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9 章
金紫英被崔家人重新帶了回來。
她自己從她們藏身處跑了出來, 引開了追兵, 順利地拖延了時間，讓躲在科技館內的崔智賢能夠待到清晨, 返回現代。
在清晨第一縷陽光照下來時，金紫英滿臉汙垢, 一身狼狽，卻掛著笑意，被押回了兩班崔家。
隱在一邊的眾人，安琪拉這才鬆開了張玉的手，臉色微微蒼白：消除懲惡特質發作時候的躁動, 比消除普通人、一般資深者的情緒要費力太多。
“為什麽要讓我們暗中幫金紫英吸引追兵的注意力？”陳薇望著那才十四歲的小姑娘, 麵露不忍——這孩子甚至比小玉還要小幾歲。
“因為在原本的劇情中，金紫英就是被捉了回去。”科迪說：“放心，金紫英被捉回去後沒有死。雖然受了一些皮肉之苦，崔家老爺看在她腹中骨肉的份上, 發了你們東亞儒家的‘仁慈’。”
“不過，她確實去世的也早。根據這個時間橫截麵的後續曆史, 她生下兒子後, 根據朝鮮的從母法，他兒子跟著她一起當平民。她含辛茹苦, 撫養兒子長到十五六歲，就憔悴衰老得不像樣, 因貧苦的生活而罹患重病, 三十歲的時候, 就英年早逝。”
包括陳薇在內的中、日資深者都聽得不忍：“就不能讓金紫英跟崔智賢一起去現代嗎？”
“這裏是文本世界，但曆史並不虛假。隻是因為文本的力量而時空錯置。”科迪答道。
中日資深者都愣了一下：曆史並不虛假？
安琪拉歎道：“你們沒有發現金紫英長得和崔智賢有點兒相像嗎？”
瘦小的金紫英被崔家奴仆押著，被迫仰著眉目疏淡的臉一步步往回走。
眾人細細觀察，驚悚地發現，如果不是金紫英在這個時代常年吃不飽飯，挨打受罵，導致肌膚蠟黃，眉毛稀疏，五官始終沒有張開。那她的骨相五官，應該與崔智賢有驚人的相似之處！
科迪說：“這就是我們不可能幹涉這件事的最主要原因。你們以為為什麽崔智賢穿越時空之後，會這麽碰巧遇到金紫英？金紫英的兒子，是崔家的庶子。將來，也會是崔智賢的曾曾祖父，世世代代居住在漢城，直到崔智賢出生。如果金紫英跟著崔智賢去現代，會導致時間線混亂，崔智賢消失在這個世界上。而這處時間橫截麵也會受混亂的時間波及，瞬間崩潰。”
曾經進入到《將進酒》第二輪場景《登幽州台歌》的美國資深者，在近代朝鮮這個時間橫截麵上栽過大跟頭，付出過慘痛的代價。
那時美國資深者當中有人同情金紫英，幫她們引開了日本憲兵和崔家奴仆，結果就在第一縷陽光照下的瞬間，崔智賢直接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而時間線崩潰，整個場景重置。當時那一批的美國資深者，直接被扭曲的時間力量，抹殺在了時間長河之中。
此時，橫截麵中，金紫英已經被帶回了崔家，但看在資深者們中，一片浪靜風平，沒有出現通往現代的線索和隧道。
王勇皺眉：“線不在金、崔兩個人身上？”
金紫英被押入了府宅看押起來，科迪望著科技館的方向眯了眯眼，向一邊的一位美國資深者示意了一個指令：“不，時候還沒有到。”
這一天，金紫英被抓回去了，但是崔家對於損傷他們顏麵，企圖帶走家中妾侍的無名女子非常惱火，遠遠地守著科技館，虎視眈眈，派了不少家丁搜尋。
時間一點點過去，崔家人一無所獲。
但他們很有耐心。因為他們向附近的人打聽過了，那個拐走金紫英的外來少女，每次出現，都是在黃昏之後，出現在科技館附近。他們篤定她會回來尋找金紫英。
不過崔家人沒有能夠等到黃昏。
這一天的黃昏之前，一個瘦小的身形，一瘸一拐地出現在了科技館後門隱蔽處。
陳薇喃喃：“.……怎麽是她？金紫英？她是怎麽跑出來的？”
誰也不知道，懷著身孕，挨了一頓毒打，被關起來的金紫英是怎麽跑出來的。
他們隻知道，每一次場景輪回之中，黃昏之前，這個出生在近代朝鮮的少女都會拖著病體，一瘸一拐地準時出現在科技館外，順著崔智賢教導她的門路，摸進科技館。
然後，如資深者們在許多場景輪回中見過的那樣，科技館內冒出黑煙，日本人不熟悉現代消防機製，衝進去的時候，熊熊火焰已經把大半個場館都燒了起來，夾雜著展覽用的老舊地.雷等武器爆炸，建築坍塌的聲音。
高漲的火舌舔紅雲，現代的產物在熊熊烈焰之中消逝。衝天的焰光將附近一圈衰敗王朝的古老建築，映照得如即將被點燃的殘燭。但即使如此，也隻照得亮附近一圈而已，更深、更廣處的漢城，仍舊被籠在無邊的淒涼暗淡之中。
金紫英跌跌撞撞從科技館內逃了出來，臉被煙熏黑了，沾著一些機器潤滑油。她扔掉了手裏的火柴，站在原地，望了一眼她曾如此憧憬向往過，帶來了智賢，帶來了她逃離時代希望的科技館。
從此後，智賢再也不能回到這個時代，趴在牆頭，笑著說“紫英，出來玩，我想聽你用葉子吹小調”了。
但是，從此後，智賢也可以在她的時代，繼續苦惱著“作業”的生活了。
金紫英摸了摸肚子，帶著一點天真，無聲地道別：再見了呀，智賢。再見了。
我會努力活得更長，更長一點，更接近你的時代一點呀。
一行眼淚順著她的臉頰衝開了臉上煙灰。金紫英擦了擦眼淚，最終頭也不回，背對著被火光映亮的王宮附近，一瘸一拐地走向了黯淡深處的崔家。
美國那位能夠操縱火的資深者，也隨之收回了幫她控火燃燒、借火焰遮擋身形的手。
火燒盡的時候，科技館變成了一片焦黑的廢墟。
日本人震怒，李朝王族與兩班貴族齊齊到場，誠惶誠恐地聽著日本殖民者表示要他們嚴加追查縱火者，在廢墟前點頭哈腰，賭咒發誓一定搜遍全城。其中包括了金紫英服侍的崔家老爺。在同僚與臣屬、家人麵前耀武揚威的崔老爺，對著日本管理的官員低聲下氣，全無半點威嚴。
看到崔老爺的麵容，張玉的瞳孔忽然微微一縮。
同時刻，科迪沉聲道：“時間到了！”
話音剛落，日本殖民者、李朝王族與兩班貴族、崔老爺等人的臉，與廢墟上升起的黑煙一起凝固，廢墟上空出現一條長長的線，從崔老爺等人這端，延向虛空另一端。
空氣中扭曲分散的力量漸漸加強，一條隧道沿著這條線出現。
資深者們一喜：“隧道出現了！”
科迪歎了口氣：“.……是，出現了，走吧。”
王勇道：“就這麽過去？沒問題？你們之前不是說每次從近代朝鮮到現代場景，什麽都沒看清，就遭遇團滅嗎？”
科迪聳聳肩：“你們過來就知道了？”安琪拉也笑道：“這一次的隧道是安全的。”
美國人見其他兩國人不相信，便帶頭向隧道那頭走去。
中、日資深者麵麵相覷，也隻得跟上了美國人。
他們穿過時空隧道，眼前微微一晃，定神時，都大驚失色。
王勇和小林美子齊齊皺眉。
他們現在站在一座山上，山下不遠處是一座眼熟的、城牆低矮，遍地茅草屋的李朝漢城，李朝貴族與平民、賤民在街上各不相幹地往來。與古舊的建築不相匹配的，是李朝王宮旁佇立的一座極具風格的現代大廈。
現代大廈落在古代時期的李朝。科技館落在近代時期的朝鮮。這是兩個時間橫截麵的標誌區別。
一看見這場景，小林美子蹙眉道：“怎麽又回到古代橫截麵了？”
科迪攤了攤手：“這就是我們之所以一直停在進度的原因。”
他解釋道，美國人在探索過程裏，發現，時空隧道通往的結局並不一定，這是他們探索出來的最安全的一條結局。
陶術推了推眼鏡：“同因異果？”
科迪點頭：“可以這麽理解。我們探索出幾種不同的結局，會導致不同的局麵。
“第一種，金紫英與崔智賢一起離開近代朝鮮，成功去往現代。那樣時間線會產生混亂，在第一縷陽光照下來的時候，就會立刻場景重置，我們會和崔智賢一起，被扭曲的時間直接抹除存在。我們還額外嚐試了一下，如果是金紫英單獨去現代，崔智賢留下，那結局也和第一種一樣，所以就不細分了。”
“第二種，金紫英留在了近代朝鮮，但沒有燒毀科技館。
崔智賢為了再次挽救金紫英，在黃昏時，又穿越時空通過科技館返回近代朝鮮，結果被守在外麵守株待兔的日本人和崔家人捉住，最後被折磨得不堪忍受，選擇自殺。而每一次，隻要科技館沒有被毀掉，崔智賢都會毅然選擇返回，挽救金紫英。
第二種情況下，時空隧道也會出現。
但是如果我們在這種情況通過時空隧道去往現代，就會發生我們之前說的，不知道為什麽，一旦我們踏足現代，立即再次發生場景重置，時空線扭曲，資深者被團滅。為此，我們嚐試過，如果我們在崔智賢返回拯救金紫英的時候，幫她逃離日本憲兵和崔家人的追捕。
但是沒有用。隻要崔智賢沒有返回現代，那麽，第二種情況下的時空隧道就是催命隧道。”
“根據我們幾次探索的情況總結，的時間橫截麵中，有兩條根本原則：第一、崔智賢必須返回現代，而且不能再次穿越時空回到近代朝鮮。第二，金紫英必須留在近代朝鮮，並且和胎兒一起存活下來。”
“在經曆過幾次慘重損失後，我們根據這兩條原則，探索出了第三種情況，這也是我們探索出來的，目前最佳的狀況：金紫英留在近代朝鮮，科技館被摧毀，崔智賢返回現代無法再次穿越時空。”
“隻有這種情況下，時空隧道開啟的時候，雖然無法通往現代，卻可以順利地循環重置到古代朝鮮。第三種情況下的時空隧道雖然是偽隧道，但卻是安全隧道，至少可以保證我們的人身安全，保證我們既不被凝固在時間橫截麵，也不被時間抹除存在。”
眾人若有所悟。王勇想起方才美國資深者的動作：“所以你們剛剛幫助金紫英逃出來，還幫助她控火燒了科技館？”
“沒錯。”
陳薇吐槽道：“就算她不去燒，你們也會毀掉科技館，不允許崔智賢再回來吧？”
美國那位控火的資深者聳聳肩：“哦，女士，這樣不好嗎？我們滿足那個可憐的近代女孩的願望，順便幫助一下自己。”
從這種意義上來說，美國人的所作所為倒確實沒有什麽可指摘，因為他們確實幫助了可憐的金紫英達成她的願望。
望著山下的城池，科迪失望地歎道：“本以為能有什麽不一樣，結果這一次，還是一樣的結果。”循環往複，又再一次站在了古代李朝城池之外。
安琪拉此時的臉色已經略微蒼白，科迪看見，忙說：“安琪拉大人有些疲憊了，我看各位也累了。我們在這次的循環當中待得也夠久了，不如暫時脫離時間橫截麵，回到黃金台上去休整？”
“可以脫離？”王勇問。
“可以。”說話的是安琪拉：“我的特質裏有涉及跨時空的，類似於‘傳送’的能力。”
每個特質者，除了主要的能力外，都會有一些附屬於主要能力的能力。
王勇的兔子先生活化後。可以打出兔子洞，根據需要，可以選擇“縮地成寸”，或者跨越壁障到另一度空間。
安琪拉的特質當中，則有類似的能力，可以跨時空傳送，脫離當前的時間，暫時高懸於時間之外。所以自從三個月前，安琪拉緊急入韓後，美國資深者在《登幽州台歌》場景裏的生存率就大大增加了。
正此時，王勇的袖子卻被張玉拉了拉。
“怎麽了小玉？”
“再試一次。”張玉忽然說。
“什麽再試一次？”
張玉指著那幢現代大廈，認真地說：“再試一次。刺客。”
資深者們都被張玉兄妹的對話吸引了過來。
王勇還沒答話，科迪便皺眉道：“上校王，上校張，我們已經探索過很多次了。再來一次，也不過是循環而已。安琪拉大人之前消耗了不少力量。祂需要休息。”他看了一眼張玉：尤其為了安撫這位暴動的懲惡特質，消耗得更多。
金發金眸的安琪拉卻出奇地對張玉十分有耐心，柔聲問道：“刺客怎麽了？”
張玉道：“有一個人，是崔智賢。”
眾人愣了一下，卻反而是原先最反對的美國人一下子回過味來。
科迪的臉色立刻變了：“你是說，古代橫截麵裏，準備土質炸.彈，挾持李朝王後，刺殺李朝國王和兩班貴族的那些現代女人裏，有崔智賢？”
張玉點了點頭。
美國人從來沒有注意過這些普通韓國人。
在他們的認知裏，這些是早就死了的普通韓國人，是NPC，沒有必要關注。何況美國人作為歐美人種，看東亞人種大部分都一個樣，頗有些臉盲。少數沒有投奔文本生物的韓國資深者又一向唯唯諾諾，頭都不敢抬，隻以美國人之命是從。他們每次在古代李朝橫截麵時，都隻關心文本進度，以往每一次都是粗暴地平推過去，哪裏會去記人群中一個不足為奇的現代女人的臉？
但是張玉卻近距離觀察過那些刺客。她體質特殊，有過目不忘的能力，還有一對兒近乎觀察六界的眼睛。
她一直隱隱覺得近代橫截麵當中的崔智賢，有些麵熟。隻是一直沒有想明白。隻是那些現代女人大多是白領、女明星之流，大多年紀是二十多歲。而二十多歲的崔智賢，和近代朝鮮裏十五六歲的崔智賢，長相肯定是有一定變化了。
直到，張玉看到了一張麵孔，才忽然福至心靈，將兩張麵孔之間若隱若現的聯係串聯起來。
科迪急切地問：“你能肯定嗎？”
張玉再次點點頭，又道：“還有一個人。一樣。”
“是誰？”
“崔家，那個男的。”
當時，科技館附近，她一眼就看得到：向日本人點頭哈腰的近代崔家老爺，和古代橫截麵當中，簇擁在李朝國王身邊的一個兩班貴族，長相一模一樣。
而近代的橫截麵，和古代橫截麵之間，起碼差了幾百年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