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9 章
他像紙片, 輕輕鬆鬆被紮穿了。
它得意洋洋, 將消化液注入這具高大身體。
卻沒有血肉化作的甜美汁液順著口器流入它的肚子。
自從某一天後,再也沒有感受過的劇痛瞬間從腹部傳來。
它的八隻眼向下轉動, 看到一柄閃著寒光的寶劍沒入蛛腹。
劍柄被一對兒修長的手牢牢握著。
它憤怒,想要張開毒牙。
但它那碎金斷玉, 鋒利無匹的口器,卻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從眼前人的胸膛拔出。好一似紮入了滾燙的岩漿裏,反而是它尖銳結實的口器在融化。
它想要揮舞自己那多出來的“六條手腳”。
但剛毛倒豎如鐵刺, 還閃著幽綠光澤的八條蛛腿, 都被一卷紅綾紮紮實實地捆住了。
它越掙紮,紅綾收得越緊,直把它捆得動彈不得。
張玉落在王紹身旁, 看一眼穿胸而過的蜘蛛口器, 以及麵不改色地將寶劍拔出蛛腹的王韶:“沒事?”
“沒事。”王韶稍稍向後退,揮劍,解決紮入他胸膛的蜘蛛口器。
寶劍吹發斷刺, 口器被其攔腰斬斷。
半截沒入他胸膛的蜘蛛口器眨眼融化得無影無蹤。
王韶將手一撫, 胸口的大洞就消失了, 隻衣服被劃開了而已。
倒是蛛女萎頓在地,油綠色的血流了一地,蛛腹被寶劍剖處一個大口子。
它斷斷續續地叫道:“你好狠……我隻是.……隻是想為夫君生下一個.……孩子……我和他才是.……結發夫妻……為什麽,他都不看我.……隻要一個孩子, 他就會回到我身邊……”
眼看活不成了, 它那逐漸發黑而長毛像真正蜘蛛的麵孔, 卻反而一點點褪去了剛毛,變作了一張白胖而慈眉善目的貴婦人臉,眼角擠出兩滴眼淚。
它可憐地控訴著自己的悲慘,但王韶隻垂眸看了它一眼,也不理睬,隻將劍一劃。
蜘蛛慘叫一聲,蛛腹被徹底剖開。
張玉看到,那巨大的、高高隆起的腹內擠滿了蛛絲,蛛絲纏繞著一團團光球,這些光球裏有許多小小的純白孩童,正擠在一起嚶嚶哭泣著。
王韶冷颼颼的俊美眉眼這才柔和了幾分,喃喃歎道:“可憐。”
他一手持劍,一手卻伸出去,那些純白的孩童精魂就停止了哭泣,好奇而迫不及待地鑽出蛛腹,攀上了他的手掌,縮在了他的掌心,露出十分安心的表情。
一隻手掌擠不下了,其中一個年級特別小,牙牙學語年紀的孩子甚至爬到了他握劍的手上去,張開雙臂衝他叫喚。
這位劍上尤沾妖血的玉麵郎君,眉眼就徹底柔軟下來,竟然低眉含笑,在這個小魂靈的額頭親了一親。然後把它遞給了張玉:“喏,你抱著。”
張玉措手不及,竟僵住了。
這個小魂靈有柔軟而冰涼的質感,像水波,也像青煙。
它被塞到了張玉懷裏,卻也一點不害怕,甚至還很喜歡張玉,啊啊地叫起來,就順著她的胳膊往上爬,最後趴在了她頭頂窩著。
無端讓張玉想到了上一個文本裏的幼鳥查查。
看張玉站在那不敢動的樣子,王韶唇角微勾:“小家夥很喜歡你。你不會把它摔下來吧?”
張玉下意識地搖頭,隨即意識到那小魂靈還趴在她頭頂,不由搖頭的動作戛然而止。
看她那小心翼翼的樣子,王韶再也忍不住大笑起來,霎時玉麵生輝,意自灑然:“放心,這小東西不會摔下來的!”
果然,他大笑的時候,胸膛微微震動,但那些純白的孩童精魂仍穩穩當當地“黏”在他的衣袖和掌心。
張玉這才放心了幾分,但舉止間仍有些僵硬。
這時,蛛女還倒在地上裝死。它被剖開肚子侯就伏在地上一動不動。
但兩人都不是尋常凡人,都能感應到蛛女分明還活著,隻是看起來奄奄一息而已。
王韶沒有繼續對蛛女下手,也看都不看它一眼,隻自然而然,如問同伴的意見樣,向張玉道:“走吧,外麵還有東西要料理。”
*
吳教授、戴白、岑子琪等人在門外等著,聽到盤絲洞一般的屋子裏傳出了幾聲說話聲,然後是打鬥聲,隨即又安靜下去。
很快,王韶和張玉一前一後從屋子裏出來了。
王韶的胸前衣服被劃破了一道,衣服上濺著膿血,提著寶劍,袖子上“黏”著一連串的光點。
張玉倒是身上不染塵埃,隻是頭發上窩著個小小、三四歲的白色精魂,好奇地打量著眾人。
“張隊.……咳,公子,你頭上的這是什麽?”
在王韶跟前用四維頻道的意義已經不大,岑子琪破罐子破摔,幹脆直接好奇地問出了口。
回答的卻是王韶:“這是清平縣裏尚未被‘汙染’的孩童靈魂。”
王韶說:“它們很喜歡你們。”
眾人一怔,發現王韶對他們的態度溫和了許多,或許說,對張玉為首的他們態度溫和了許多。
這時,本來已經被製服的藤蔓們忽然狂舞起來——王韶劍上蜘蛛女的妖血滴在地麵,它們竟然激動非常,狂喜亂舞。即使萎靡重傷,每一片葉子,每一條細須都努力向那滴血爬去,想要吸收那滴血。
王韶把劍攔在了女蘿跟前:“還不死心?”
女蘿僵住。
王韶冷冷道:“你們連我袖子上的這些孩子都不看一眼,卻隻惦記著這滴血?”
女蘿大氣也不敢出,枝葉都貼在了地上,似在求饒。但細須卻出賣了它——那些細須仍揚起朝著那滴血滴落的方向,對那滴血的渴望無法掩飾,卻對王韶袖子上的那些純□□魂毫無反應。
見此,王韶眉頭緊鎖,有厭惡之意。但那厭惡之意又頗為複雜,似乎又帶著幾分奇異的哀憐悲憫之意,淡淡道:“夠了。老老實實呆在這裏。等一切結束後,你們自有歸處。”
女蘿呆呆的貼在地麵,地衣須也垂著,似乎沒有聽懂王韶的意思。
王韶這句話似乎是對女蘿說的,也似乎是對屋內還微微動彈著的蛛女說的。
他隨手捏了一個手勢,將袖一揮,身後的女蘿、屋子裏的蜘蛛身上都多了無形的繩索,叫它們隻能被束縛在原地動彈不得。
資深者們在一邊旁觀,都一頭霧水。
見王韶對他們的態度還算溫和,又得到了張玉微微頷首的肯定,吳教授便試探著問道:“這位……王先生?什麽叫‘一切結束之後’,您似乎知道這些關於清平縣裏這些怪物的內情?清平縣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王韶挑眉:“我還一直想問呢,我原先當你們是哪方的神將,可現在看來,卻不知是藏在哪個角落裏自欺欺人搞隱居的奇人異士家族?否則世道變化這麽多年了,你們怎麽會什麽都不知道。”
資深者們沒吱聲。暗暗互相遞了個眼色,吳教授正要開口。
王韶卻哼笑一聲:“臨時想的謊話容易被我拆穿,你們還是多想些時候吧,到時候編的圓乎一些,至少叫我能信你們三成。”
他的眼神太銳利,說話太刻薄,資深者們一時被噎住了。
但王韶卻沒有繼續追究他們身份的意思。他不過見這些小輩藏頭露尾的,所以隨口詐唬他們一下罷了。
畢竟如此亂世,什麽奇異的存在沒有?
王韶這些年來南征北戰,早就見多了。
隻要不是為惡的,大部分時候他並不計較,並不追究。也沒有必要去追究。隻要能掃清濁世,是人是鬼是神,重要麽?
因此,他話鋒一轉,又道:“你們想知道清平縣發生的事情,要問這些孩子們。正好,讓它們教教你們常識。”
說著,他晃了晃衣袖,那些純白的小魂靈們便手拉手地飛向了資深者們,
然後,純白的光從天地間湧出,伴隨著孩童的嬉笑聲,霎時淹沒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