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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6 章

  十二月的中國, 北方的天空,望去,是鐵灰似的雲,漫空的雪, 天地間昏昏沉沉的。漫山遍嶺,千裏冰封,萬裏雪飄。


  這一個月多, 他們幾乎就在飛機上度過。


  軍機不斷地交接。


  飛過碧波萬頃,溫暖的南海,過海南,度過四季如春的雲南, 氣候濕潤的閔、粵, 飛過青磚白瓦的江南。


  他們也飛過滔滔黃河,千裏層雲的秦嶺,飛過黃沙漫天, 一片棕黃的高原。也飛過茫茫的雪域, 看過不化雪山下的牛羊。


  但張玉卻仍是不斷地搖頭,於是,飛機從南向西, 從西往東,由東去北。


  終於, 一路逼向北國。


  張玉的視野, 與常人不同。


  “小玉, 你看到的世界, 到底是什麽樣的呢?”


  陳薇問坐在飛機一側,正通過窗口,遙望中華大地的小少女。


  少女沒有回答,她的混天綾環著她,乾坤圈嗡鳴作響,她與常人不同,她的外貌與生理,都永遠定格在了少年之時。


  “諸邪辟易,萬惡克星”。


  但是,他們老去之時,她大概仍挽著紅綾,眉目宛然青春的立在時光的原地。


  很多時候,陳薇都會想,小玉看到的世界,卻到底是怎麽樣的?


  普通人時常畏懼著老去,但他們的一生,卻也有著從幼稚到青春,到壯年、中年、老年的種種細瑣的快樂溫馨。


  小玉她,卻不能享受常人生長老去的一生喜樂,她們是否,也無法理解她呢?

  張玉不知陳薇所想,她隻是垂眸,仔細地辨認著。


  常人所見,隻有北國冰雪風光,


  她在飛機上看到的,卻是稀少了一些,仍舊遍布天際,灰蒙蒙的“髒東西”。


  每個人身邊都環繞著,遍布江河南北,無處不在,讓她的身體時時難受的“髒東西”,此時卻反而成了引路者。


  “這裏。”張玉忽道。“這裏。”


  她指著在高空看去,縮小得宛如一座座精美模型的城市,精準地指住了一處。


  她身邊的其他人看她指的地點,都呆了。


  王勇謹慎地問:“小玉,你確定是這裏?”


  “這裏最幹淨。”張玉答道。


  其他人互相看了一眼,王勇道:“那麽,降落。”


  *

  接到飛機最終降落地點的時候,地上,地下,所有人都十分緘默。


  下飛機的時候,來到地方,雪奇跡般的停了。鐵灰色的雲散去,露出冬日的藍天。


  此時正是黎明將至,晨曦在遙遠的東方微微露了一點兒苗頭。


  他們從機場坐車,一路疾馳,來到世界最寬的長街,停車在一處壯觀的廣場前。


  在他們到了廣場的一刹,不遠的地方,那位曾遞過長征文本的老人若有所感,停下手邊工作,看了一眼桌麵的紅色電話,略作思索。揉了揉熬夜工作、早已幹枯的雙眼,起身走到窗邊,透過玻璃,遙望那片廣場。


  老人日夜與廣場相對,少女卻曾經隻在課文中見過這片廣場。


  但,曾經她正經開始學習的第一課,她就學到了關於這裏的課文。


  張玉等人下車後,右側,遠處有一座大門,它玉帶環繞,紅牆黃瓦,雕琢精妙,色調明妍,是共和國人心目中的祖國象征之一。


  左側,越過寬闊道路,是一片平坦的廣場。


  此時,廣場上已經有了不少遊人,行人。


  少女慢慢走過廣場,仿佛循著某種痕跡,目不斜視,走向廣場南端。一行人遠遠地跟在她身後,呼吸都放輕了。


  她走過高高的旗台。


  旗台邊,正一隊三十二人組成的士兵,橫成行,縱成列,步幅一致,擺臂一致,目光一致,持槍走來,每一步都鏗鏘有力,英姿勃發。


  最前方的三人,神態肅然,中間的一人持著紅旗,領著隊列,走向升旗台。


  少女與升旗的隊伍擦肩而過,她從一座壯麗的建築前走過,它有好幾層樓高,正門上,一個紅底鑲金的國徽,與十二根大理石的淡青色柱子互相映照,氣魄恢弘。


  少女慢慢走過了一座高大的紀念碑。


  它佇立在此,通體由花崗石和漢白玉構成,高三十七點九四公尺。頂天立地,莊嚴雄偉地沐浴在初初照下的晨光裏,如一位巍峨巨人,和天.安門遙遙相對,甚至比天.安門還高了一截。


  它的碑身外有兩層月台,由潔白到近乎崇高的漢白玉欄杆環衛著。


  碑身兩側,刻著不朽的紅星,鬆柏。


  下側,則雕刻著高貴的牡丹,純潔的荷花,堅貞的菊花。


  它們六十七年如一日,簇擁著碑身正中間的八個金箔大字。


  一行人的腳步放輕了,幾乎不敢再跟上去。


  他們希望,她走得更慢一點。


  但少女,卻仍不減速度地走過了碑文,走過了行人,站定,仰頭看眼前的建築。


  這幢建築四四方方,拔然超群,外有四十四根廊柱。


  但最引人注目的,卻是建築前排隊的,長的看不到邊際的人群。


  這麽成長的隊伍,卻這麽的安靜。


  隊伍有老人,滿頭銀發,拄著拐杖,似乎雙目濕潤,在回憶些什麽。


  隊伍裏有青年,他們結伴而來,男子仰頭望著建築,女子探著身子張望建築上的雕梁。


  隊伍裏有小孩子,才小學的年紀,係著紅領巾,跟著老師。他們被老師教育過,在這樣的安靜肅穆中,左右看看,也自發地壓低了聲音。


  隊伍中的大部分人,都不是空著手的。


  老人胸前佩戴著黨徽,青年手捧鮮花,孩子們則帶著錦旗。


  寒風裏,人群嗬出的熱氣,團團。


  少女走得近了,長長的隊伍裏,隻有幾個人回頭看了她一眼。


  張玉看了看建築上的牌匾,知道這裏大約是一個紀念堂。


  她想了想,沒有再往前走,隻是綴在了長長隊伍的最後,耐心等待開館。王勇等人見狀,也默默排入隊伍,站在張玉身後。


  終於輪到張玉進場的時候,她沒有東張西望,而是學著其他瞻仰者的動作,先是走過北廳,向漢白玉的坐像敬禮,然後走過巨幅絨繡壁畫《祖國大地》,最後到了瞻仰廳居中。


  展廳中,她看見了擺在正中間,方方正正,水晶打造的大盒子。


  水晶盒子落在黑色的泰山石上,周圍分別鑲嵌著金色的黨徽、國徽、軍徽,環繞著君子蘭。


  透明清澈的水晶中,安詳地躺著一位身穿中山裝的逝者。


  他身上蓋著一副紅豔豔的旗幟。旗幟上繡著金色的鐮刀與錘頭。


  張玉走到他麵前,深深舉了一躬,身前身後的人們有一些抽泣聲。


  隊伍緩緩前行,少女依舊站立,注目那個人。


  少女沒有任何動作,她身上,漸漸浮現出一道虛影。


  這道虛影臂挽紅綾,金環束發,銀甲白袍,是銳似青鋒劍,麵若蓮花貌的少年。


  他輕輕走到水晶大盒子旁,凝神看了逝者良久,微微鞠躬,以示敬意。


  少女見到他,微微張大眼,少年卻伸出一指,在唇上壓了一壓,隨後,虛虛地牽著少女的手,引著她走出了紀念館。


  在出口的台階下,堆滿了花叢。少年彎下腰,伸出右臂,從群眾敬獻的花叢中,撥開花圈,取出了一本陳舊泛黃的薄薄小冊子


  這本冊子的邊緣早已被摩挲得發卷,發黃的紙張,說明著它伴隨著主人,走過的崢嶸歲月。封麵鮮紅的五個大字下麵,是兩個大胡子外國人的頭像。


  這是一本印發在上一個世紀二、三十年代的冊子。


  從風雨如晦的時代,它就一直被它的主人精心地保管著,陪著度過青年歲月,走過波瀾中年。也走過晚年。


  人間百年,一直陪伴在側。


  少年將舊冊子,遞送給少女。


  冊子上的紅五星卻浮了出來,變作了一枚紅色五角星印。


  少年若有所思:“居然是五星翻天赤印?”


  少女見他神態,便一手捧住冊子,一手將印往前推了一下。


  少年知她相贈之意,冷麵露一笑渦,便收起五星翻天赤印,身形漸漸淡去,和少女融為一體。


  眾人鞠躬完,快步走出,在場外等待時,卻驚異地看見少女手中捧了一卷冊子,緩緩走出了紀念館。


  此時,天已經徹底大亮了。東方的晨曦,照亮了廣場。


  也照亮了廣場上高大的紀念碑。


  紀念碑上寫著鉑金的大字。龍飛鳳舞,似寄一生壯懷。


  “三年以來在人民解放戰爭和人民革命中犧牲的人民英雄們永垂不朽。”


  “三十年以來在人民解放戰爭和人民革命中犧牲的人民英雄們永垂不朽。”


  “由此上溯到一千八百四十年從那時起為了反對內外敵人爭取民族獨立和人民自由幸福在曆次鬥爭中犧牲的人民英雄們永垂不朽。”


  少女捧著書冊,走出廣場的時候,將它交到了王勇手中。


  王勇等人看清了冊子,一霎時明白了它從何而來。一時失聲。


  陶術取下眼鏡,不停地擦眼淚。陳薇哭個不停。褚星奇難得肅穆了神態。


  少女卻隻是回身又望了一眼紀念堂,對極其罕見紅著眼圈的王勇道:


  “那個人,很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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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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