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1 章
“張玉出列。”王勇沒什麽表情變化, 記下了她的名字。
“我也去吧。”褚星奇懶洋洋地打了個嗬欠。
“褚星奇出列。”
陳薇想上前, 王勇道:“回列。駁回申請。”
“王隊, 我也是.……”陳薇定定地看著他:“我……”
“你沒有戰鬥類能力, 無法應對接下來可能的遭遇戰。不接受渡河申請。”
陳薇咬著唇怏怏退下。
陶術見陳薇的申請被拒絕了,頓了頓,便也收回了步子。
樸應賢拍拍身上的雪, 大大咧咧道:“算我一個。”
“樸應賢,出列。”
“還有其他人自願出列嗎?”王勇的視線掃了一遍,“如果沒有其他自願申請的……”
安琪拉拄著盲杖上前一步。科迪見安琪拉上前, 想阻止卻慢了一步, 沉著臉不再開口。
“很好。安琪拉出列。”
“最後,王勇, 出列。”
小林美子遲了一步, 聽此,折扇敲了敲手心,苦笑道:“看來我是沒那個機會渡河證明一下自己嘍。”
王勇向前走了一步,對小林美子道:“這裏必須有特質者留守。麻煩你了。”
他看了一眼陰沉著臉走回美國資深者隊伍中, 與其他人低語的科迪。
這個“科迪”。能力叫“偉大美國”, 從一部歌頌美國的曆史劇本裏取得, 能夠起到鼓舞精神、狂熱意誌、提升資深者技能威力的作用。
他本人出身在操縱美國的幾大家族之中, 是這些家族的晚輩子弟,是個典型的滿嘴美國利益至上的狂熱鷹派, 而且是新麥卡錫主義的擁護者、扇動著。
好幾次美國國內的大型反華活動上, 都有科迪的蹤跡。
留他留守, 小林美子以特質者的身份留下,一方麵保護,一方麵也是製衡科迪,這也是必要的。
中、日兩國之間,目前是利益共同體。
小林美子明白王勇的意思,笑道:“那也行,我等你們回來。”
一行人分派好各自的任務,大部分人留守天山頂。
張玉、王勇、褚星奇、安琪拉、樸應賢五人組成臨時的隊伍,準備渡河。
在文本世界的其他同伴、現實世界裏中、美、韓、日四國組成的文學聯合參謀團的共同注視下,王勇作為隊長,率先邁入天河。
他一邁入天河,河水中的泥塵就順著他的腳踝往上爬,便湧出一股超現實的偉力,將他拖入了河水中。
河水沒過王勇頭頂的一刻,陳薇絞著手,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
王勇已經消失在了河麵,漸漸連咕嚕嚕的氣泡都沒有了。
陳薇麵色焦急,張口欲喚,卻被陶術攔下。
陶術搖了搖頭,示意她看——張玉就站在河邊,低頭看著河麵,眼睛似要忘穿河水,麵上卻並沒有什麽擔心之色。
張玉的眼睛能見六道生靈,頗有特異之處。
陳薇見此咬住下唇,將所有的擔憂咽下,最終還是重新退後。
河畔,少女的視線卻穿過了渾濁發黃的河水。清楚地看到了浮在河水中央、似乎陷入了噩夢之中的“女童”。
那金色細眉緊皺,麵露一絲軟弱,河泥已經爬到鼻梁了,卻還一動不動。
張玉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哥哥。
但她能感受得到,哥哥的氣息雖有波瀾,卻並沒有消失。
她相信他能自己爬出來。
於是,她隻是安靜地守在一邊。
一息、兩息、三息.……
在徹底化作泥人前,尚未被河泥爬上的緊閉雙眼,無聲無息地流下了一滴眼淚。
眼淚與河水融在一起,無人得見。
那對蔚藍的眼睛卻霍然睜開。
在現場的氣氛有些沉凝之時,河水上忽然咕嚕嚕冒出了一串氣泡,河水翻起浪濤。
“王隊!”陳薇十分欣喜。
被河水托出的王勇安然無恙,甚至連黃金一樣的長發都沒有沾濕一根。
他回身看了一眼隨浪濤被衝走的泥層,察覺身上輕盈得勝過羽毛,在河麵上如履平地。
不遠處有人叫了一聲“哥哥。”
“嗯。你也下河吧。”王勇沒有提到自己在河下的凶險,也同樣沒有絲毫擔心張玉的意思。
張玉躍下天河。
本以為她會如王勇一樣沉下河去再重新浮出的眾人,卻訝然看到,少女根本沒有墜入天河,她淩波而行,塵埃自避。
分波劃浪,仿佛本應如此,本該如此。
褚星奇見狀笑了笑,也渾不在意跟著少女跳了下去。
他在天河裏沉下去,浮起來的速度比王勇還快,幾乎是一眨眼就重新跳出了河麵。
安琪拉則張開翅膀,飛到天河之上。
河水感應到有生物想橫飛渡河,便自動卷起水龍,去攻擊在河麵上飛行的安琪拉。
河水碰到安琪拉的那一刻,卻又自然而然,如碰到了最光滑的鏡麵,反而從雪白的翅膀上無痕滑落。
安琪拉輕輕拍打著翅膀,落在張玉身旁,河水從足下滑過。
見其他四人都在河上等著他了。最後一個樸應賢,大笑著躍入河中。過了一小會,被河水托出的白骨生了肌,複還成粗野大漢的模樣,一抹臉,大笑道:“爽快!想起老子這一輩子了!”
見此,眾人的最後一口氣也鬆了出去。
這天河確實奇異,隻要通過了它的考驗,它便以浪濤之力相助。
前方老鳳與施夷的蹤跡早就近乎不見,他們溯流而上,已經走得很遠了。
王勇、張玉等五人,便匆匆追向他們。
現實世界。軍艦。
文學聯合參謀團大都鬆了一口氣。
常教授發現郝主任沉默已久:“怎麽了老郝?”
郝主任道:“你還記得老鳳怎麽說嗎?”
老鳳說,天河隻能以身為舟。
能渡天河者,要麽單純至極,心如赤子,在凡間而不染汙濁。要麽心有所求,此誌不渝。
“但是對資深者來說,執念太深,卻並不是什麽好事。”
郝主任最終隻是略為憂慮地望著那沿河追趕施夷的五人,這樣歎了一氣。
想起學界某種關於資深者能力的主流假說,常教授一霎時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微微一歎,看著除了張玉之外的其他四個人,沉默下來。
……
溯流而上,一路順當。
不知道過了多久,
原來還能看到些許的人間,早已被白茫茫的雲海取代了。
雲海之上的天藍得出奇,又仿佛近得一伸手就能碰到。
天河之水滔滔而去,在雲海之上延伸。
遙遙看去,天河盡頭,有一輪熱乎乎的金色大光輪,上麵站著一隻三條腿的金色烏鴉,正漂浮在河水裏。
還有一輪銀色的小一點的玉盤,上有一株桂花樹,也浸泡在河水裏。
施夷在河水上走著走著,忽然“咦”了一聲,拉著老鳳:“鳳,你看,星星,星星!”
上流的河水就越清澈,此時,河水裏開始遊蕩著無數星星。
施夷歡喜地伸手去捧其中一顆:嫩黃色、亮晶晶、嬌滴滴的。
卻看見自己的雙手剛剛捧起那顆星星,她渾身上下也跟星星一樣透明也通亮起來。
“啊!我發光了!”被星星的光一照,她晃了晃腦袋,像喝醉了酒一樣,有些暈乎乎的。
一根釣魚竿撥了過來,不輕不重地敲了她的手一下:
“小姑娘,天上少一顆星星,人間就有個可憐人少一點光亮。”
“啊。是這樣嗎?”施夷暈乎乎的,嚇了一跳,自顧自地說:“那可不行,很多人的生活已經太灰不溜秋啦。”
於是她把那顆星星放回了星河裏。
星星受驚地遊開了。
“好孩子。”那人笑著誇獎她。
施夷的頭腦不再像醉酒一樣暈乎乎的,她抬起頭,看到了一艘小舟。
小舟上坐著一個胡子白,頭發也白,一身長袍也雪白得沒有雜色、麵色紅潤若孩童,滿麵豪情的老人。
他一手把著朵芙蓉花,一手握著釣竿,竟在天河上垂釣。隻是他手裏握著的釣竿,鉤子卻是直的。
天河上有人坐著小船在垂釣?
不是說凡間的舟楫,不能夠在天河上擺渡嗎?
老鳳抖擻羽毛,趨前道:“仙人,您是白玉京的仙人嗎?”
施夷也反應了過來。
那老人沒有正麵回答,將釣竿放在一邊:“你們的願望,我通過河水都聽到了。”
“你們的心意很堅定。我可以答應你們的請求。”
“但是,你們真的明白一切嗎?”
老鳳、施夷都麵露茫然。
“小姑娘,你隻道命運坎坷,天生你一副醜惡容貌。想要換一副端正的麵貌,想要別人看到你也是人,以後堂堂正正的活著。”
“鳳凰,你為國為民操勞半生,暮年之時,卻狼狽倉皇地失去了自己的國都,臣民被化作非人的稻穀,由著群雞糟踐。你隻道這是惡法天降所致。拚著殘生,要博一個清明世界。”
仙人歎了口氣,大袖舒展,拂開雲霧,塵寰清晰可見。他指著人間道:
“可是,你們怎麽知道,你們的世界到底孰是美,孰是醜呢?”
天河之下的人間中,那容貌如夜叉的女子手裏灑下金銀,一大群卑躬屈膝的人圍著她。
開始他們驚懼她的樣貌,但是金銀映入眼中後,他們的世界漸漸扭曲,珠寶的光輝將他們的世界顛顛倒了個。
連孩童都耳濡目染,從此生活在顛倒世界。
“小姑娘,是嫫母衣錦,所以她才是美的。西施倘若負薪,就是普通農婦。”
深秋之國的無邊稻海中,每一株金燦燦的稻穀下都有一張人臉,忍受著被群雞啄食,生生撕扯著血肉的痛苦,在泥濘裏哀嚎。
他們的魂靈依舊在不停地無聲咒罵。
咒罵聲卻是對著鳳凰的!
“鳳凰啊,你卻不知道,當年正是你的臣民們不辨真相,刻薄寡恩,嫌棄你的蒼老,一致決定驅逐你而選擇群雞。
惡法天降,從此後,長作無知無覺的稻穀木石,被群雞啄食。正是他們當年驅逐你的報應啊!
見他們都沉默下來,仙人才緩緩問:
“如果是這樣,你們還要實現原來的願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