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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1 章

  鄭念萍的手術成功了。


  一直到鄭念萍術後過了一周, 袁煦呆呆地坐在床邊,為媽媽削著蘋果,看著雖然虛弱,卻已經和爸爸有說有笑的媽媽, 還以為自己墜在夢境:

  這就……成功了?

  最近的一切都如她所願,老板發了善心,給媽媽發了足足五十萬讓她去做手術, 又升她做了主管,潘叔叔家裏也穩妥了,甚至提攜了爸爸一把。


  她自己則既沒有耽誤學業,一邊拿了采雲姐的工資, 一邊還得已親自見到了賈先生。


  而現在, 媽媽的手術也順利成功。


  好事交疊而來,宛如一夜之間,過去那慘淡的生活, 苦熬的歲月, 全都消失不見,身邊一霎時布滿了善人善事,處處得遇貴人。


  在袁煦坐在那發呆的時候, 袁康成已經和妻子說完了話,對袁煦道:“走吧, 小煦, 讓你媽媽休息一會, 爸送你去上課。”


  一路上, 父女倆相談甚歡,其樂融融。


  袁煦甚至笑著說:“爸,這段時間以來,你脾氣好多啦!”


  袁康成雖然品行善良,但是在工廠常年三班倒無休,又麵臨緊張而疲憊的生產,和大多數工人一樣,因此脾氣是有些急躁沉默的,和讀師範的女兒也沒有太多的話說。


  但是,從最近一段時間開始,大概是因此廠裏的規矩改得人性化了,休息多了,還有了雙休日。袁康成的脾氣也比從前更溫和了,常是帶笑的。


  等將女兒送到了大學,趕上了課,袁康成又匆匆趕回去工作。


  看著父親比往日更有精神的背影,袁煦心裏一暖,麵對同學的明朝暗諷都沒有掉過一滴眼淚的她,忽地紅了眼圈。


  她在心裏祈禱:就算這是夢,請讓夢長久一些。


  讓她正直的母親不用再隱瞞病痛,犧牲自己。讓她善良的父親,不用早早白頭,為生活燃盡身體。


  讓她認識的,善良卻勞苦半生的人們,後半生春風得意。


  讓她慘淡的青春,能有一時歡愉。


  *

  潭州市正有一場關於推進各工業生產自動化,落實扶持政策的會議在召開。


  出席會議的有潭州市相關部門的領導,與相關企業的代表。


  董承誌作為潭州市金豹汽車配件有限公司的老板,也出席了這一次會議。


  台上,領導口若懸河,談著“自動化提高生產效率,產業升級,有利於國家等等.……我們將學習東莞的先進經驗.……全力在政策上給各位開路.……”


  台下,董承誌聽得比其他人都認真,拿起筆寫寫畫畫。


  會後,他出來的時候,一群跟他相熟的老板拍著他的肩膀,笑著問:“承誌啊,你要不要要引進個自動化生產線,我認識個賣智能機器的路子,你們汽配廠搞這一套可行了。可以少花人工錢,長久來說,劃算!”


  “現在搞自動化升級,可是有政策補貼的。”另一個老板也笑著說。


  “害,誰不想搞?肉痛一時,以後劃算。但是要是裁掉工人,工人會鬧事。雖然政府說會站在我們這這一邊,誰砸機器就抓誰,但是鬧起來,他們到底人多,該砸的還不是砸得差不多了?何況鬧大了,政府到底也有顧忌。怕到時候又要我們給打工的賠償。我們還是先觀望觀望,看看誰當那個出頭鳥,政府態度到底如何。”也有老板這麽說。


  聽他說到工人鬧事,老板們紛紛露出了忌憚之色。


  董承誌說:“你們真狹隘!隻考慮個人的利益!不考慮國家的利益!”


  其他人笑噴道:“老董,說的你像是什麽正人君子一樣!你忘了?那台被砸的機器。”


  他們都知道董承誌是個在一群鐵公雞裏都出了名的一毛不拔,能少一分錢就省一分錢那種。


  也知道他曾經被工人趁夜砸毀過一台機器,把他氣得在酒席上都不停叨叨這事,叨叨了足有一整年,最後還沒查出來是誰幹的。


  董承誌麵上卻是一派正氣凜然:“你們太小看工人們的覺悟了!大家都是好人,怎麽會不甘願接受這樣的大好事!”


  “哈哈哈,笑死我了,老董,你沒傻吧?多讀讀!這對我們來說當然是好事,但是對他們來說,可不算什麽好事。機器可以一刻不停地幹活,我為什麽要拿原來的工資請一群還要休息的懶貨呢?反正我要是自動化搞成了,他們在這些吃我的喝我的老家夥,大部分都得下崗。誰會願意砸自己飯碗呢?我們本地這些窮鬼,脾氣還特別暴,不好對付啊。”


  董承誌不大高興,卻還是說:“我相信,還是好人多。這對社會生產進步,是一件大好事,怎麽能不去做呢?”


  說罷,他扭頭走了:“我買機器去了。”


  留下一群人目瞪口呆,麵麵相覷:他搞真的?


  此時,潭州市金豹汽配廠內正在午休,工人們剛從新成立的食堂回來,三三兩兩分散著聊天,吃茶,用點心。


  一位工人感慨道:“.……我在這幹了六年,想不到還有能在白天閑坐著喝茶的時候。”


  廠內人人麵上都是輕鬆的,不少人帶著笑意,誰有個什麽小忙,對方都搭個手。其樂融融。


  袁康成卻略有些擔憂:“我聽說最近廠裏的收益下降了三成。別的廠跟我們一樣的時間,卻能拿出更多的貨。”


  他身邊的一位王姓工人說:“嗨,老袁,你想的忒多!我們在規定時間內多做一些就行了。”


  “人力總有限度.……”


  “這樣下去……廠會被其他廠擠兌倒閉的.……”


  正說著,門外響起大卡車的隆隆聲。


  工人們往外一看,看到有新機器正被往廠裏搬。


  長的特別像他們以前砸過的那一台!

  工人們一下子麵麵相覷。沒有人是傻的。


  有人咽下一口唾沫:“老潘,你跟我們說實話,是不是老板裝好人不下去了?要裁掉我們了?”


  以前他們就老是聽鐵公雞念叨,說現在科技發展了,有結合大數據,更加智能化的自動機器體係了,可以取代掉不少整天就知道摸魚的工人,搞個無人工廠,長遠來看可以省不少錢呢!

  工人們本來不以為然。


  直到有一天,董承誌真的咬牙買了一台智能化自動化的機器。


  這台機器搭建的那一條生產線,連著電腦的數據,可以日夜不停,自動化生產,分揀。


  那條生產線上的工人因此全被董承誌趕走了。


  大部分工人幹的活,其實技術含量並不高,何況工人畢竟是血肉之軀,還要休息。而機器,它隻需要定期維護一下就行了!而買機器的錢,在機器的全天倒的生產之下,很快就能賺回來了。從那以後,廠裏的工人們日夜提心吊膽——這種新機器可以取代掉他們當中百分之四、五十的人。


  某一天晚上,董承誌不在廠裏,工人們有默契地悄悄溜進廠房,把廠房弄停電了。然後砸毀了生產線上的機器。


  董承誌勃然大怒,大發雷霆,甚至在廠裏度安裝了攝像頭——隻是因為人工智能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有錢的沿海,這類更加智能化的機器造價不菲,鐵公雞隻能念叨,心疼錢,又忌憚工人,一時舍不得再買。


  今天,難道他又要開始搞自動化機器化了?


  工人們心內忐忑之時,卻見卡車一輛一輛地來,都裝著嶄新的機器。


  老板董承誌笑容滿麵地走了進來:


  “今天開始,暫時停工。我們要開始自動化生產線改造了,建成以後,將大大減少人力耗費……”


  那塊大石頭還是重重地砸了下來,砸得大多數人眼冒金星。


  有人氣怒交加:“董承誌,怨不得你最近對我們這麽好,好哇!這是給我們吃斷頭飯啊!”


  董承誌麵露詫異,勸道:“你們怎麽會這樣想?這是提高中國工業生產的效率,是提高我們潭州經濟的競爭能力的一小步,大家還可以少幹不少重活,這是好事啊。”


  “呸!裝什麽好人!”有工人啐了一口。


  董承誌的麵色變了:“你說我不是好人?”


  “你當誰傻?有了機器,你還會白養閑人?你就是狐狸給雞拜年!”


  話音剛落,說話的工人忽然背脊一寒。


  董承誌盯著工人,麵上沒有任何不樂之色,全然是笑意,但是被盯住的工人卻隻覺得背脊躥起一股寒氣,好像被一對無機質、冷冰冰的複眼盯住了:


  “你們,不相信世上有我這樣的好人?”


  工廠門外,天色一霎時黯了下來,不知何時,烏雲開始悄然彌散。


  董承誌將眼睛慢慢掃視了一圈,原本深褐色的眼睛看起來色澤黑得厲害,甚至反光。宛如非人。


  一圈環視下來,所有工人都情不自禁地倒退了一步。


  轟隆。烏雲中,閃電作響,照亮了室內。


  他們眼睜睜地看到董承誌外露的麵上,突地鼓起了一個粉紅色的小包。


  然後,一個、兩個、三個,一霎時密密麻麻,鼓起的小包遍布了他的整張臉,很快布滿了他所有外露的皮膚。


  原本屬於董承誌的聲音,沙啞,嗡嗡地,緩緩地說:“沒事.……很快……大家……都會變成……好人……”


  砰。所有的小包都炸裂了,他的皮膚變成了密密的黑洞,像蜂巢一般,無數粉霧衝了出來。


  轟——電閃雷鳴,暴雨傾盆而下。


  *

  一場暴雨後,金豹汽配廠停工了。


  他們開始升級生產線。


  工人們甚至還笑容滿麵地幫忙搬機器,安裝。


  一時之間,消息傳遍了潭州市的同行,他們詫異無比,紛紛來金豹探看情況。


  “你們廠怎麽做到的?”一位小老板見不到老板董承誌,就和一位姓潘的顧問攀談,“我們的工人就鬧得厲害。”


  老潘咧著嘴,笑嘻嘻的:“沒啥,很快,大家都會同意的。”


  “怎麽能這麽自私呢?明明是有利於他人的好事,老板可以賺更多錢,市裏的生產效率可以提高,碾壓其他市,為什麽不去做呢?”


  小老板聽了老潘這句話,覺得怪怪的,卻沒有多想,隻得也賠笑。


  烏雲慢慢散開了,天晴朗了,積水慢慢衝入了下水道、河道。


  穿市而過的河麵上,浮起了一層水霧。微微帶粉。


  *

  輪船汽笛在長江上鳴過。


  水波下,一團魚群與輪船朝著相反的方向遊去。


  一群遊魚中,夾雜著團體粉色的霧氣。


  這霧氣在水中也不化去,依附在魚群的鱗片上,隨著這些大大小小的魚群,通過長江,遊向半個中國。


  它們正順著水流奮勇潛遊,卻忽地被水流卷回,僵立在水中一動不動。魚群附近的水域仿佛被無形的力量禁錮了。


  粉色霧氣見勢不妙,正準備遁逃,卻被同魚群一起,“凍結”在了原地。


  清脆的金玉碰撞之聲一響,原本沒有實體的粉霧凝結成了一粒粒粉色小珠,粘在魚身上。


  一雙肌膚白皙到近乎透明的手,輕輕地將它們從每一條魚身上剝除,不傷半片魚鱗。


  細致,不厭其煩。


  等到所有的粉霧都被剝離出來,這雙手的主人才溫柔地撫了撫每一條小小的魚:“去吧。”


  魚群茫然地蘇醒過來,僵立的身體複蘇,便察覺了他的氣息,親近地吻了他的每一根手指,依戀地環繞著水中飄舞的紗鰭一會,才順著江水,繼續往自己的目的地而去。


  坐在江底的沙地上,雪發的青年擺了擺龍尾,讓水流加快送了這些來自湖南的無辜遊魚一程。才將那些粉霧凝成的小珠子攏在一團水球裏。


  那些粉紅色的小珠子在水球中左突右撞,如果細細看,每一個粉紅色的小珠子當中,都有一隻蜜蜂樣的東西。


  隻是每一隻“蜜蜂”都長著一張痛苦至極的人麵。望之,像一批尚未孵化的蟲卵。隻是這些蟲子在卵中就已經有了意識。


  它們突圍不得,又想化作粉霧穿出水球,卻又被霍闕身上玉鎖鏈發出的靈光,逼回了實體。


  閔中尉。


  閔衛正在一處江邊的駐點裏值班,聽見霍闕的聲音穿過江水,傳來在他耳邊。


  平時,霍闕大部分時候隻是靜靜地待在江下,半夢半醒,或者聆聽著江水帶來的人間氣息。而很少主動與他傳話。


  通知郝主任來一趟,我截留了一些有趣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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