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8 章
文本的“盧武”化作了一顆鮮紅的心, 融入了那散發著金光的書法條幅之中, 落在了王勇手中。
《將進酒》核心文本仿佛活了過來,砰砰直跳起來, 仿佛一顆活人的心髒在跳動。
“這是……”王勇微微一怔。
科迪看王勇遲遲不動手, 眼神一危, 質問道:“上校王還有什麽顧慮?”
美國在這一次的行動中損失慘重, 不但大批忠於他們的勢力消失, 薩德化為灰飛, 甚至連駐韓部隊都被文本力量排斥出了朝鮮半島。
屬於美國鷹派的科迪早已暗地裏咬牙切齒, 隻是強自忍耐配合罷了。
氣氛一時劍拔弩張。
王勇卻仍不動手。
王勇確實有顧慮。
手裏的核心文本跟融合點結合以後, 跳動的頻率太像真人的心髒, 讓他總有一種錯覺, 覺得這仿佛就是真人的心髒。
萬一這個融合點真和盧武本人有關係。如果破碎了文本,盧武本人會不會出什麽問題?
盧武到現在任期都並未結束, 仍是韓國總統。
特殊安全也不能完全不顧慮現實政治。
*
“我有信心,我相信我的祖國,我相信我的人民。所以,我不需要你們。”
盧武站在文本生物跟前, 這樣說。
秘書長冷笑道:“你不需要我們, 你自己的命也不要了嗎?盧武,你別忘了, 你也被文本同化久了!你.……融合點是……嗬, 你敢讓他們動手撕毀文本嗎?”
盧武笑了笑:“為什麽不敢呢?”
*
通訊器裏收到了一條訊息。
那是盧武通過郝主任再次轉來的——跨次元通訊器再次到了盧武手裏。
而盧武這次說的話很簡潔:不用顧慮我, 動手。
“.……沒什麽顧慮, 美方想的太多了。”王勇答道。
他下手一撕,書法條幅被撕成了兩截,那心跳聲逐漸消失。
嘩啦,他們站著的文本世界開始崩塌。
*
現實。
從太平洋遙望,籠罩在整個韓國上空的能量罩徹底消散,艦隊幾乎人人麵露喜色。
青瓦台的廢墟前,盧武捂住了驟然發疼的心髒。
轟隆隆——
所有人都聽到了首爾地形發生劇變的聲音。年邁的盧武更是一時腳下站立不穩。
“盧總統!”韓國的資深者們慌忙扶住了他。
“我沒事。”盧武搖頭。
但是眼前的首爾卻開始緩緩地回複原貌。
63金色大廈上一圈又一圈的藤蔓枯萎,化作飛灰。
大廈頂端的大瀑布消失。
原本城市最中央的位置,高樓大廈環抱之中,有一顆參天的鬆樹,恍如神話時代的通天建木。
肉眼看去,樹身足有幾十米寬度。高逾數百米,遠遠超過絕大部分的鋼筋水泥的大廈,樹冠鋪開如雲,陽光從樹冠的針葉間穿下,在樹蔭裏落了無數光斑。
此時,那棵鬆樹發出人一般的慘嚎,樹皮一寸寸剝落,樹根亂翻,將城市中心的水泥地、許多建築都掙紮開了。
但最終,掀翻了幾條馬路後,它也一起枯萎枯萎,縮小,最終煙消雲散。
盧武隻覺心髒劇痛後,胸中一空。
而那廂對峙中的文本生物們,則身形開始搖晃、虛幻。
“秘書長”麵色慘然,從內髒到皮膚,都變成了透明的。
文本已經破裂,再沒有多餘的能量支持他們存在這個時空了。
盧武利用了它們,摧毀薩德,驅逐美軍,卻也同時與人類聯手,擺了它們一道。
“盧武,你們暫時贏了。”外來的文本生物,身形徹底透明前,卻不再怨恨,隻望著臉色慘白,捂著胸口的盧武,似歎似嘲似憐道:“隻是,你付出了這樣的代價,你信任他們,他們會一直信任你嗎.……”
一語未畢,身形徹底消散。
霎時,雲宵雨霽,天空徹底清明。
韓國民眾頭頂的草苗、樹苗這些異類的象征,也隨之不見。
韓國民眾心頭驟然一清,有不少人摸著頭喃喃自語起來:“咦,我怎麽會在這裏幹這個呢?”
一位原本頭頂草苗,正穿著清潔工製服,安詳打掃大街的大爺——原雙星掌門人,仿佛被當頭一悶棒,渾身哆嗦起來,盯著自己手裏的掃把,五官氣恨得幾乎扭曲:“我、我為什麽自甘在這裏掃大街?!”
也有坐在司法副部長位置上,原本隻是一位大學邊緣的正直教師的,摸著頭上消失的樹苗,驚喜又惶恐萬分:“我、我怎麽會在這裏?”
原本正依偎在母親懷裏撒嬌的崔智賢,忽然抬頭看向天空。
“智賢,怎麽了?”
“媽媽,”崔智賢搖著小臉,喃喃說:“我隻是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心裏很惶然.……”
資深者們與盧武站在一起,看著這座城市脫去了所有的超凡色彩,恢複了凡人的世界。
資深者們中走出了為首的春香,她向盧武問道:“總統閣下,您沒事吧?”
“那文本的融合點,似乎與您的心髒緊緊聯係在一起.……”
那些從文本生物附體裏回歸神來,一個個如大夢初醒的青瓦台官員正左右打量。
“我沒事。”盧武說。他臉色蒼白道:“你們先去處理各地或有殘餘的超凡痕跡。這裏交給我就行了。”
春香雖然麵有擔憂,但這確實是當務之急。無奈何,便深深一鞠躬,帶著資深者們悄然隱身。
接下來是現實當中的事情了。
盧武的任期並沒有到期,他仍舊是目前的大韓民國總統。
後續雖然沒有了文本生物,但他仍得料理殘局。
看起來,盧武確實也沒有異狀。
此時,王勇、張玉、科迪、小林美子一行人也脫離了破碎的文本世界,順利返回了現實,就落在首爾的市中心。
路過的市民們紛紛投來對這行奇裝異服、姿容特異者的矚目。
王勇道:“我們先去找盧武交接,隨後聯合文參團會來接我們各自回國。”
科迪冷哼一聲,隻黑著臉,一語不發。
王勇對他的態度,隻當看聽不見,反正,中國資深者此次一行,國家交代過來的任務全部完成了。
配合文本,摧毀薩德係統,驅逐美軍。
配合盧武總統,驅逐文本。
兩條任務都已完成。
等一會,各回各家,各找各媽,美國人能耐他們何?
在與盧武交接完成的時候,郝主任、美國特安負責人,果然也紛紛到了。
隻是不知道為什麽,盧武的臉色分外慘白。
但是看著他又沒有任何異常。
張玉掃了盧武好幾眼。
接下來是韓國的內政,無論是哪國的特安機構,暫時明麵也不好再詢問——人家韓國明麵上的世俗最高領導總統還在跟前杵著呢。
即使有什麽國與國之間的事後交易,那也不是各國特安部的事情了。
簡單地交接完畢,王勇、張玉等人就上了船離去。
美國資深者則跟著自家的特安負責人獨自離開,日本也自行離開了。
等中國人也走光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下來。
“總統閣下,我送你回去吧?”
盧武雖然臉色不好,卻堅持道:“不了。我家離這裏不遠,我想自己走回去,感受一下好不容易寧靜下來的首爾的氣氛。”
盧武果然獨自走了回去。
秋風吹拂,天氣高爽。首爾燈光璀璨,城市若星河。
隻是天上真正的星卻反而看不到幾顆了。
與幾十年前,截然相反呢。
盧武穿街過巷,望著高樓上重新亮起的巨型的雙星、現代的屏幕,以及屏幕裏回歸的那些財閥公子,茫茫然,首次心裏什麽都沒想。
胸口特別冷。
分外空蕩蕩。
身體漸漸僵直,思維也漸漸凝固,步子漸漸凝重。
希望……在到家前……不要倒下……
這時,盧武即將黯淡的雙眸裏忽然映照了許多螢火:千家萬戶的燈光裏,都有一點光芒飛了出來。
……
是錯覺嗎?這些是什麽?
每一點光芒裏,似乎都有一副圖景。
有青年和他的同僚,坐在暗淡的燈下,望著窗外屏幕裏的財閥說:“我好害怕,我怕他們一回來,就要剝奪我現在的工作和工資……”
“不會的。有盧總統在。”他的同伴這樣勸他。
一點光芒。
有溫馨的家庭裏,綠眉紅麵的少女趴在桌子上,對媽媽說:“媽媽,他們是不是從牢裏出來了……我好害怕啊。”
媽媽摸了摸她毛絨絨的腦袋,笑著說:“別害怕了。有人會擋在你跟前的。”
兩點光芒。
走在路燈下,仿佛普通女子的春香,望著屏幕中那些大腹便便的家夥,垂下眼,向她不安的同僚勸解:“安心,相信總統閣下。”
三點光芒。
許許多多的窗口,陸續飛出了四點、五點光芒.……
整個國度當中,無數光點初如螢火,它們低語著“我相信”,然後從千家萬戶裏匯聚在一起,越來越璀璨。
最終,一顆閃閃發亮的東西,飛進了盧武空蕩蕩的胸口。
撲通。撲通。
他終於鬆開了捂著胸口的手,愕然地低下頭,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冷颼颼的感覺不見了,空蕩蕩的感覺沒有了。
他的心髒又在一鼓一鼓地跳了。周身和思維都暖和過來。
……
咦?可是……怎麽會?他的心明明已經.……
已經什麽?
這一刻,盧武似乎遺忘了一些什麽。
這時候,身後傳來跌跌撞撞地腳步聲。
是樸應賢。
他看起來似乎是找了他一路,終於找到了盧武。
他像是突然得知了什麽很驚恐的消息,瞪大眼睛第一眼,樸應賢就往盧武的胸口瞄去:“您……您,中國通知我說您的狀態.……”
盧武很自然地站在那,看著他,臉色紅潤,毫無異常:“應賢,怎麽了?”
*
“他沒事了?”
張玉問。
“沒事了。”郝主任掛了通訊:“樸應賢說盧武沒事,帶去醫院做檢擦,說盧武的心髒跳得好好的。也許是你看錯了吧。”
張玉蹙眉:她的眼睛分明穿過血肉,看到盧武胸口本應是心髒的位置,空蕩蕩的。
人沒有了心,可以活著嗎?
還是說,有什麽東西填補了他心髒的位置?
但是既然樸應賢都這麽說了,想必盧武確實是沒事了。
眾人隻當張玉看錯了,把這個話題帶過去了。
這時,一直沉思不語的陶術對郝主任道:“老師,我思前想後,認為我們這一次的行動,有很多不對勁的地方。”
他身兼一線與後方研究員的身份,一向認為文本世界不過是與地球意外交疊的異世界,以共鳴的文本為表皮而已。
本質上,地球仍是那個地球,並沒有什麽神怪,也沒有一些小說裏的所謂靈氣複蘇。
天道、土地意誌之流,更是無稽之談。
而現在文本世界裏,卻有極為清醒的文本生物,還自稱是“朝鮮半島”的土地意誌化身,怎能不叫人生疑?
從那自稱“朝鮮半島”的“土地意誌”出現,陶術就陷入了懷疑之中。
郝主任聽了,沉默了片刻:“有‘土地意誌’存在,這件事倒不奇怪。以後有條件你們會知道的。”奇怪的隻是為什麽祂忽然消散了而已。
陶術道:“就算是如此,那也還有一件極為令人不安的事。”
他一字一頓道:“妖魔沼澤裏的那些妖魔,我們曾經在裏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