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四川, 銀昌縣,青果村。
青山環抱,雲霧渺渺的村落,坐落在半山腰上。
群山裏, 隻有一條沿著懸崖絕壁而行的細窄公路,一條歪歪曲曲,早幾十年才修起來的公路。。
青果村裏大部分建築, 都是泥土的土屋。
此時, 剛剛下過雨, 山間起了霧, 將大部分村子的建築, 都攏在霧裏。
白茫茫、冰涼涼的霧,一直涼到心底。
李文靜伸出舌頭,好奇地舔著霧。
但是霧水一到舌頭上, 就涼絲絲地化了。
她伸出脖子望去,看見群山都被白霧淹沒,像雲海裏露出了一點點青色的尖尖。
拉著她的男人, 十分厭惡地重重扯了一下她脖子上的繩子, 她便被一勒,兩眼往上翻,直吐舌頭。
“滾過來,要是掉下去, 老子買貨的兩萬塊就白花了。”他罵罵咧咧。
李文靜被勒得難受, 隻能踉踉蹌蹌地走近了一些, 不再去看那些霧,那些霧中美麗到極點的群山。
走了一會山路,村子腳下,一個年齡四、五十歲,臉上皺紋舒展不開的女人,正焦急地搓著手,在等他們。
男人推了李文靜一把:“去!”
李文靜望著那中年女人,呆滯如她,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麽,寧可被勒好幾下脖子,也抱著頭不願意上去。
但是,她隻有十三歲,無論如何,敵不過身強力壯的成年男子。
男人硬拉強扯,把她扯了過去。
到了中年女人跟前,說:“貨到了,給錢。”
女人說:“我先驗一下。”
她扳開李文靜的牙口看了看,又問男人:“在生理期不?”
“在。我趕著時間,好讓你驗貨。”
女人就又把手伸進李文靜的褲子,少女吃痛叫了起來,女人卻收回手,看著上麵的血,一臉喜悅,趕緊在褲子上擦了擦,說:“一萬八。”
男人沒好氣:“大姐,這女的雖然是智障,但是養的挺好挺幹淨,有力氣,年輕,還是能生的,我買來花了三萬,當初說好,要是低於三萬,我可就不賣了,賣去甘肅,有的是人要。”
女人為難了一會:“兩萬吧,太多我實在拿不出來。”
男人抬了抬眼皮:“兩萬八。”
“最多兩萬五,再多我不買了。”
“成吧,給大姐你個麵子,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兩萬五到手後,李文靜被女人拉著脖子拉走了,一旁走過慢悠悠的老人,一模一樣地牽著畜生,跟女人打招呼:“媳婦弄來了啊?”
女人笑著給點點頭:“傻的,不過能生。”
中年男人則拿了錢,就趕緊下了山,準備坐車離開。
忽然路上,一個電話打過來,一看地址,是河北的,男人心裏有數,接了電話:“喂?”
電話裏傳來一個女人愧疚的聲音:“俺尋思著,你們這會,給丫頭找了新婆家沒有。”
男人笑著說:“早找好了,保證是好人家,待她也好的。客人,我們公司做婚姻中介的,這你放心。”
那女人就絮絮叨叨,仿佛多說一點話,就能減輕自己的愧疚:“唉,老李他們把女兒嫁給我兒子,我家可是給了他們不少彩禮的,隻是實在沒辦法,這丫頭居然這樣傻,根本幹不了活,我兒子鬧著不願意,還得我們養著她,天天給她看著。但是退親,老李家又不給退彩,也不管這丫頭。我這不實在是沒辦法……”
男人一邊笑著應和女人,一邊回頭看了眼群山,心裏罵了句做xx還要立牌坊。
*
葬禮之後的次日,王勇得到任命,暫時擔任張玉的臨時監護人。
目前,張玉是中國第三個具有特質者,而王勇是第一個。
暫時沒有新的文本碎片出現,上麵安排王勇暫時停駐天洲市,將張玉的事情處理完畢,再回京述職。
並且應張玉的意願,當地政府安排張玉在板橋區補習,然後進入當地的公立初中學習。
張玉除了每月要在政府機關的安排下,進行特質檢測、並進行額外的文學理論培訓之外,其餘時候,風平浪靜。
王勇的外型,不適合帶著張玉去報名登記,因此,他不得不委托陳薇,換了冷峻青年的外形。
處於休假時期的陳薇、褚星奇等人,自覺閑著也是無聊,幹脆陪著隊長一起停駐天洲市。
賓館裏,尚未完成三期培訓的陳薇,好奇地問褚星奇:“‘特質’不是很難得到嗎?聽說,目前全球,擁有特質的,也不過是個位數。為什麽,我看國家也不是很重視的樣子?”
褚星奇懶洋洋道:“第一,你以為特質是什麽?目前已知的絕大部分特質,比如王隊的童話特質,大部分時候,都隻有在文本世界有用,對現實的影響極有限。還不如我們在文本世界的科技、特殊物品、特殊能力好用。”
“第二,自從三年前出現文本世界以來,絕大部分地球上的,都是文本碎片,而不是完整的文本世界。
完整文本世界出現的次數,很少。
而特質,隻能在完整的文本世界獲得。其中,能夠在這有限的文本世界中獲得特質者,更是寥寥無幾。”
陳薇不解:“不是越少的,越珍稀嗎?”
“噗。”褚星奇笑了,“小姐姐,你別給那一套稀缺理論洗腦了。”
“數量稀少的意思是,除非能以一對十萬,百萬,否則,對現實起不了重大影響。全球六十億,擁有特質者不過個位數,如砂礫入恒河。”
於是,陳薇又轉移了問題:“那為什麽,特質絕大部分隻能在文本中使用?”
“這跟特質的定義有關。你知道‘特質’是什麽嗎?”褚星奇享受小姐姐亮閃閃的眼神,開始賣關子。
正從外麵進門的陶術,卻出於感興趣,早就提前了解了這部分資料,不等褚星奇賣關子,便推了推眼鏡,替他說了:“所謂特質,指的是,如果你進入某個文本世界後,你的體質、感情和這個世界共鳴特別強烈,那麽你將有一定概率,磁場受文本世界同化,體質‘文本世界化’。”
“而特質,由於某種特殊的原因形成之後,隻有在類似的文本世界,才能使用。比如王隊的特質,就隻能在非現實原素極強、幻想類生物存在的魔幻、神話類文本,才能發揮最大用處。”
褚星奇幽怨地瞪了一眼陶術。
陶術說,“還有,我要糾正褚星奇中校的一個說法,王上校的特質不是‘童話’,是‘純真’。”
“這不一樣嘛……”褚星奇打著嗬欠,“我要追新番多羅羅去了。”
陳薇卻極感興趣地與陶術開始聊起來:“為什麽說王隊的特質不是叫‘童話’,而是叫‘純真’?”
她曾在英國,誤入愛麗絲文本世界,被當時的王勇救出,曾親眼看見王勇變成了一個金發的外國小女孩。
但是她真正加入編製的時間有限,這次的C-B1-0世界又來勢匆匆,他們幾個擁有文本世界特殊能力者,隻培訓了一期,便匆匆執行任務,她知道的,不一定能比郝主任手下出身的陶術多。
陶術一板一眼地說:“將世界部分童話化,隻是王勇上校特質的一個重要應用。這並不是他特質的全部。”
“具體的,你將在返京後的第二期培訓裏接觸到。”
陳薇“啊”了一聲,美豔的臉上現出好奇:“那你覺得,小玉會是什麽特質?”
在他們猜測的時候,褚星奇的電話響了,王勇說:“你們立刻叫救護車過來。”
“救護車?王隊,你那出什麽事了?”褚星奇一聽王勇的聲音又恢複了原來的嬌嫩,知道他在現實動用了特質,因此問道。
王勇似乎揉了揉額頭,嬌嫩的聲音歎道:
“不是我。是……張玉。她的特質,可能有一些特殊性。”
*
從學校報名回來,王勇帶著張玉去購買必要的學習用品,買了一堆書,直接寄回去。
他們漫步過板橋區的老城區時,這座小城已然現代,卻還在核心的城區,保留著一些水鄉舊年的風情。
沿路的街上小店,大多是典型的水鄉建築,一半是家,一半是店,許多是老人開的店。
板橋區是江浙的越劇風靡地,許多旋律幾乎老人、中年,甚至不少青年耳熟能詳。
張玉忽然停在一家店前不動了,王勇順著她的視線看去。
街上的一家木製用品商店裏,一位年紀頗大的老人打開電視戲曲頻道,放著越劇。
放的是一九五四版的越劇電影柳毅傳書。
電視裏,柳毅辭別龍女,洞庭作別,此後水府人間各一方。
龍女裙擺翩然,衣袂飄然,飄飛的帛帶如朝飛的霞。
她向他祝酒,眼波如煙波,聘聘嫋嫋,情意纏綿:“勸君子,臨行更盡酒一盅,願與你,再向人間陌路逢,重敘離衷。”
再張玉停在小店前,隔著玻璃,眼睛也不眨地盯著翩翩的龍女與清冷俊美的書生。
王勇便陪她一起站著。
柳毅正回公主時,張玉卻眨眨眼,見書生玉容上,竟一點黑影仿佛蒼蠅,停留在了眼睛的影像裏。
她便嗬了又嗬玻璃,卻總是擦不掉。
王勇不知她在做什麽。
張玉卻喃喃道:“有,髒東西。”
王勇以為她說的是畫麵裏:“可能是老版錄像本身就有黑點……”
他話音未落,她卻驟然轉身,混天綾騰地從她發間脫落,恢複原狀,飆起往一個方向直射而去,乾坤圈脫出手腕,變大,她拿在手裏,腳尖一點,竟然如箭一般直直跟著混天綾的方向去了。
她在現實,竟然也毫無障礙地使用文本世界的特質。
王勇臉色一變,立刻跟上。
但是她速度奇快,很快,就消失了身影。
板橋區第二中學外的一個巷子裏。
胖胖的十四歲女孩,校服被剪成碎片,身上沒有一件衣服,赤身倒在地上,雙手被綁住,涕淚橫流,嘶吼著掙紮,卻似乎作用不大。
幾個容貌清秀的女孩,穿著和一樣的校服,手裏拿著手機,笑嘻嘻的:“我們給她拍個果照,發到貼吧去。”
在閃光燈一閃的刹那,砰,她們手裏的手機被紅綾卷起,驟然砸在了地上。
“找到了。髒東西。”
聲音從上空傳來,她們受驚地抬頭看去,卻隻見,小巷的老房子頂上,月光沐浴下來,背對著光,居高臨下站了一個身影。
身影纖細若少年,金環繞著她,虛浮在空中。
她們看不清她的麵容,卻總仿佛被一雙銳利到如劍光的眼睛盯住,那眼神裏,似乎藏著對一切醜惡事物的極端憎惡。
金環猛地衝下。
*
王勇跟了一陣子,就跟丟了人,幸而他也是特質者,雖然在無文本世界將臨時,受限極大,卻但總能發揮幾分。
他無奈地褪去了青年外貌的偽裝,低聲按手於一旁的路燈道:“路燈,路燈,請聽我號令,用你們的光,尋找一個女孩。”
他順著路燈的光,找到張玉的時候,地上倒了一群中學年紀的女學生,看校服,是初級二中的學生。
她們痛苦地呻.吟,似乎被打折了肋骨,身下還流著血,不知道傷勢如何。
而張玉正低眉看一個.……王勇立刻扭過了頭去。
他偏著頭說:“小玉,過來。”
但張玉似乎沒有聽到他的呼喚,她取下身上的外套,披在了那赤身的,明顯受了極大驚嚇以至於神誌不清的胖女孩身上,低眉道:“你回家。髒東西,沒有了。”
她低眉時,明明平靜,但神誌不清的胖女孩卻好似有了主心骨一樣,忽然抓著她的衣裳嚎啕大哭了起來。
等救護車呼啦呼啦地開來了,把那幾個女中學生拉上了車。褚星奇等人陪著去醫院處理後續事情了。
王勇才轉身,問:“張玉,你是做什麽?”
混天綾與乾坤圈,早已服服帖帖,重新在她身上化作了手環與發帶。
張玉說:“清理髒東西。”
她說的如此漠然與平靜。
王勇霎時覺得自己的頭劇烈地疼了起來。