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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6 章

  窗外愁雲慘淡, 陰沉沉的。蘇秀文拿著粉筆, 在黑板上寫下最後一個生字,說:“下課。”


  但是,沒有孩童的歡呼,沒有操場上響起的熱鬧聲音。


  唯一的學生坐在咯吱咯吱搖晃的木椅上, 卻一動不動。風吹進了門內, 吹得他桌子上的書嘩嘩翻頁。


  蘇秀文說:“曉峰,別老是低頭看書,去操場上轉轉,小孩子家家這樣容易生病。”


  孫曉峰乖乖地拿著一顆老師們去鎮子上買來的足球,走到了簡陋的水泥操場上——這是鎮政府派人來修的, 小小方方的一塊水泥地, 正中心是升旗台,飄著五星紅旗。


  平時, 他一個人擔任升旗手, 每周都和老師們一起升起國旗。


  在這塊小小的, 不過一處農家小院大小的操場上, 他把足球放在地上, 從這頭踢到那頭, 又從這頭踢到那頭。


  咕嚕嚕的球,在牆壁間來回撞著。


  很快,男孩就踢得沒意思了。他抱著足球, 走到學校大門口, 坐在門檻上, 又開始望著稍遠處的劉家村發呆了。


  大門像一個框,框裏坐著一個呆呆的小影子。


  人生前幾年的艱辛,讓十歲的劉曉峰,看起來像個七歲的一年級學生。


  風吹過田野間,吹起了荒墳間的白色紙錢,與新生的迎春花瓣一起飄落在地。


  蘇秀文站在教室門口,望著那個小小的影子,歎了一口氣。


  先不論古怪的,聯係不上外界的情況。


  就算是正常的情況下,她們雖然是來支教的,但是等劉曉峰讀完六年級,她們的任期也就結束了。


  到那時候,這個孩子該何去何從呢?

  她回過神,走到屋子裏,看了一眼被那孩子反複摩挲著的《三國演義》。


  這一本文白翻譯版帶插圖的三國演義,是兩年前,她們從城裏帶來的。


  同齡的孩子很少對三國演義這種名著感興趣,但是劉曉峰卻把它翻了又翻,不會的字,讀不懂的地方,一個字一個字的問老師。直到都翻出了毛邊。


  她們後來也給他帶了新的課外書。但是,曉峰最喜歡的,最寶貝的,仍舊是這一本《三國演義》。


  叮鈴鈴,上課鈴響了。


  下一節是數學課。


  劉曉峰慢吞吞地走回教室,卻忽然問蘇秀文道:“老師,大家會回來嗎?”


  以前,同學們都還在的時候,至少操場還是熱鬧的


  後來,村裏隻剩了走不動路的零星的老人。


  現在,隻有滿村的墳了。


  他目含希冀,蘇秀文卻不能把目前真實的情況告訴他。


  她隻能含糊地說:“大概吧。你好好學習,以後你爸爸媽媽就回來了。”


  那其他人呢?

  蘇秀文沒有說話。


  劉曉峰卻以為得到了允諾,開心起來,他又拿出了那本珍視的《三國演義》,摩挲著它的封皮,翻開了其中一頁插圖。


  他其實並不大想念父母。


  畢竟,從他有記憶起,“爸媽”兩個字每次出現的印象,不過就是幾張紅色的,冷冰冰的紙幣,和爺爺奶奶縱橫的眼淚而已。


  何況,他現在有了老師們了。


  隻是老師們都是大人,不會總陪著他。


  以後,等大家都回來了,他就不用一個人踢球,一個人上課,一個人下課,一個人放學,一個人走在山路上了。


  數學老師走進來了,劉曉峰趕緊把自己的《三國演義》放到桌子底下,卻沒有看見,桌下的《三國演義》書縫中的某一頁插畫,發出了淡淡的金光。


  *

  離開七步詩的場景後,進入第二麵銅鏡當中,眾人出奇的順利。


  他們一進入銅鏡,便到了東吳大營之中,張達、範強二人手提張飛怒目圓睜的頭顱,向孫權敬獻。


  資深者們潛行隱身而入,輕輕鬆鬆,便將被放置到一旁的張飛首級拿到了手。


  裝著頭顱的匣子剛剛到王勇手中,那豹頭環眼,燕頷虎須的頭顱,便發出一聲如巨雷的咆哮,衝破了匣子,盤旋在半空。


  在孫權等人的駭然中,張飛的頭顱如奔馬猛虎,直直衝向張達,範強,竟然活活將二人咬斷了脖頸,才向資深者們點點頭,衝天而去,消失不見。


  第二麵銅鏡當中,斷氣的範強、張達,驚駭的孫權,都凝固成了一副黑白的插圖,慢慢消散。


  資深者們聽到耳邊哢擦一聲,有什麽東西碎裂了,他們回過神時,身後是一片“白骨露於野,千裏無雞鳴”的荒郊景象,身前是一片桃林。


  桃林中的桃花樹紛紛散開,露出了一方祭台,以及祭台前站立的三人。


  此時,關羽的頭顱已經回複,紅衣的張飛的頭顱,則也落在了腔子上,與身體慢慢銜接。


  白衣的劉備仍舊閉著目,隻是麵色欣慰許多,眼中的血淚不再下流。


  關、張首級徹底歸位時,眾人眼前一晃,便見桃林的景色仿佛被重新描畫了一遍。


  這一次的桃林,少了詭異的森然幽異之感,隻是純粹的生機勃勃之美。


  尚且年輕的劉備、關羽,張飛,首身安好,意氣風發,說笑著從桃園中走了出來,他們已備好了烏牛、白馬等祭禮,站在祭台前,焚香而拜。


  青煙嫋嫋而生,桃花被風吹落,如雨,灑了他們的衣袍:


  “念劉備、關羽、張飛,雖然異姓,既結為兄弟,則同心協力,救困扶危;上報國家,下安黎庶!”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隻願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後土,實鑒此心,背義忘恩,天人共戮!”


  話音落時,最後的誓言化作繞梁之音,環繞著眾人與天空轉了數圈。


  而劉關張三人,卻似看不到不遠處站著的資深者們,而是透過他們,看到了背後那白骨露於野的慘象,麵露惻然。又互相看了一眼,並肩而去,一起從桃林中,毅然走向了黃土道畔那慘象中去。


  這才是真正的,劇情層的桃園三結義。


  熟悉三國故事的資深者,看著三人的背景,卻想到了他們的將來。


  劉備、關羽、張飛,三人走到一起,結為兄弟,是因為他們都有複興漢室,恢複社會秩序,至少讓天下從此不再白骨露於野的理想。


  從此後,一直到關羽為蜀國死戰,死在麥城。


  一直到張飛悲傷過度,被小人砍下首級。


  一直到冷靜隱忍的年邁的劉備,悲痛已極,一意伐吳。


  兄弟三人,從未違背誓言。


  雖非親生,勝似親生。


  雖非同姓,卻真正做到了親如兄弟。


  眾人不禁想起此前七步詩中,曹丕曹植同姓,卻揮刀相向;劉關張本是萍水相逢,卻兄弟情深。都不由歎息。


  正感慨時,卻在這一霎,耳畔響起了劉備的聲音:


  多謝壯士送還我等兄弟首級。備以微薄之力,酬報諸位壯士大德!


  話音剛落,眾人隻見天地間水波微微一晃。


  桃花林中的許多顆“桃樹”,發皺的樹皮卻緩緩平複為肌膚,凝固為桃花的血倒流回了腔子裏,頭顱重新出現在了脖子上。


  “桃樹”們恢複了人形,啟明市誤入其中的資深者們睜開眼,如夢初醒,看見了不遠處的戰友們。


  一些誤入桃林的遊人,正一臉發懵地吃痛捂著脖子——這些“活過來”的人脖子上,都或多或少留著幾道血痕。


  資深者們不知所措之時,,卻聽王勇道:“不要慌,這是進入內核層的象征之一。”


  這是文本世界的一大規律。


  外來者如果不是一開始就直接死在了文本層和劇情層,那麽隻要進入看內核層,這些在文本層和劇情層受的傷,傷勢都會大大減輕。


  此中規律,各派學者各執一詞,莫衷一是。但這種現象卻是客觀存在的,並且可以作為沒有核心文本在手時,判斷是否進入內核層的標準之一。


  正如此前小玉所說,這些“桃樹”雖然看似首身分離,其實都還活著。


  所以,一進入內核層,他們就全都“複活”了。


  王勇等人收編了剛剛“活過來”的前一批進入文本世界的啟明市資深者,又展示了自己的證件,和手下的資深者一起暫時控製住了那些捂著傷口大呼小叫,一臉恐懼的遊人。


  王勇問其中一棵“桃樹”——之前進入文本卻被困桃林的一位資深者:“你們是怎麽備被困在那的?”


  資深者苦笑道:“好像是做了一個夢,夢裏,我們是關羽或者張飛,在麥城被割了頭,或者是喝醉酒被手下切了腦袋。然後就渾渾噩噩的,好像身子沒法動了。有人一直在耳邊呼喚‘頭來’。”


  王勇心道:看來關羽,張飛的頭顱,就是進入內核層的鑰匙。


  等劉豪等人安撫整頓好遊客,便見桃林似乎完成了最後的任務,緩緩讓開了。


  而此時,出現在桃林之後的,卻不再是那漢末的餓殍遍地的景象。


  眼前,是一片現代的偏僻農村。


  隻是,天空陰沉,房屋坍塌,田地荒廢,雜草叢生。一片片墳塋散落。白色的喪棒在墳前飄動。


  耕牛沒有了人牽引,兀自啃食著墳塋上新長出來的野草。


  遠處,烏鴉停在樹枝上淒厲地叫著。


  一位年輕的資深者情不自禁地喃喃:“這是什麽鄉村恐怖片的場景.……”


  張玉走到一邊,看到了村口的村名,念了出來:

  “白嶴鄉,劉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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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不起,雙更今天沒有了。留到明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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