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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4 章

  劉家村小學的木牌子早已被蛀得坑坑窪窪, 風吹得它搖搖欲墜。


  今年十歲的劉曉峰托著腮,百無聊賴地坐在學校的門檻上,盯著自己的影子,數著在他腳邊爬來爬去的螞蟻:


  “一、二、三……”


  劉家村出奇的安靜, 村裏的田地早已荒廢,長滿雜草。村裏磚房和瓦片散落在山間的小道上,倒塌了幾角的牆壁上,爬滿了藤蔓。


  天上烏雲壓頂, 田間雜草叢生間,荒墳一包接一包,草間的陰風吹得斜插的一串串白紙錢簌簌作響。遠處,牛甩著尾巴, 在田間悠然地啃著稀疏的麥苗。敗落的寶塔上驚飛鴉雀。


  老師回來了。


  三位女老師艱難地抱著幾袋米, 提著水桶上到學校的時候, 劉曉峰還在數著:“七、八、九……”


  臉蛋兒原本是圓圓的,在學校裏支教一段時間之後, 卻瘦了臉頰的老師兼校長蘇秀文, 笑著問:“曉峰, 你在數什麽?數螞蟻嗎?”


  劉曉峰說:“螞蟻我已經數過了。我在數那些包包。”


  他指著村子裏連天衰草中的一片片荒墳。


  蘇秀文驟然沉默下來,過了一會, 才摸摸他的頭:“回教室去吧,老師們找到了吃的, 給你做飯。吃完午飯就上課。”


  劉曉峰應了一聲, 慢吞吞地爬起來, 小小的身子一晃一晃地,向那間被修繕過,新塗著油漆,是劉家村唯一嶄新建築的平房走去。


  蘇秀文的一位同事苦著臉道:“蘇校長,現在怎麽辦?村裏老人一個接一個因病去世,有糧食在側,卻像是活活餓死的。村裏都沒人煙了,我們不知道為什麽,怎麽也走不出去,總是在山裏打轉。”


  蘇秀文看著學生那矮矮小小的身子,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想起了兩年前,她們來到劉家村時的情景。


  白嶴鄉比較窮。其中劉家村一帶在山裏頭,更是翹楚。


  其實,劉家村裏的青壯年早就走幹淨了。隻留下了滿村頭發花白,再也走不出山的老人和個別婦女、兒童。


  原本的劉家村小學,早就搬到了鎮子裏,能跟著轉走的孩子,也早就都被父母轉走了。現在這所劉家村小學,嚴格來說,隻是一個教學點。


  劉曉峰沒有爺爺奶奶,他的父母出外打工,音訊全無。他如果要去鎮上的劉家村小學,得一個人走很久很久的山路。


  劉曉峰不肯去。


  於是,鎮政府招了蘇秀文她們三個人過來,組成了一個相對完整的教學點。教劉曉峰語文、數學、英語、還有其他副課。


  她們三人到的時候,正是開學的時候,鎮裏剛派人下來翻新了老舊的校舍,但學校裏卻沒有人。


  於是,蘇秀文帶著同事們,沿著原劉家村小學的登記名冊記載的地址,一路找過去,找到了一間破敗的土房——劉曉峰家。


  卻看見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穿一身油膩膩的衣服,頭發長期沒有梳理,糾在一塊,正蹲在灶前,伸著比他手臂還長的鉗子,滿頭大汗地在往爐灶裏翻著柴禾,而灶上夾著一個鐵鍋,裏麵煮著一點粥米。


  他時不時擦一下汗,臉龐被熏得發黑,抹了一道道黑痕,但是麵色卻很平靜——或者說,很麻木。


  聽到腳步聲,抬起臉蛋看她們,半邊臉映在火光中,眼神愣愣的。一隻虱子從他頭發上掉下來,落進火裏,發出劈啪一聲。


  她們說了自己的身份,又問:“你家裏人呢?”


  劉曉峰沒有吱聲。她們連問了幾遍,他張開嘴,卻又一聲不吭。


  當時,蘇秀文以為他害羞,看他的形容,剛剛畢業的三人頗不忍心,自告奮勇地把他帶回學校,給他按在那洗頭,又派一個人去鎮子,自掏工資給他買新的童裝。


  坐在陽光下的椅子上,蘇秀文小心地給他洗頭,洗出了一頭的虱子。


  於是,又隻能去買打虱子的藥。


  跑到鎮上一打聽,鎮上最大的藥店說:已經很少聽說有人還長虱子了,這種藥沒得賣了。


  於是,老師們又隻能往偏僻的衛生站跑,跑遍了整個鎮子,才總算買到了藥。


  把這孩子捯飭幹淨了,又換上新衣服,搓幹頭發,三個城裏長大的姑娘,笨拙地用學校的農村土灶,灰頭土臉地燒飯,結果險些把灶燒了,燒出來一碗黑糊糊的幹飯,端到桌前,給劉曉峰。


  一位同事幹巴巴地對劉曉峰說:“老師們再去給你燒一碗?”


  男孩一下子笑了。


  最終,在學生的指點下,三個老師終於學會了土灶做飯,燒出了一碗像模像樣的幹飯,還有幾碗炒白菜、土豆。


  男孩子坐在桌子前扒著飯,扒著扒著,忽然把臉埋在飯裏,就是不抬頭。


  老師們慌裏慌張把他扒起來,卻看到他大口大口的吃著,把眼淚和鼻涕都一起糊進了飯裏,還沒有感覺。


  後來,她們才知道,劉曉峰的父母則從他三歲的時候起,除了每年的贍養費用,就沒有回來過。


  五歲後,父母寄錢也慢慢少了,隻靠爺爺奶奶耕田養活他。


  而他的爺爺奶奶去年陸續因病過世了,逢年過節會有一些下鄉的幹部帶來一些米油,而平時,劉曉峰平時都是自己照顧自己,經常來看他的隻有學校裏的老師和同學。


  但自從劉家村小學搬遷後,劉曉峰沒學上了後,已經幾個月沒有跟人說過話了。看到蘇秀文她們時,他不是不想說話,而是想不起怎麽說話了。


  天上烏雲滾滾,蘇秀文想起往事,瘦了許多的臉頰上,卻全然是堅定:“無論怎麽樣,現在村裏的糧和水還是夠,也沒有停電。隻要還有一個學生,為人師表,我們就要堅持下去。”


  她們千裏迢迢,來到邊遠山區支教,哪怕教的隻有一個學生,也不能半途而廢。


  另外兩位老師業不說話了,她們也點了點頭,跟在蘇秀文身後,走向教室。


  教室裏,劉曉峰正翻閱著她們帶給他的一本課外書,看著那些插圖,看得全神關注。


  此時,天上烏雲密布,田間一片片墳塋,喪節被風吹得飄起。


  玻璃窗內,黑板上,老師們卻拉響了手動的鈴聲,依舊在黑板上寫下了粉筆字。


  *

  漢代樣式的宮殿中,依舊是曹丕坐在禦座,文武兩列,刀斧手隨後,而曹植獨自站在階下的場景。


  眾人步入其中,靜待發展。


  劇情的發展一如當時。


  曹丕命曹植七步為詩,倘若不出,便要格殺他。


  曹植暗含悲憤淒然,果然七步成詩。


  如果按照三國演義的故事,最終的結局,是曹丕聽到七步詩,終是心生惻隱,想起了骨肉之情,大哭之下,放過了弟弟。


  “七步成詩。很好。你終是比我有才華,不怪一直念念不忘這個位置。”


  曹丕緩緩道,手猛然一揮,刀斧手蜂擁而上。


  哢擦,曹植的頭顱當場落地。


  眾人再一次被彈出了銅鏡。


  反複試了幾次,都是如此結局。隻要曹植一死,銅鏡中的天地就恍若崩潰,他們被驅逐而出,更別提取得不知在哪的關羽首級了。


  王勇道:“有些文本的劇情層中,確實有這樣的情況。一旦劇情卡住,如果不能解決特異點,劇情就反複崩潰重啟。”


  一位資深者建議道:“既然如此,原著當中,曹植最終是活下來了的。我們不如試試看阻止曹丕殺死曹植?”


  王勇點了點頭。


  這一次,眾人重新進入銅鏡,蓄勢待發。


  曹丕剛剛聽階下的曹植吟完七步詩,便忽見被他攔在宮內的“卞氏”,不知怎地,從一角落跑了出來,跑到殿上大哭:“‘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兒呀!何不念骨肉之情而至於此!他是你親弟啊!你就不怕天下人戳你的脊梁骨嗎?”


  曹丕大怒道:“左右,怎麽攔不住一個深宮婦人!”又道:“母親,君臣更在兄弟上,我不殺他,天下人更笑我為君軟弱!”


  語罷,他沉著臉一揮手,便有稍遠處的弓箭手拉滿弓,竟不顧卞氏阻攔,咻地一聲,箭支從卞氏身側,直直地射穿了曹植的身體。


  曹植噗地一聲倒地,而銅鏡中的一切再一次模糊起來。


  被彈出鏡子的眾人,“卞氏”摸了一把臉,回複成孫姓的資深者模樣,苦笑道;“曹丕真是心狠手辣。”


  張玉道:“不對。他頭上,有不對的東西。很快,我看不清,黑色的。”


  眾人麵麵相覷,王勇知道張玉的眼睛也有點神異之處,頗像當初哪吒能見六道生靈,便問道:“小玉,你確定嗎?”


  “嗯。”


  “那麽,”王勇道:“再試幾次。”


  *

  刀斧手揚起斧頭,忽見一人側立殿中,文武臣子並曹丕一見之下,都嚇了一大跳,那竟然是臉上生著屍斑,臉色鐵青的曹操!

  他擋在曹植跟前,怒視禦座上的曹丕:“孽障!乃翁屍骨未寒,你就殘殺兄弟!”


  文武臣子大驚失色,曹丕卻先站起來,隨後又緩緩重新坐下,對“曹操”道:“阿翁生前乃設摸金校尉,便常與我兄弟道,鬼神,虛妄也,不幹人世之事。今朝我是新帝,翁為鬼神,亦當如此。”


  便揮袖,殺氣騰騰道:“動手!”


  見兩班人馬畏縮,他臉色一寒:“若不動手,休怪孤要你全家項上人頭!”


  刀斧手們隻得動手。


  “曹操”一驚,忙回身去拉曹植躲開了那些刀斧手,熟料,曹植雖然躲過了那些刀斧手,卻被遠處埋伏的弓箭手射成了篩子。


  銅鏡把他們彈出去的時候,王勇問一直盯著曹丕看的張玉:“小玉,你看清了嗎?”


  張玉點點頭:“曹丕頭上,有黑色的煙,曹植念完詩,出現。曹丕死了,黑煙不見了。”


  眾人麵麵相覷,神色凝重了起來。


  王勇道:“看來,曹植的死,確實是劇情崩潰的關鍵。我們接下來嚐試各種辦法,試試能否阻止曹丕殺死曹植。”


  第三次.……

  第四次.……

  第五次。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年輕公子吟罷垂首複命,眼含淒然,當真一如君臣之節,等待禦座上兄長的命令。


  眾人提心掉膽,在曹丕一下令,便立刻圍住曹植,在曹丕的暴喝“爾等何人”的聲音中,團團保住了曹植。


  一位能撐起透明護盾的資深者忙將曹植掩在身後,張玉的混天綾舒展開,擋住了所有的弓箭。


  但,卻聽咯噔一聲,眾人回頭一看,便見曹植年輕的頭顱,駭然地莫名從脖子上徑直滾了下來,鮮血噴濺了離得最近的資深者一身。


  第五次被銅鏡彈出去的時候,眾人都心中有數了,卻更是無奈。


  無論他們想什麽辦法,曹丕依然要下手殺曹植。


  而且,即使是他們拉著曹植要躲過殺戮,他也會死得莫名其妙,仿佛曹丕殺意一動,曹植就必然死去一般。


  而曹丕隻要一下令動手,看到曹植的頭顱,就會瞬間懊悔,而天地轉瞬就隨著他的懊悔與痛苦,把他們彈出去。


  根本無法可解。


  王勇的神色發沉時,卻忽被一直在沉思的張玉拉了一拉衣角:“哥,你的特質、領域,叫什麽?”


  王勇道:“無害化。”


  話音剛落,他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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