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9 章
錢塘君卻權當看不見、聽不到。
九娘兄妹還在苦熬, 他哪裏有心思同他們歪纏。
不待他們靠近, 他就一甩袖子, 卷雲帶著錢塘水族徑自飛走了。
洞庭君叫苦不迭, 隻得留下小半的人先同鏡接洽,剩餘的人急匆匆去追錢塘君。
黑天慘世,荒涼曠野。
燦燦到近乎不詳的金河,河中掙紮無數倀鬼冤魂。
龍女風鬟雨鬢,徘徊曠野。
黑暗中數不清綠幽幽眼睛, 她牧的白羊一隻隻失蹤,被吃得屍骨無存。
龍女奮力拿著牧羊鞭去抽打那些妖魔, 保護著剩餘的羊群。
黃豹也為保護妹妹與信徒, 撲過來與貪婪的虎怪廝打,卻被群魔一湧而上, 咬得傷痕累累。
正這時,忽見黑天遙遙有光射來。
乍然是、雷光電影照濁世,紅旗烈烈雲中來,神將渺渺霞光至。
嘶咬黃豹的妖魔鬼怪驚叫著逃開。
龍女抬頭一看,手中的牧羊鞭啪地一聲脫手跌落在地, 清麗麵容流露狂喜:“哥哥, 你看!”
黃豹搖搖晃晃站穩, 望著雲頭上披甲執銳的錢塘神將, 豹眼裏竟然浮現淚光。
去國別鄉數百年, 黑天慘世熬苦海。
一朝盼得嚴尊至, 兄妹倆喜至哽咽, 不禁抱頭痛哭。
*
陰世深處。
熔金河最燦燦、陰影最重所在,佇立座白骨宮殿。
宮殿外遍布沼澤,沼澤裏浮著般若。蜘蛛穴圍繞宮殿。無數吊著線的小人在一對兒美豔玉臂的操縱下忙碌著宮殿上下事宜。
宮殿內,人頭王座上,巨大的黑色蛟龍正盤踞在一個金色的池子邊,醺醺然吸著池子源源不斷供應來的新鮮靈魂。這酒池吸取了大半條熔金河裏溺死的靈魂才能鑄造出來,吸一口,能抵幾十年修行。
一旁白首類鷹的大鵬鳥則拍著翅膀,正與數尊青銅女神像媾和,吸取著她們禍害了數個世界積下的黑霧。
鎮海王兩兄弟尋歡作樂之時,下屬來稟告,說是錢塘君領著錢塘大軍親至,殺得看守九娘兄妹的妖魔潰不成軍。
黑蛟一個激靈,清醒了:“這麽快?天庭真是一群廢物,拿了我們的好處,連人也攔不住!”
白首大鵬也嚇得打了個哆嗦,登時沒了興致,打發了幾尊青銅像:“可惡,不過是個近些年得道的破落戶而已,竟然明晃晃欺負上門來了。哥哥,他定是找你要人來的。你意下如何?”
黑蛟道:“還能怎麽樣?不過是一個小小賤妾,還他就罷。”
大鵬道:“哥哥膽氣忒小。”
黑蛟冷笑道:“他若是問你要鄭夷,你卻給不給呢?你前兩年被他打得狼狽,我法力尚如不你,又能如何?你我法力雖強,卻抵不過他是個不怕死的瘋子,又能言善辯,還煽動了一群匪賊在你我家裏鬧事。天庭倒罷,一群懦夫。惹惱了錢塘小子,他可是敢動真刀槍的!”
大鵬聽得沒臉,瞥了一眼正乖順地伏在自己腳邊,宛如一條忠順大犬的英武青年。自言自語:“也罷,現在就讓他們高興一會,哼,等過上幾十年……”
這廂鎮海王兩兄弟戰戰兢兢,早已做好準備:倘若錢塘君殺來要人,或者要他們跟堂兄一樣,放九娘兄妹實際主政熔金河畔。那他們也隻能跟他們的倒黴堂兄一樣捏鼻子認了。
那廂洞庭君卻緊趕慢趕,總算追上了錢塘大軍。
*
駕雲而來的錢塘水族與妖魔拚殺在一起。
錢塘君時不時一道天雷下去,劈得看守九娘兄妹的無數妖魔化為膿血。
一時間,殺聲震天,隻殺得萬魔辟易,眾邪爭逃。
錢塘君率領眾將正要趁勝追擊,洞庭君終於匆匆趕到。
他擦著汗道:“阿韶,你怎麽不等等我們?”
南國的大將們也紛紛圍住了錢塘君:“您來降妖除魔,怎麽不通知我們?”
“等你們?”錢塘君麵帶寒霜:“等你們嘰嘰歪歪阻攔我嗎?讓開,本座要去迎接九娘。”將袖一甩,大風將南國大將們推開。
洞庭君稍退一步:“阿韶,你不要誤會,我不是攔你的,我也是來幫你的迎接豹臣、九娘的。”
錢塘君步子一頓,抬眸看他。
儒雅男子歎道:“你不要總以為我是鐵石心腸。難道他兄妹倆不是我的骨肉嗎?”
竟率先降下雲頭,親自解除了小兒子身上的變形術,又解除了那群白羊的變形術,讓他們變回了凡人模樣。
解除黃豹外貌後,豹臣卻是位頭戴玉冠,腳蹬縷金靴,儀容清俊的少年將軍。
清麗的龍女與清俊的龍子,齊齊含淚下拜:“不孝子/不孝女,豹臣/九娘,見過父親、叔父!”
洞庭君忙將他倆攙扶起來,溫聲道:“豹臣,九娘,這百多年,辛苦你們了。”
南國大將們也圍著他們說了些寬慰之語,竟將錢塘諸將擠在一邊。
看他兄妹倆形容狼狽、滿身傷痕,洞庭君心疼道:“我們就地休息一會,我給你們帶了瓊漿玉液,你們喝下可以補充體力,再整理一下形容。”
又道:“阿韶,你們征戰也累了。也稍作休息吧。”
錢塘水族們一路從錢塘開拔,先是在困神大陣中花費了不少精力,又一鼓作氣地救出豹臣、九娘,確實是乏兵久戰。
錢塘君見此,便揮揮手,讓錢塘水族們就地駐紮休息。
“阿韶,之後你打算怎麽辦呢?”洞庭君問弟弟道:“除了老大,其他孩子們都已經救出來了。”
“既然救出,便要名正言順。”錢塘君見他態度溫和,語言平和,隻道兄長想通了,或者是終於接受了現實。便道:“我已經逼那藤蔓簽了書。他不認也得認,從此後,鏡便實際重掌故地。九娘兄妹這裏,也如法炮製就是。哼,我看鎮海王敢不認!”
洞庭君溫笑道:“如此甚好。是我之前膽小了。向你賠罪,阿韶,你我兄弟來飲一杯罷。”
錢塘君剛剛大勝,又見兄長轉了態度,快意之下,玉麵微展:“哥哥總算想通了。”
話音未落,一杯瓊漿剛剛下肚,王韶驟然色變。猛地將杯一擲,一把揪住洞庭君:“你!”
劇痛從肚腹裏傳來,眼前的世界開始搖晃顛倒。
王韶南征北戰幾十年,也不是沒領教過敵人的陰謀詭計。
但是即使兄弟倆多次爭執,他也從來沒有想過,把毒酒送到他唇邊的,居然是一起南征北戰的親哥哥、戰友!
王韶將手一晃,眨眼間喚出了寶劍,橫在洞庭君脖子,顏色寒比經年不化的冰:“你以為我會就此被毒倒嗎?”
洞庭君的笑容不變,依舊溫文儒雅:“是啊。阿韶你法力高強,頂多虛弱一會而已。”
“哎喲,我的肚子……”
撲通。
撲通。
王韶身後,年輕的錢塘水族將士們一個接一個倒下,連資深者們都中招了。
“隻是,這些年輕的孩子們卻沒有你這樣的高強法力。”
南國大將們殺氣騰騰,把錢塘君圍死。
錢塘水族幾乎全軍覆沒,而這些南國大將許多是開國元老,他們法力很多人隻是稍弱於他。
眼前更還有一個和他幾乎並駕齊驅的洞庭君。
王韶定定地將這些昔日一起出生入死的戰友一個一個看過去:“好,好的很。這就想殺了我領賞?想領誰的賞?”
洞庭君笑意依舊:“阿韶說哪裏的話。你我兄弟,我怎麽會想殺你?”
便朝身後的人使了個眼色,立刻就有南國大將把驚呆了的九娘兄妹捆起來。
九娘、豹臣掙紮起來:“父親,你這是做什麽!”但他兄妹也喝了帶毒的瓊漿,渾身虛弱。
洞庭君溫柔道:“九娘,豹臣,不是為父心腸硬。隻是你們要懂禮數。既然已經為□□,為人臣奴,便不該隨意背叛。為父已經為你們定好三十年後再回來。你們為什麽不聽話呢。為什麽要回來傳信,挑撥我們兄弟關係呢?”
這時,一位南國大將道:“這位兄弟,請。”
一個戰戰兢兢的妖怪從陰影裏現身。
九娘驚得倒退一步:那妖怪赫然是鎮海王手下一位大將!
洞庭君笑道:“麻煩你們給鎮海殿下傳一封信,便道我們已經定下盟約,便按盟約來,既然已經把九娘、豹臣送給他了,這三十年便任由他處置,我們說到做到。阿韶魯莽,我親自致歉。還請殿下不要以為是南國想要毀約。”
*
白骨宮殿。
黑蛟與大鵬正鬱悶飲酒,黑蛟正心痛自己失去的美人,忽然接到一急信。
它拆開信一看,不禁拍起尾巴,大笑:“妙哇!妙哇!”
白頭鵬好奇道:“哥哥有什麽好事?”
黑蛟嘿嘿笑:“這洞庭君真是個妙人,他率眾把錢塘君那個瘋子帶回去了,還把九娘、豹臣送回給了我。還給我道歉呢!”
“還有這等好事?”
黑蛟洋洋得意道:“這回小賤人們可又落回我手上了!他們居然敢給王韶那瘋子傳信,險些給我惹來滔天禍患!看我怎麽料理這兩個小賤人。”
“可是大哥,你三十年後還不是要給人原模原樣地還回去。”
黑蛟笑道:“賢弟,你這就不懂了吧。還自然是要還的,但是嘛……哈哈……”
它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既然他們說任我處置,三十年後,我不給南國一個驚喜,怎對得起我今日這番驚嚇?”
*
資深者們被當成錢塘水族的幫手,一起被騙喝下了毒酒。
不過那毒酒大約針對的是文本生物,他們雖然腹痛,但神智還算清醒。
看著王韶被南國大將圍攻,被擒下的一幕,眾人正詫異不已時,忽然天地波紋一蕩,靈智生物頭上頂的黑框字體全都消失了。
這熟悉的波動是.……劇情層?
資深者們愣住了:一直打轉在文本層的這個文本,為什麽忽然進入了劇情層?
一般來說,從文本層進入劇情層,必定是他們撞進主線劇情展開了。
可是,為什麽主線劇情是從王韶被擒,營救失敗九娘兄妹開始?
這、這跟表麵上的《柳毅傳書》,或者是他們猜測的《七子之歌》,好像都對不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