機左看右看,已經幻想著明天自己在演唱會上一拍驚人,生圖驚豔,在社交網絡的粉絲群裏一枝獨秀的場景了。
她的手抖了一下:攝像機裏怎麽還存著一具開膛破肚的屍首圖片?
這具屍首還有點眼熟。
薑敏善沒有多想,她不敢看這種圖片,隻當是老爸的工作素材,趕緊跳過了這男子胸膛裂開的照片,調試起攝像機來。
第二天,薑敏善從小到大上學也沒有這麽積極過,提前兩個小時,她已經收拾好了背包,裝好了攝像機,把應援棒等帶上,迫不及待地出了門。
她的同學早就在等她了,還怪她動作慢:“這是哥哥第一次到我們這裏的演唱會,有很多人從一大早就在場館外排隊了,晚一會我們得等很久才能進場!要不是你說你帶了專業攝像機,我們才不等你!”
演唱會的場館離薑敏善家比較遠,她們要穿過好幾條街,才能提早半小時趕到。
女生們一臉朝拜的狂熱,明明有私家車卻不肯坐,一定要自己親自走過去。
當然,她們每個人都隻背了個小包,所有應援的東西都背在薑敏善身上。
薑敏善背著攝像機,還要提一大袋應援棒,不免落在了同伴們的最後。大冬天地,跟得滿頭大汗。
但神態傲氣的同伴們歡聲笑語,都沒有伸手幫她的意思。
薑敏善在一所有名的私立中學就讀,這所學校光有錢都不一定進得去。她爹薑記者和她媽柳醫生,費了吃奶的勁才把她塞進去。
在班裏,薑敏善屬於容貌成績家境都中不溜秋的那一掛,這些隨手就可以拿出演唱會前排座位的女生本來也不樂意帶她玩。
如果不是因為都粉哥哥,而薑敏善有一手過得去的照相技術,還能提供專業器材,她們今天也不會帶上她。給她提供票已經仁至義盡,在她們看來,薑敏善再怎麽辛苦也是應該的。
等我拍了好圖,看你們不個個跟我伸手要資源!
薑敏善沒處出氣,也不敢發火,隻能悄悄地伸腳踩前麵同伴的影子,憋屈地碾了幾腳,假作發泄。
咦?為什麽她們影子怎麽變形了一下?
“薑敏善!你低著頭在搞什麽啊,發呆?這麽慢?”煩躁的催促聲響起。
薑敏善抬頭,對上女生們精致的妝容,不耐煩的神態。
“看什麽?耽誤了我們進演唱會,周一我們就要你好看。”
“噢。”什麽都沒有。薑敏善懷疑是自己累出的錯覺,她聽出了女生們語意裏的威脅,想起班級裏那幾個常年被整的女孩,再不敢多想,咬牙關跟了上去。
“哥哥”的演唱會場館裏三層外三層都是人,此起彼伏的閃光燈,氣球彩帶裝飾,五光十色的應援棒。
薑敏善跟著同伴穿過一大片羨慕的眼光,頗為飄飄然地來到了前幾排的空位。
“別傻愣著!我們的應援棒都拿出來。”
“是、是!”
“還有,哥哥今天的演唱會有下台互動環節,會和粉絲握手合照,一般都是抽的前幾排。我們跟哥哥握手的時候,你要抓緊機會拍照,一定把我們跟哥哥握手的照片拍好,聽懂了沒?”
“聽懂了。”薑敏善很羨慕。她也想跟哥哥握手合照,但是如果今天她不聽話,以後再有這樣的好事,就絕對輪不到她來了。
伴奏響起,璀璨的霓虹燈聚焦舞台,尖叫聲驟起。
脂浮粉濃的男星身著緊身衣,在光華萬丈裏扭著腰,甩著栗色頭發登場。
應和著男星登場,應援的熒光棒奮力地被揮舞起來。
主體為黑暗的場館中,彩色混雜到渾濁的熒光棒亮度有限,僅能照亮身側一張張癡迷的臉。
黑暗中浮出了一張張色彩單一、神態單一的人麵。
與浮世繪裏的地獄場景神似。
而舞台上的男星笑容浮誇,光彩集身,俯視著黑暗裏浮出的萬張人麵,似盤點自己獵物的大鬼。
甩頭,飛吻,扭腰,挺胯,大幅度的肢體抽搐,在七彩光華的中心,似某種鬼神祭祀的舞蹈,步步行向台下。
黑暗中的一張張慘白女人麵發出一浪高一浪的興奮尖嘯,
“哥哥就來了!拍照!”同伴也興奮得臉頰潮紅、神色扭曲,控製不住手勁地掐薑敏善。
“嘶……噢、噢……”薑敏善被她掐得倒吸一口涼氣,忍痛回過神,放好攝像機,開始調試。
男星到了台下。
薑敏善身邊的同伴已經癲狂,朝他撲了過去:“哥哥看我!哥哥!”
男星掛著一成不變的浮誇笑容,東撚一下一片自黑暗裏伸出的手臂森林,西握一下癲狂人麵中探出的手掌。
她從沒有離哥哥這麽近過。
薑敏善也被狂熱的人群醺醺然得欲醉,在人群的躁動推搡裏將鏡頭對準了男星。
映入鏡頭的肌膚起皺、條紋清晰。
隻是,沒有毛孔,沒有絨毛。
盡管布料上塗粘著白色粉末,但仍可以清晰地辨認出針線縫合的痕跡。
眉毛是用眉筆粗粗在布料上畫出來的,畫歪了。
嘴唇也是畫上去的,用了水彩顏料工筆勾描,卻因布料的粗糙而暈染開來。
兩顆褐色的紐扣縫在眼睛的位置,連線頭都還沒剪幹淨。
臉頰右側劃開了一小道,裏麵白生生的棉花露出了一朵。
兩條胳膊、兩條腿,十個指頭上,都有一條線,蔓延向天空無形處。
映入鏡頭的,是個一人多高,有點髒兮兮、製作不大精心的布娃娃。
它在提繩的操作下,正扭著棉花填充的無骨腰肢,用紐扣縫的眼睛,向周圍做著舞蹈和勾引的動作。
顫抖的手無法按下快門。
薑敏善拚命地揉眼睛。
尖叫聲入耳,光豔萬丈的霓虹燈柔情靡靡照過,仍然是火熱的演唱會現場,哥哥正風度翩翩地與激動得快暈過去的同伴握手。
其他同伴的眼刀飛過來:傻愣著幹什麽?拍照啊!
錯、錯覺?
薑敏善戰戰兢兢地提起攝像機,它還好好地在運轉。
提起。鏡頭裏映出的男星依舊是個布娃娃,正被提線操著,畫外的紅唇固定在同一個角度,油膩的聲音從娃娃的腹腔發出:“嗨,baby們~”
放下。男星的光彩照得薑敏善幾乎要如喝醉酒一樣。
提起。鏡頭裏的布娃娃褐色的紐扣眼睛晃動了一下,銀光一閃,原來縫紐扣的針都還插在它的太陽穴上,針屁股上還纏著線頭。
放下……驟然湊近的是同伴憤怒的臉:“薑敏善,你給我等著!”
男星不會為一個粉絲停留太久,早已向別處走去。
同伴們沒有和男星合照成功,憤怒地包圍了薑敏善,正在威脅和斥責她。
薑敏善被其中一個女生擰住耳朵,痛得激靈一下,終於回過神。
她嚇壞了,甚至顧不得她們正在威脅她,結結巴巴道:“不、不是的,是哥哥……布娃娃.……”
“你在說什麽瘋話?”
“我沒有說瘋話.……真的是布娃娃!你們看!”薑敏善急了,連忙舉起攝像機,要她們看。
同伴互相看了一眼,狐疑地湊了過去。
“?”攝像頭裏照著場館的場景,什麽都沒有啊?
什麽布娃娃?
“你耍我們?薑敏善,你死定了。”
薑敏善急得滿頭大汗,連忙舉起攝像頭:“不,不是,我說的是真的……你們看鏡頭裏的哥哥……”
她解釋的聲音戛然而止。
薑敏善轉動攝像頭的時候,把周圍同伴的臉和其他粉絲一起照了進去。
映入鏡頭的是一張雪白的臉,大紅的胭脂,黑玻璃鑲嵌作眼珠,硬邦邦的木頭臉。被拚接在一起的關節。
每具神態詭異的木偶人身上都套著風格各異的少女裙裝——正是她的同伴們今日的穿著。
木偶人的關節和頭頂,都有一條透明的線連向無形的上空。它們被吊在場館裏,雙腳離地大約一分米。
薑敏善駭然失言。
鏡頭中的木偶少女們,製作粗糙的麵部正對著她的方向,咧著嘴,黑彈珠眼球裏閃爍著惡毒的光。
眼睛離開鏡頭。
木偶少女變回了同伴們青春紅潤的臉。
她們站在她跟前,叉腰狐疑地打量著她:“你又在幹什麽?把攝像機拿來拿去的,瘋婆子嗎?”
薑敏善猛然站起。
離她最近的女生嚇了一大跳。
但薑敏善根本顧不得其他。她果真發了瘋一般,臉色蒼白地扛著攝像機轉了一圈:
偌大場館,近萬觀眾。
所有觀眾在攝像機裏的倒影,都是一具具被吊在場館裏,雙腳離地的提線木偶!
數萬具提線木偶被懸吊起來,微微晃動。每一具木偶旁都亮著一根彩光應援棒。
黑暗裏,木偶們的口中不斷機械地重複著“哥哥”,它們的玻璃眼珠本來全都注視著舞台上正在獨舞的布娃娃。
但似乎感應到有一個不屬於它們的異類正在通過什麽東西窺伺它們,懸吊的木偶們一具、一具、一具哢擦三百六十度旋轉頭顱,尋找起窺伺感的來源。
木偶們竊竊私語:有人混進來了。
生人……找出來.……
一具木偶扭了九十度的脖子,忽然用玻璃眼珠盯住了薑敏善:
找到……
一具、兩具,木偶們陸續找到了薑敏善的方向,黑玻璃眼珠直勾勾地盯向她和她手裏的攝像機。
“啊!!!”薑敏善再也無法忍受,失手丟了攝像機,狂叫著朝出口奔去。
沒有人追出來。
同伴叫了她幾聲,卻舍不得離場。
她奪路狂奔的路上,粉絲們隻是嘀咕了幾句“神經病,沒素質”,一眼也舍不得從她們哥哥身上挪開。
一直奔出場館,到了門口的售票和安檢處,冬日陽光照在了身上,帶來了一點稀薄的暖意。
薑敏善扶著售票亭不停喘氣,羽絨服下的雞皮疙瘩在這點疏淡陽光裏還未褪去,雙腿軟成了麵條。
看她臉色蒼白,額頭上布滿冷汗。保安們問:“小姑娘,你怎麽了?”
“布、布娃娃,木偶.……在找我.……都是木偶……”
“什麽布娃娃?什麽木偶?木偶在找你?”保安麵露不解。
“攝、攝像機,哥哥,哥哥是個布娃娃,大、大家都是木偶.……”
“小姑娘,你身後什麽都沒有。是不是場館裏比較密閉,舞台燈光太刺眼,你太興奮,所以出現幻覺了?要是太累了就回家休息吧。”聽完她斷斷續續的講述,幾個保安對視一眼,嘴上安慰,心裏卻升起了警惕:
他們幹這一行久了,早就見慣了粉絲的瘋魔。粉絲裏什麽人都會有,一些瘋言瘋語的鬧事者他們也沒少見。
薑敏善看出來他們不相信他,而且有個大叔已經在摸手機,準備隨時撥打報警電話。
“你、你們相信我……”薑敏善快哭了:“我說的都是真的啊!”
她神色激動,明顯正上頭,這種時候逆著她來,隻怕這小姑娘要搞出什麽事來。
年輕一點的保安靈機一動,憑借自己遍閱恐怖片靈異片的套路,硬著頭皮,順著薑敏善的話接下去:“可是,場館裏確實什麽都沒發生啊……會不會,有問題的不是其他人,而是你那個攝像機?電視電影裏不都是這麽演的嗎,被詛咒的錄影帶,被詛咒的手機,鬼魂附體的電視這種……”
他本來是隨口胡謅,誰知薑敏善聽完居然怔住了,似乎當真在思索這個可能性:“攝像機……”
對啊!她從攝像機的鏡頭裏看到的都是不正常的,但是放下攝像機就沒問題!
說不定.……不,很可能有問題的就是那攝像機!
手機上都可以貼調特效視頻了,會不會那攝像機也被改造過,用來整蠱?
不,那是老爸工作用的寶貝,他不可能讓人改造寶貝機器.……
想到這裏,薑敏善才想起:她把老爸工作用的寶貝機器給丟在場館裏,而且還砸在了地上……
糟、糟了.……老爸平時可寶貝它了,自己稍微動一下他都要說教老半天,萬一被行人踢壞了,或者被她砸壞了……
薑敏善起了回去拿的念頭,但是又沒有膽子:可是、可是那機器好像不“幹淨”啊……
她進退維穀,左右為難。
保安看她似乎被鎮住了,彼此交換一個眼神,正想把她繼續安撫下來或者勸走,一個聲音響起:“敏善!”
薑敏善回頭一看,看到了一位女同學。
她們這群同伴裏,這位女同學的家境也隻比薑敏善好一些,對她也最友好。
女同學手裏正拎著薑敏善丟下的攝像機:“敏善,你把攝像機丟下了。它一看就很貴吧,快拿回去。”
她笑容和善,在陽光下有影子,看起來與常人無異。
薑敏善登時呆在了原地,伸手不是,縮手也不是。
“敏善?”
人家都遞到她手邊了,而且現在是在光天白日,陽光下,大街上。
薑敏善隻得硬著頭皮接過攝像機。
她悄悄地透過鏡頭覷了一眼女同學——攝像頭裏女同學的身形麵貌沒有紋絲變化。
她哽著的那口氣悄悄鬆了出去。
也、也許真是她在密閉空間和過於耀眼燈光下的錯覺?
薑敏善回頭看了一眼演唱會,但是演唱會場館她也不敢再進去了.……
甚至連對哥哥的迷戀好像都淡了一點,一想到哥哥就會想起那個粗製濫造的等身布娃娃.……
薑敏善打個哆嗦,算了,回家吧,趕緊把攝像機還給老爸。
趁太陽還沒落山,她提著攝像機急匆匆回家去了。
一直到第二天薑記者收回攝像機的時候,這台給她帶來莫大驚恐的機器都沒有再出現任何異狀。
薑敏善認為事情都過去了。她總算能鬆一口氣了。
隻不過.……
“爸,媽,我今天難受,不想去上學……”
“唉?”媽媽摸了摸她的額頭:“沒發燒啊。”
“我、我就是不想去.……我難受,可能是經期要來.……”但是薑敏善無論如何都不肯出門。
薑敏善學習積極勤快,從小到大都沒出過什麽厭學,逃課的事。她的父母都是職場忙人,一大早也要上班,見薑敏善確實臉色蒼白,很難受的樣子,也就算了:“那行,你今天好好休息。媽媽幫你跟老師請假。”
今天總算逃過一劫。可是明天、後天怎麽辦.……她總不能一直不去上學,不能一直躲著.……爸媽也不會允許她從現在的這所名校轉學……
但昨天她已經把那夥人得罪狠了,她們在同年級裏是出了名的校園皇後女生團,她們要欺負她,絕對沒有第二個人敢幫她.……
薑敏善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崩潰,都怪那些莫名其妙的幻覺!
她輾轉反側到了晚上。
母親有手術,跟往常一樣又加班。
父親倒是春風得意地哼著歌進來了:“敏善,爸今晚也要加班,但順路給你帶最喜歡的那家炸雞和果啤了~快出來吃飯~”
薑敏善聞到了炸雞的味道,肚子也確實餓了,她滿腹憂愁地打開門,一開門卻瞳孔一縮,倒退數步。
站在薑記者身後,正滿臉笑容看著她的幾個女生——其中甚至還有那個和善的女同學。
正是她今天裝病也要躲避的人!
薑記者放下炸雞,笑道:“很驚喜吧!爸路上看到她們也在往咱家的方向走,原來是來拜訪你的同學,說謝謝你昨天給她們拍照,所以來幫你補今天落下的功課。你好好跟朋友們相處,爸今晚也要回去加班了,加油噢!”
薑記者見女兒僵在原地,以為她是吃驚,就推了推她:“要跟同學打招呼啊。人家好心幫你來補課呢。對了,你們昨天去玩的照片,爸也幫你洗出來了。現在的小孩子真會玩啊,哈哈,這種特效化妝太時髦了。”
他把一個袋子塞進了女兒手心,笑嘻嘻地帶門出去了——女兒的同學家境都不簡單,看到這些同學和女兒玩的很愉快,他也很舒心。
薑敏善已經聽不到他在說什麽了——她們居然到她家來了!
在薑記者出門的那一刻,她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奪路而逃,竄進了自己的房間,一氣嗬成地反鎖。
她先撥通了父親薑記者的電話,沒人接聽。
她又撥了母親的電話——忙音。母親大概在做手術。
碰——門背後傳來大力的敲擊聲:“出來!我們要跟你‘談談’。”
薑敏善知道今天不能善了了。
她是資深記者的女兒,對社會事件也耳聞目染,何況這夥人曾經把一個女生打得右耳失聰。
她咽下一口唾沫,用手機開了錄音,躲在門背後回道:“這、這裏是我家!我會報警的!你們校園暴力!”
女生冷笑:“你有種就報警啊。以為躲在家裏就沒事了?讓你拍個照片,居然敢在哥哥麵前讓我們丟臉,你給我等著,弄不死你個女表子。”
入室,威脅。
等的就是這句話!
薑敏善錄到了音。
她立刻撥通了警察的電話:“警察大叔,有一夥女流氓在堵我,她們要校園暴力我,她們入室到了我家,我爸媽都出去了,我打不通電話,這是惡□□件啊。我爸就是經常跟你們合作報導的薑記者啊。我很害怕,你們快來救救我。”
電話裏滋了一聲,警察的聲音過了一會才響起,有些嗡嗡的:“好,我們知道了。哪個地址?我們立刻過來。”
薑敏善報了地址。
門外的拍門和威脅聲越來越大。甚至還有人說:“要不然我們把門撞開吧。”
這時,門外響起鈴聲。
薑敏善的電話也響了,顯示黑了一下屏,然後顯示的是之前那個警察的聲音:“我們到了。薑敏善是吧,能開門嗎?”
“不、不能,她們堵著門……”
“那我們想辦法自己把門弄開進來。你同意嗎?”
薑敏善連忙道:“同意同意!”
“噢?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噢。”
電話那頭警察的聲音忽然變了,變得清脆,變得甜美,變得,跟門外正在說話的聲音,一模一樣。
薑敏善背靠著的房間門發出了一聲極輕的“咯噔”聲,鎖自然而然地掉了。
門戶洞開。
雪白的臉,大紅的胭脂,黑玻璃鑲嵌作眼珠,硬邦邦的木頭臉。被拚接在一起的關節。
木偶少女們踮著腳,穿著她同學們的衣服,黑漆漆的玻璃眼珠閃著惡毒的光,正齊刷刷地盯著她,聲音從腹腔發出:
這可是,你同意我們自己進門的噢。
我們,找到你了呢。
啪嗒一聲,薑敏善手裏的袋子掉了。
袋子裏的照片散了一地。
她受到了驚嚇,今天沒有拍照。
但是薑記者卻從照相機裏洗出了一把照片。
沒有閑心去看的照片裏,她本以為是幻覺的景象,正一五一十地被忠誠地呈現。
一人多高,有點髒兮兮、製作粗糙的布娃娃,在舞台中央翩翩起舞。
它的觀眾,是數萬具被吊在場館裏,雙腳離地的提線木偶。
以及,包圍在薑敏善周圍的,穿著她同學衣服,笑容詭異的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