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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6 章

  “你們殺魔, 還是殺人。”


  這句話立刻勾起了洞庭君昔日回憶, 他仿佛看到了那個坐在屍山血海上孤獨地握著刀的少年,坐臥不安, 立刻站起來,叫了一聲“阿韶”。


  王韶沒有回他,隻直勾勾地盯著天帝。


  天帝坐在上方, 光環裏麵目模糊,威嚴而問:“錢塘君所言何意?”


  王韶道:“陛下,這些年來, 天庭將士提頭顱灑熱血,奪回了人間近半數領地, 殺得妖魔聞風喪膽。雖然幾大魔主表麵仍然煊赫,但他們早已被天庭的氣勢嚇破了膽, 日夜防範我們殺去。我在清平縣裏,那些妖魔一看到天庭的痕跡, 便聞風而逃。


  陰世裏的百姓更是人心浮動,日夜盼望天庭大軍掃清陰世。不少地方的百姓不待我們前去,便自行組建義軍, 甚至供奉出了自己的新生神祗, 配合我們的先鋒隊伍, 打得妖魔節節敗退。”


  “陛下!諸位同僚!觀寰宇局麵, 現在正是我們天庭的大好局麵, 我們為什麽要放棄自己的優勢, 向妖魔低頭呢?”


  聽王韶所言, 頓時不少神祗頻頻點頭。他們當中不少人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帶頭衝殺征伐幾十年,才打下如此局麵來,分外自豪,更不甘心就此與妖魔議和。


  天帝沉默片刻:“錢塘君,我們奮戰這麽多年,犧牲了太多誌士仁人。但妖魔依舊富裕,甚至更加強大富裕。何況現在幾大魔主已經答應放一部分百姓自由歸野,答應約束魔眾吃人惡舉,甚至調動妖魔去為百姓修建城池。如此那我們繼續與陰世僵持下去,堅持征戰,堅持支援義軍,又有什麽意義?隻會耗費太多不必要的力量。”


  有看不順眼王韶的天將聞聲附和:“是啊!錢塘君,那妖魔都答應不再畜養百姓,答應約束魔眾食人了,還打算為百姓修建城池,好好治理陰世。那對於天下眾生來說,在陰世還是在陽世,又有什麽區別呢?我們何必繼續興師動眾,窮兵黷武呢?”


  王韶道:“陛下,諸位,你們不能隻看到妖魔的‘仁慈’,而看不到他們為何‘仁慈’!陰世之所以答應放一部分百姓自由,答應約束魔眾食人,恰恰是因為有天庭的存在!有天庭的大軍在陰世義軍背後站著!妖魔正是出於畏懼天庭,畏懼義軍,才不得不約束魔眾,討好凡人!

  他一字一句:“如果我們放棄征戰,選擇與妖魔議和,停止支援陰世義軍。那無異於給了妖魔休養生息的機會!無異於放棄那些組建了義軍,供奉出新生神祗,自帶幹糧投奔天庭的陰世百姓!”


  “這,是背叛,也是殺人!”


  王韶的最後一句話擲地有聲。


  洞庭君見殿上不少天將都被王韶動搖了,而天帝臉色青黑。他怕天帝發作王韶,連忙道:“阿韶,你說的過了!我們選擇議和,也隻是打算先修養境內百姓,然後與陰世慢慢拉鋸,打長久戰。哪裏就變成‘背叛’了?”


  他軟語溫聲:“阿韶,你一向憐愛百姓,好不容易南國百姓能享受一段日子的和平,卻為什麽要重燃戰火呢?”


  王韶深深凝視了兄長一眼:“和平,什麽是和平?哥哥,妖魔是敵人!我隻知道,戰場上,弱者無和平!”


  “本來是我們勝算更大,為什麽氣勢更強的我們,卻非要活活拖到陰世喘過氣起來?妖魔之流,已是窮寇!越是這種情況,越是應該趁勝追擊,一口氣削弱它們,讓他們徹底處於弱勢,或者至少是內憂外患之下,無暇顧及我們。這樣才能真正爭取和平!爭取天庭休養生息的機會!”


  “哥哥,我比你更想讓百姓像人一樣活著。但是做人,不是跪下來就能做人的。”


  洞庭君渾身一顫,在那一眼裏跌坐在座位上。


  “夠了。”天帝威嚴道:“錢塘君,你是不讚同議和,想要繼續開戰嗎?”


  “不。陛下,我讚同議和。但我不同意你們現在的議和方案。南國也不會執行你們現在的方案。”


  天帝道:“既然如此,那不如你提一個議和的具體建議出來,讓在座之人都聽上一聽。”


  王韶以為天帝動搖了,立即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我的意思就是剛才所說的:弱者無和平。我認為,我們應該注意兩件事。”


  “哦?哪兩件事?”


  王韶目露精光:“第一件事,我們可以議和,但決不能放棄武力,更不能放棄支援義軍。我們可以以攻代守,不斷支援陰世內部的起義軍和新天神,以削弱妖邪的勢力,讓他們沒有精力來幹擾天庭本土的休養生息。”


  “要和平,也必須是以鬥求和,威懾妖邪,奪回民心,取得事實上的控製權主導權。主導權在我們手上的和平,才是真正能長久的和平。”


  一部分久經戰陣的天將頻頻點頭。


  天帝問:“第二件事呢?”


  王韶環視一眼天庭諸神,緩緩道:“第二件事,是清除內部叛徒。”


  天將們一凜,天帝臉上的光環也照得他的麵容更模糊不清:“錢塘君,你看堂中光華耀耀,在座諸君,個個神光流轉,靈氣充溢霄漢。你認為誰是叛徒?”


  洞庭君變了臉色,拽住王韶袖子:“阿韶!”


  但王韶仍然說出了口:“沒有叛徒。但在座諸位,人人都可能是叛徒。”


  天帝笑了:“包括我?”


  “包括陛下。”


  “包括你和你兄長?”


  “包括我和哥哥。”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錢塘君。”天帝的視線逐漸變冷。


  “我知道。”王韶道:“但我不得不說。”


  他秋水眸子穿過天帝背後的光環,仿佛要穿過恢弘大殿,看到更深更高的地方去。


  神人降世的傳說,流傳在天下已久。


  王韶始終記得,他路邊隨手救下的一位全家都被吃掉了的老人,死前抱著神人牌匾,他半身都被妖魔吃了,血淋淋地,仍舊不肯放掉神主牌。


  老人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對王韶笑著說:我聽說你們已經誕生了,我對著它念了好多、好多年,你們終於.……終於來了……

  老人死去的時候,麵上還殘留著最後一絲微笑。


  神人降世的傳說,流傳在天下已久。


  可是,不是所有人都能等到他們盼了一輩子的神祗。


  王韶收回視線,他說:“陛下,妖魔視自己為無上至尊,駕淩眾生之上,排下三六九等框住百姓,設立畜養場,欺騙凡人為著當上所謂的‘畜養場主管’坐視凡人為了晚被吃一天,而在畜養場裏你爭我奪,殺人放火,最終墮落為新生妖魔。它們則呼風喚雨,居高臨下欣賞著這一切鬧劇。”


  “而各位,難道不一樣嗎?高舉天宮於雲霞之上,在陽世國度劃下三六九等,俯視蒼生,自以為淩駕眾生之上。這與妖魔的做法,其實沒有太大區別。”


  他話音剛落,天帝聲音裏帶了怒火:“放肆!怎敢將我們與食人妖魔相比!”


  麵對天帝的怒火,王韶卻微微一笑:“妖魔食人,是因為將凡人視若豬狗草木,它們呼風喚雨,高舉魔域,自然覺得食用凡人沒有任何問題。


  那麽,如果我們在雲霄之上待久了,身為神靈呼風喚雨,與眾生隔絕日久,看什麽都是渺小的,那凡人與雞犬,遲早在我們眼中也將沒有區別。”


  “到那一日,約束各位同僚不去吃人的,早已是那一點從凡人得道的記憶裏,帶來的可憐良心,縹緲的道德約束。


  但是,如果有一位、兩位同僚,聽不到良心,而想吃人試試了呢?”


  但是,如果有一位同僚,聽不到良心,而想吃人試試了呢?


  但是,如果有一位同僚,聽不到良心,而想吃人試試了呢?


  殺人誅心。


  王韶的這句話反複回蕩在眾神心頭。


  眾神怫然作色。


  王韶卻步步緊逼:“我們在座各位,都是在征戰中,篳路藍縷,以凡人之身得道,尚能憐憫凡俗疾苦。我們在位時,尚能保有一點良心,一點道德。但是各位都有後裔,他們同各位同僚一樣享受天神身份帶來的福祉,生來就居於人間之上,洞天之內。他們還能對凡人保有多少同情呢?”


  “夠了!”天帝低喝一聲,自禦座上站起:“王韶,你到底想說什麽?!”


  王韶目光幽深:“第二件事,我希望,廢天宮。從此後諸神居人間,傳授凡人法術。從此後,人人可得道。這樣,天庭才將真正源源不絕,萬世永繼,妖魔將再也無法殺滅我們。”


  噌噌噌。


  無數兵器出鞘聲。


  嗖嗖嗖。


  不盡法術亮起聲。


  在座大多數人神靈終於徹底變了文質彬彬的態度,露出了征戰多年的凶氣。


  天帝也露出凶相,冷冷道:“錢塘君,我看你是懷有私情,想趁機救回困在陰世的家人,所以口不擇言,想要攛掇我們繼續發兵,毀滅陰陽和平。但念你往日功勳,以及懷念家人是人之常情。隻要你老老實實簽了合約,回到南國尊奉天庭,安守一方,今日便罷。如若不然,休怪朕不念昔日情誼。”


  王韶與王紹兩兄弟與陰世對戰多年,有不少親朋故友失蹤在連年戰亂裏,流落陰世,不知所蹤。


  天帝說這番話,明顯是要給王韶一個台階。


  但到了這種地步,王韶卻仍道:“孩子們我會想辦法找回來,不勞煩天庭。但是如果不行此兩件事,天庭的下場,要麽是分崩離析,要麽最終由神墮魔,與妖邪同流合汙。”


  他話音未落,那些亮出凶氣的神靈終於按捺不住。


  為首的一位天庭神祗向天帝拱手道:“陛下,王韶汙蔑天庭,大逆不道,意圖謀反,請陛下允許我等擒拿此獠!”


  洞庭君立即跪下:“陛下、諸位同僚,阿韶……錢塘君隻是一時糊塗,但他絕沒有惡意.……”


  “洞庭君,你功德蓋於古今,朕因此屢屢寬恕你同氣之罪。但這等幼稚天真,又暴烈成性的凶龍,如若今日不懲,何以安天下之心?你且到一旁去吧。”


  洞庭君卻不肯讓開,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一雙手把他扶了起來,扶到一邊。


  王韶歎道:“哥哥,如今局麵,跪有何用?隻有事實能說服人。”


  “你讓開吧。”


  他燕子似優美的眉漸漸伸長飄蕩,冷白玉麵浮現一圈圈鱗片,烏發慢慢變做赤紅。


  洞庭君駭然:“你要做什麽?阿韶!阿韶!”伸出的手隻來得及拽住一片衣角。


  斷裂的衣角無力落下。


  天拆地裂。宮殿擺簸,雲煙沸湧。一條赤龍衝天而起,電目血舌,朱鱗火鬣,穿透重重落在身上的法術、刀戟,擘青天而飛去,一頭撞穿了恢弘大殿,撞得九重霄上猛然一震,美輪美奐的雲上世界被撞出了一個巨大的窟窿。


  *

  人間起風雷,陰雲萬裏。


  被撞破的一角天空裏,漏出了九重霄上瓊樓玉宇的部分場景。


  隻可惜那些漂浮在雲上的仙山被撞倒了數座,靈禽異獸爭相逃命,神祗們縮在一旁,十分狼狽。


  “怎麽會忽然打起來了?”吳教授問。


  他一邊問,一邊和張玉交換了一個眼神。


  在《柳毅傳》的故事中,錢塘君是女主角的叔父,一出場就自帶豐功偉績——這位性烈如火的龍神與天將失和,起了爭執。他一怒之下連穿五座大山,以至於獲罪於天,鎖鏈加身,羈縻在洞庭湖下。


  但是故事當中,並沒有講到錢塘君為什麽與天將失和。


  而錢塘君與天將失和,大打出手以至於獲罪的事情,發生在柳毅傳故事之前,隻是作為故事中一個人物的背景介紹而已。


  錢塘君被天庭降罪,囚禁於洞庭湖下後,《柳毅傳》裏的故事才正式展開。


  如果真是這個節點,那現在《柳毅傳》的整個故事應當都還沒有展開。


  從天宮趕回報信的水族將士哭喪著臉:“君上不同意議和,和洞庭君上吵起來了。天帝訓斥君上,君上一怒之下,化作原身怒撞天宮大殿,與天神們大打出手。”


  果然,天上的大窟窿裏,一時是轟轟隆隆的雷霆躥過,一時是金光鐵錘,一時是赦令紫氣,五光十色,都打在烈火般的鬣毛裏。赤龍一根毫毛都沒有損傷,隻張嘴一口吞下了這些法術,龍尾一甩,像掃螞蟻,掃飛了密密的銀甲天神。


  最終那些銀甲天神誰都拿赤龍沒轍了,縮在一邊不敢動彈。


  還有一部分天神,幹脆就站在赤龍一邊,冷眼看天帝的反應。


  天帝親自開了口,綸音透過天上的窟窿漏下人間,似乎氣急敗壞:錢塘君,你這樣作為,是要叛出天庭嗎?


  赤龍的聲音也像雷霆,嗡嗡作響,回蕩天地:“本座從沒有背叛過天庭。平生所願,唯有掃清濁世,解脫眾生。”


  天帝服軟,像鬆了一口氣,卻似咬牙切齒:好!好!好!你不願意隨我們的路子去議和,那你們自行決定南國的事吧!但你該停下來了,難道非要砸毀天宮不成?


  赤龍發起脾氣來橫掃千軍,此時聞言,卻停的當機立斷,變回人身向天帝拱拱手,秋水眸蔑看一眼被他掃飛的諸神,拉了哥哥洞庭君,扭頭往錢塘回返。


  一路上,洞庭君唉聲歎氣:“阿韶啊,你闖下大禍了,你闖下大禍了!”


  “如果我爭得了南國不投降的權利,也叫闖下大禍的話,那我便認了此禍。”


  洞庭君不滿他的做法,還在絮絮叨叨:“阿韶,你做事太也魯莽鋒銳,說話太直。你從不想想他人心腸,得罪了這麽多人。譬如你叫眾神搬下天宮,與凡人混住,傳授凡人得道之法。你卻沒有想過,大家辛辛苦苦拚殺幾十年,好不容易過上點安穩日子,你.……唉,你.……即使是你我,難道你願意搬出水晶宮,住到岸上去受風吹雨打麽?”


  錢唐君停下腳步,背對著他,忽然重提舊話:“哥哥,你當年跟我一起離開王家,真的是為了除魔嗎?”


  洞庭君一愣。


  但王韶仿佛隻是隨口一問,沒有等他回答,隨口道:“對了,那個老烏龜還給你吧。他整天在我這裏指揮這指揮那的,一會說我是君上該睡水晶宮,叫人運來水晶。一會說我要穿的比所有人都好,弄來綾羅鮫綃。一會又教壞了我的水族們什麽‘上下尊卑’的。你把它弄回去伺候你吧。我以前跟大家一樣睡在水底的白沙子和水草上,夜裏聽水族們唱歌跳舞,就挺好的。”


  說完,便迎向了正在岸邊等他的龍宮眾人和資深者,笑道:“各位小友久等了。”


  眾人也忙還禮,覷眼打量他,卻見剛剛撞得天宮人仰馬翻的錢塘君君沒事人一樣,身上更沒有像故事裏一樣披上鎖鏈。


  錢塘君還大袖一揮,笑道:“走吧,我帶你們去陰世找人去。”


  “慢著!”忽然有人高喊,遠處有一行人趕來,其中有一個容貌英俊而堅毅的書生,氣喘籲籲喊道:“請問兩位閣下,是否就是洞庭君、錢塘君?”


  洞庭君一看見這人就變了臉色,錢塘君卻興致勃勃地打量這個找上門來的凡人:“你是何人?你找本座有什麽事?”


  書生聞言大喜過望,顧不得擦汗,連忙作揖:“小生柳毅,係一介寒門書生。今日到此,是為龍女傳信來的!”


  而這時,書生身後的那行人走近了,錢塘君身後的資深者們也微微睜大了眼:跟柳毅同來的一行人,赫然就是王勇、陳薇、褚星奇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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